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建設,要求深圳探索具有較強借鑒性和復制性的發展道路,這對深圳提出了與傳統城市空間成本持續上漲、產業結構一路向虛、利益分配一家獨大、完全依靠后發優勢的發展道路截然不同的四個要求。建議在現有發展基礎上,給予深圳在政治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發展空間改革、公共產品供給改革等方面更多的政策支撐。
[關鍵詞] 深圳 ?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 ? 空間成本 ? 政策支撐
[中圖分類號] F061.5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0)04-0090-07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區域優勢演變與高質量產業分工體系構建研究(19CJY002)。
[作者簡介] 蔡之兵,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副教授,研究方向:國家和區域可持續發展。
一、中國特色先行示范區
建設對城市發展道路的新要求
作為我國最成功的經濟特區,深圳過去40年成績斐然。進入新時代以來,在國際發展環境日益復雜、國內發展模式轉型要求愈發迫切、區域協調發展目標權重逐漸提高的背景下,黨中央又賦予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重大時代定位。這樣的定位,決定了深圳必須探索新的、與傳統發展模式有本質區別的發展道路。
(一)新的發展道路必須與空間成本一路上漲的“老路”截然不同
多數大城市尤其是國內外大城市的發展路徑,都經歷了空間成本一路上漲的過程。從客觀規律分析,由于集聚經濟和規模經濟規律的作用,大城市土地和住房價格保持一定的增幅具有合理性,但當前大城市空間成本上漲的幅度和速度明顯異常,就會成為城市產業結構的正常演進、可持續發展、為人民提供公平發展機遇的巨大阻礙。當城市空間成本上漲到一定程度,城市發展的脆弱性就會大大提高,抵抗外部風險沖擊的能力也會隨之下降,稍有風吹草動,整個城市可能就會盛極而衰。目前城市房價高企的深圳,便面臨這樣的困境,空間成本的急速上漲給深圳的產業發展和競爭力帶來了不小沖擊。
實際上,發展成本的一路上漲不僅僅是中國城市過去發展遇到的問題,也是全世界絕大部分大城市面臨的問題。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果包括空間成本在內的發展成本仍以目前的趨勢和速度上漲,深圳整個城市的發展要素支撐就無法保持,未來發展空間也會萎縮,城市發展轉型的回轉余地也會隨之消失,甚至于當前的發展地位在其他后發城市的沖擊下也可能會喪失。因此,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城市發展道路,必須保證發展成本上漲速度的平穩性,避免城市生產生活成本的過快上漲對城市產業競爭力帶來巨大的負面沖擊。保證上漲速度的平穩性,并不意味著要求城市的發展成本永不增加,而是應該保證發展成本的上漲幅度慢于經濟發展和人民收入增加的速度。
(二)新的發展道路必須與產業結構一路向虛的“老路”截然不同
國內外大城市發展路徑證明,伴隨空間成本的一路上漲,城市的產業結構基本會走向“脫實向虛”,如紐約、倫敦、東京、香港等,最終都形成了以金融業為主導的產業結構。深圳近十年的發展路徑也呈現上述趨勢。2005—2017年,深圳金融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由6.2%上升至13.0%。與此同時,二產比重從54%下降至41%,遠遠快于全國平均速度和絕大部分城市產業體系的演變速度。從金融業增加值和二產比重變化分析,深圳產業結構“脫實向虛”趨勢非常明顯,但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對中國未來發展的重大意義,以及當前城市如北京、上海、香港的定位布局分析,最需要深圳發揮的職能,不是金融而是高端制造和科技創新。因此,從源頭遏制和打破產業結構“脫實向虛”的發展趨勢,是深圳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定位的根本方向。
對現代城市而言,制造業是創造財富和奠定城市競爭力的根本,一個城市的制造業在全球制造業價值鏈中的地位越高,城市自身的競爭力就越強,發展收益就越大,整個城市的發展模式也會越健康。工業革命以來兩百多年的經濟史也證明,在失去具有競爭力制造業支持的背景下,即使某個城市或國家暫時成為所謂的“金融中心”,也會很快走向衰落,20世紀上半葉的英國和20世紀下半葉的日本均是如此。這也是目前世界上幾乎所有大國都在全力發展高端制造業的根本原因。對深圳而言,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目標,要求其具有極強甚至世界一流的制造業實力,而從目前深圳產業的轉移趨勢和高端制造的結構分析,深圳在這方面并非無虞。
