銀行卡：做更好的自己

蔡寧偉

商業銀行銀聯卡產品和業務如何更好地服務持卡人？

銀行卡（Bank Card）是后工業社會，特別是信息社會的產物，既表現為商業銀行渠道服務的延伸化，也體現在商業銀行產品憑證的便攜化，因其輕薄、便攜、私密等特征一度成為客戶交易支付的首選。

1950年，美國商人弗蘭克·麥克納馬拉（Frank McNamara）與其商業伙伴在紐約創立了“大來俱樂部”（Diners Club），即大來信用卡公司的前身，并發行了全球第一張以塑料制成的信用卡——大來卡。1952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富蘭克林國民銀行（Franklin National Bank）作為商業銀行率先進入信用卡發卡領域，揭開了銀行發卡的序幕。

當然，初期的銀行卡并不具備跨行聯網功能，更不要說跨州、跨國使用。20世紀70年代以來，銀行卡的使用功能和范圍隨著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特別是電子計算機的運用拓展，減少了現金和支票的流通，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特別是配合銀行自動結算系統運用，推動跨入創新支付社會。

中國商業銀行的銀行卡業務與改革開放相伴相生，1986年中國銀行北京分行率先發行長城卡，拉開了銀行迅猛發卡的帷幕。2002年起，我國商業銀行開始發行銀聯卡，它是指符合統一業務規范和技術標準要求，并且在指定位置印有“銀聯”字樣的銀行卡，具有典型的中國特色，是我國銀行卡的自主聯盟。各類銀行卡滿足了廣大消費者不同層次的資金需求，保證了銀行資金融通的效率和質量，促進了“三駕馬車”之內需拉動和雙循環經濟，成為我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動力和源泉之一。2019年，我國商業銀行累計發卡達84.19億張，其中銀聯卡超過70億張，全國人均持有銀行卡6.03張;同年實現銀行卡支付業務3219.89億筆，金額886.39萬億元，均位居全球前列。

銀行卡主要優勢

銀行卡按是否給予持卡人授信額度分為信用卡和借記卡，前者可以實現先消費、后付款。此外，銀行卡還可以按載體的差異分為實體卡和虛擬卡;按信息載體不同分為磁條卡和芯片卡;按發行主體是否在境內分為境內卡和境外卡;按發行對象不同分為個人卡和單位卡;按賬戶幣種不同分為人民幣卡、外幣卡和雙幣卡或多幣種卡。長期以來，銀行卡特別是具有中國特色的銀聯卡作為中國人民銀行和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銀保監會”）監管的重點業務、作為連接商業銀行與客戶的重要紐帶、作為客戶資金融通和理財的必要介質，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使用更加規范、覆蓋更為廣闊、優勢愈加明顯。

一是使用易。銀行卡易于操作、宜于攜帶、方便使用，這也是銀行卡之所以能迅速替換存折、支票等其他資金支付介質，并作為現金的有力替代，在中國發展迅猛的首要原因。相比之下，存折不易保管、支票容易折損、大額現金不便攜帶，而銀行卡或銀聯卡體積小、重量輕，不發霉、不怕水，不易折、不易損，與廣大商業銀行網點、ATM、POS機、商戶收付款碼、手機App等共同構成一套豐富的銀行卡使用“生態系統”。

二是保密好。銀行卡具有一定保密措施，并隨支付環境的變化而不斷升級，得到了廣大消費者的廣泛認可。一方面，相比于存折、支票、現金信息的直接可讀性，銀行卡的信息必須借助專有渠道和密碼才能讀取;另一方面，隨著偽造卡、復制卡等欺詐犯罪高發，2015年起，我國商業銀行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統一要求陸續停發磁條卡，只發行芯片卡，提高防偽反詐能力。不僅如此，2017年5月1日起，各銀行全面關閉芯片磁條復合卡的磁條交易。

三是覆蓋廣。銀行卡的覆蓋范圍越來越廣，主要呈現三個趨勢：一是從城市走向農村，從都市場景不斷向村鎮場景滲透，服務城鄉二元結構;二是從東部走向西部，統籌東西部均衡發展，促進東西部協同;三是從國內走向國際，在大部分國家建有中資銀行境外分支機構并拓展銀聯網絡，力促中資企業走出去、人民幣國際化和境外旅游求學等。如今，無論是巴黎的老佛爺，還是紐約的唐人街，抑或倫敦的希思羅機場隨處可見中國的銀行卡或銀聯的標識。

四是權益多。銀行卡提供了多種類型的豐富權益，貫穿持卡客戶用卡全生命周期的始終。以我們常見的幾家銀行發卡為例：工商銀行、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四大國有銀行的借記卡、信用卡消費均可積分，積分既可以在年末兌換商品，也可以參與銀行商城的活動，還可以通過辦理與其他企業的聯名信用卡實現積分的跨機構累積;中信銀行、民生銀行、招商銀行等股份制銀行的借記卡、信用卡與工商銀行卡類似，并以定期提供與特定商戶的優惠產品，餐飲、商旅、敬老等定期增值權益服務著稱。

五是監管嚴。銀行卡發行及其產品與服務一直受到中國人民銀行、銀保監會的嚴格監督與管理，促進銀行卡市場更加公開、公平、公正、透明和規范。在借記卡方面，中國人民銀行等一直通過各種方式不斷強化持卡人作為消費者的權益保護，持續督促商業銀行降低直至取消換卡、異地取現等服務的費用;在信用卡方面，銀保監會持續打擊信用卡套現、以卡養卡、泄露客戶信息等市場亂象和不合規行為，促進信用卡市場規范發展。

主要替代品特征

2010年來，隨著互聯網金融的興起，多種場景和信用支付產品的開發與應用，商業銀行的業務和產品不斷受到新興互聯網金融的沖擊，主要表現為某些業務的停滯甚至萎縮，某些產品的飽和甚至稀釋。其中，以銀行卡特別是信用卡為代表的支付領域受到的沖擊尤為顯著，受到研究者的廣泛關注，提出了若干針對第三方支付業務的監管建議。實踐中，Apple Pay、支付寶、微信支付、京東白條、百度錢包等基于不同客戶需要、支付場景和支付技術的新型支付產品層出不窮，不斷侵蝕商業銀行傳統的支付結算業務。特別是源自互聯網思維的新型支付產品基于其豐富的支撐與應用，大力覆蓋各類生活場景，衍生出其他存款、理財和類信用卡等業務，其便捷性和安全性得到了不少粉絲的擁護特別是年輕客戶的支持。例如，支付寶衍生推出了類信用卡的花唄、類小額貸款的借唄;微信支付推出了類小額貸款的微粒貸等。那么，這些新興的支付產品作為銀行卡的替代品具有哪些主要特征，這些特征可能帶來怎樣的結果呢？

第一，門檻低。第三方支付產品的入門門檻較低，部分第三方支付產品甚至沒有門檻。在傳統銀行卡業務中，為了履行監管對反洗錢管理、支付管理的要求，開戶時至少需要采集零售客戶姓名、性別、國籍、職業、地址、電話、證件類型、證件號碼、證件有效期等個人信息，簡稱“客戶身份識別九要素”，作為守法履職的基本要求。也正因如此，個別非銀行支付機構以及相關服務商知法犯法、鋌而走險，遭到了監管機構的巨額處罰直至吊銷支付牌照。

第二，晉級松。相比于商業銀行對借記卡級別、信用卡額度較為嚴格的控制，客戶必須達到一定貢獻層級或信用等級才能實現晉級或調級，而第三方支付產品的晉級則比較輕松，部分機構有鼓勵多消費、早消費的傾向。這樣一來，容易讓客戶養成超前消費、透支消費的不良傾向，長此以往容易形成“寅吃卯糧”的壞習慣。數據統計顯示，花唄用戶的主體是“80后”“90后”和“00后”，而新生代消費群體在成熟的消費觀念尚未建立時，更容易走上不合理消費的歧途。

第三，交易快。第三方支付產品借助二維碼技術實現了瞬間支付，大幅提高了支付的效率。以往，商業銀行卡交易至少需要刷卡、驗密、簽名三個步驟，大約耗時1分鐘，但是二維碼收付款技術使得交易的效率進一步提高至秒級，支付只需要點開App、掃碼或被掃兩個步驟，甚至支付寶將這兩個步驟進一步簡化為“刷臉支付”一個步驟。我們也關注到，“云閃付”以及中國銀行、中信銀行等商業銀行“聚合支付”的出現，同樣可以達到交易快的效果。

第四，場景豐。第三方支付行業的參與者，特別是阿里（支付寶）、騰訊（微信支付）、美團（美團支付）、京東（京東支付）等新興非銀行支付機構，往往依托其母公司的業務場景切入，迅速實現客戶積累。例如，支付寶的場景主要依托淘寶和天貓，實現了買賣雙方乃至買賣全流程的支付服務;微信支付主要依托微信、QQ等社交場景，并借助微信紅包等快速完成客戶引流;美團支付主要依托美團外賣及各類生活服務產品;京東支付同樣依托京東網上商城的用戶。

第五，整合高。如果說第三方支付實現了對銀行卡的渠道整合，那么第四方支付（聚合支付服務商）則實現了對第三方支付的渠道整合。但是，這樣的整合其實隱含了兩大關鍵問題：一是只實現了表面整合而非深層次整合，因此客戶信息、交易記錄和大額可疑交易等往往游離于渠道整合之外，未實現國內監管乃至FATF（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要求的“穿透”;二是部分非銀行支付機構和聚合支付服務機構借機開展大量違規違法交易，利用其相對隱蔽的支付路徑開展洗錢、賭博、跑分等業務，最終淪為違法平臺。

銀行卡未來展望

值得一提的是，BAT等互聯網企業往往在各自的系統內對采用自己支付產品的客戶給予一定優惠，且提供更加方便快捷的服務，這就解釋了為什么消費者在淘寶和天貓購物更多地選擇支付寶，在微信商城購物更傾向使用微信支付，在美團上點外賣更習慣美團支付，而在糯米上下單則更可能選擇百度錢包。盡管它們的還款期限可能沒有信用卡長，它們的逾期罰息可能沒有信用卡低，它們的服務體系可能沒有銀行卡全。實證研究表明，支付產品的安全性和便捷性是決定客戶滿意度的兩大重要中介變量，而其他潛在的因素，主要包括可用性、響應性等對客戶滿意度的影響并不顯著。在上述支付產品中，作為商業銀行的嫡系，銀行卡特別是信用卡在全球范圍應用最廣、使用時間最長、客戶群體最多，堪稱“寶刀不老”，具有一定代表性和典型性。相比之下，微信支付、支付寶、美團支付、百度錢包、京東白條等第三方或準第三方支付產品的誕生基本都在2000年以后，即便后發優勢明顯，但成長經歷和積累經驗相對有限。那么，商業銀行的銀行卡在哪些方面還需要提升，才能更贏得消費者特別是新生代客戶的青睞呢？

一是更安全（更穩）。按照嵌入客戶信息到支付終端、從而確保支付安全性、獨特性和連續性的思路，提升銀行卡安全性方面，有兩類發展思路值得關注。一類是嵌入生物技術的銀行卡，例如指紋卡、語音卡、聲紋卡、掌靜脈卡、虹膜卡、面相卡、數字卡等。其中，面向卡類似“刷臉支付”，達到“臉卡合一”;數字卡類似App“手機支付”，達到“機卡合一”，2020年，中國銀聯聯合百信銀行、百度公司推出國內首款數字銀行卡“百度閃付卡”，中國銀聯隨后發布首款數字銀行卡“銀聯無界卡”。另一類是運用大數據分析識別客戶常用的生活場景，這類場景雖然并不具備客戶自身的生物特征，但具有更高的安全識別條件和客戶生活痕跡、且信息難以泄露，代表性的如支付寶“Smile to Pay”掃臉技術和基于特定場景的“空付”等。我們相信，這兩類卡因其獨特性、專有性和連續性可以綜合提升用卡安全，在未來具有相當潛力。

二是更便捷（更快）。借鑒第三方支付交易快的優勢，不少信用卡已經開始了很好的嘗試。一方面，商業銀行加強了與非銀行支付機構的合作，客戶可以在主流第三方支付渠道上綁定借記卡和信用卡，用以購物和消費。這一結合拓展了傳統信用卡的使用渠道，在傳統的物理結算支付渠道、電子和網上刷卡的基礎上，通過與第三方支付渠道的綁定，實現了信用卡的移動支付與虛擬支付。使得客戶不僅能享受傳統信用卡支付的額度和還款強項，也能共享第三方支付的渠道和情境優勢。另一方面，商業銀行還可進一步鞏固自有渠道，中國銀聯與主流商業銀行聯名推出“閃付卡”，與之類似的還有“云閃付”App，精簡傳統刷卡流程，縮短小額支付的時間。我們相信，在保障支付安全的基礎上，在實現同等支付效率的前提下，銀行卡因其專業性、普遍性、規范性、易用性等特點更具比較優勢。

三是更集成（更全）。如何實現信用卡支付的集成化、統籌化、全面化？商業銀行在信用卡集成方面主要有兩類思路。一類是可穿戴卡，例如嵌入卡、裝備卡、手表卡、眼鏡卡等，相比普通卡片、手機而言，更難以丟失或被竊取，代表性如由中國銀聯、興業銀行和咕咚推出可穿戴式移動支付解決方案“興動力”支付手環，英國巴克萊銀行（Barclays Bank）推出包括手環、鑰匙圈和NFC貼紙在內的BPay移動支付服務等。另一類是“閃付”App，如中國銀聯推出兼容各類銀行卡的“云閃付”App，可以結合客戶自身需要，綁定所屬的銀聯卡，“云閃付”App囊括了所有國內商業銀行的銀行卡，照顧包括小微企業、普惠金融在內的各類客戶，操作上與第三方支付App一樣借助手機掃碼實現便捷支付。我們期待，中國銀聯和各商業銀行能夠推出更全面、更方面、更適合特定客戶群甚至可以通過私人定制的方式，滿足客戶差異化的用卡和金融需求。

四是更豐富（更高）。在安全、便捷、集成的基礎上，銀行卡的發展還有哪些要素值得思考和借鑒？在此，綜合第三方和第四方支付等主要替代品的特征，我們認為“信用卡生態建設”的內容值得探討。一方面，支付寶、微信支付、京東支付等借助母公司原有企業生態迅速切入，實現了“大批量獲客、長期性服務、個性化追蹤”。因此，工商銀行、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等國有銀行和中信銀行、民生銀行、招商銀行等股份制銀行也開始打造自己的銀行商城，嘗試建立獨立的互聯網生態系統，目前仍在逐步推進過程中，還需要持續獲得廣大客戶的認可和使用。另一方面，作為整合信用卡的App，中國銀聯需要考量和找準自己的“生態位”，以區別于淘寶、微信和京東等主營業務，營造具備自身特色的生態環境，提供豐富金融產品和跨境支付服務。只有將銀行卡打造為銀行與客戶的專屬紐帶，才能吸引更多的優質客戶、潛力客戶和新生代客戶;只有不斷提升銀聯卡的內涵豐富程度，才能實現對其他替代品的“降維打擊”，實現“不戰而屈人之兵”。

五是更專業（更強）。只要是金融產品和服務，都必須在國家金融監管范圍內，防止形成體外循環、灰黑色金融，這既是保障金融乃至經濟實現穩健發展，也是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和反逃稅等國際組織的基本要求。下一階段，我們預測，在與人工智能的結合上，可能出現更加智能、智慧的信用卡。這類信用卡除了上述結合的方式之外，至少還具有以下功能：一是可自動依據生物技術、場景分析、支付習慣等判斷是否由客戶本人或客戶授權人使用，否則可以拒絕刷卡，避免客戶的損失，進一步提升安全性;二是對與客戶掛失、丟失的信用卡，可以向客戶發送GPS實時定位信息，主動報告所處的位置，展示空間的環境影像，進一步提高便捷性;三是對于存在惡意交易或洗錢風險的客戶，可以主動向銀行和發卡機構實現信息甄別和報送，并可以實現不同銀行和支付機構之間的信息共享與分析服務，進一步提高集成性;四是可依據客戶支付習慣、收入信息、消費信息等評價客戶是否可能造成消費逾期、罰息或違約，并主動給予客戶一定主動提示，防止惡意透支，進一步提高豐富性;五是及時甄別、發現惡意竊取、克隆信用卡的行為，并通過App震動、提示音等形式向客戶實時報警，并同步全面搜集、匯總消費信息，給予客戶最佳商品推薦和還款計劃，并通過VR（虛擬現實技術）或3D（立體成像技術）等途徑完成全面展示和智能提示，進一步提高專業性。

綜上所述，如果將銀行卡或銀聯卡視為一個個體，則其吸引力主要來自于做更好的自己。如同奧林匹克格言（Olympic Motto）“更高、更快、更強”（Faster，Higher，Stronger）的追求，銀行卡也必須不斷突破自己、超越自我，實現突破自身的“更穩、更快、更全、更高、更強”。這里，“更穩”就是更安全，“更快”就是更便捷，“更全”就是更集成，“更高”就是更豐富，“更強”就是更專業。我們期待，在不遠的將來，銀行卡和銀聯卡都具備更多的人工智能和人格特征，可以成為客戶必不可少的助手、全心全意的幫手、無時無刻的能手—以及做更好的自己！

作者供職于中信銀行總行合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