(三)新的發展道路必須與利益分配一家獨大的“老路”截然不同
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大城市發展,最后都會出現巨大的貧富差距,資本家、大商人、大富豪、房地產商會控制整個城市的發展方向和利益分配格局,整個城市的發展戰略會按照他們的意圖制定,但凡出現威脅他們在整個分配體系中壟斷地位的發展思路,都會遭到否決。而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根本要求,也是人類社會有史以來尚未實現過的目標。從現有城市發展軌跡分析,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城市,最終都形成了貧富差距極大的發展格局。資本要素遠強于勞動要素的獲利能力,空間的過度商品化、產業結構演變的固化、公共產品的過度市場化,都在侵蝕廣大城市居民分享城市發展紅利。這直接導致不同階層間的收入差距越來越大,整個城市逐漸陷入分裂的鴻溝。因此,在城市發展過程中,如何避免單一的既得利益集團壟斷城市發展紅利甚至阻礙城市發展,是深圳在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發展道路過程中需要高度重視的問題。
(四)新的發展道路必須與完全依靠后發優勢的“老路”截然不同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中的“先行示范”明確表明,黨中央希望深圳未來發展模式要具有可復制、可推廣的價值,比過去經濟特區時期的“先行先試”要求明顯提高。實際上,深圳過去40年來取得的巨大發展成就與當時中國的后發優勢、黨中央給予特區的特殊政策、臨近香港的獨特優勢是密不可分的,深圳也充分利用了這三大獨特優勢,全市力于改革、敢于改革、勇于改革,最終創造了深圳奇跡,成為改革開放40年來的城市發展“領跑者”和“先富者”。
時至今日,一方面,港深發展差距在急速縮小,后發優勢和特殊政策發揮作用的空間不斷減弱。因此,未來深圳的發展需要更加強調內生性、自主性和創新性。另一方面,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背景下,如何實現共同富裕這一體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根本優越性的目標,對中國贏得與西方發達國家的競爭具有決定性作用。這就要求深圳實現由“后發優勢的利用者”向“先發優勢的創建者”、由“領跑者”到“示范者”、由“先富者”到“帶富者”的三重轉變。需要深圳依靠創新,探索出一條與眾不同的發展新路,這不僅體現在某個領域的某項具體政策,更體現在對整個城市經濟、產業、生態、社會等多領域工作的清晰統籌管理機制。從發展戰略的構成要素分析,城市發展方向的確定與堅持、政府內部治理結構、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聯通機制、支撐市場主體高質量發展的運行機制,都是發展戰略中可被模仿和借鑒的地方,也是深圳未來發展需要重點突破之處。
二、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先行示范區SWOT分析
在踐行黨中央賦予深圳的重大使命和任務中,要立足深圳自身發展優勢,利用各種發展機遇,彌補自身缺陷,迎接未來的系列挑戰。
(一)機遇
1.“一國兩制”進一步深化機遇
“一國兩制”的繼續深化無疑會對香港乃至整個大灣區的發展帶來重大機遇。一方面,“一國兩制”的深化除了需要中央頂層設計與謀劃布局外,還需要深圳真正用好毗鄰香港的地緣優勢,為內地與香港共同繁榮進一步消除制度文化障礙,建立共識通道,確立互信機制,提供平等機會,讓分享發展與共同繁榮成為祖國改革開放的共同收獲。深港兩地是粵港澳大灣區不可替代的核心城市,共同構成了得天獨厚的增長極。在未來“一國兩制”的深化過程中,深圳要充分利用機遇,加大與香港合作的深度與力度,真正實現港深融合發展,使得香港居民能夠公平享受發展的紅利。另一方面,隨著“一國兩制”的深化,香港與內地的合作會進入新階段。由于內地資本賬戶尚未對外開放,粵港澳大灣區的資本市場尚未打通,跨境資本仍受到一定限制。未來伴隨著內地資本市場適度有序開放和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加快,粵港澳大灣區有機會尋求全方位金融合作,實現多元化金融交易平臺互聯互通,提高粵港澳大灣區金融創新力度和金融科技水平,以更好發揮大灣區金融領域的全局帶動作用。深圳可以充分利用本次政策契機,加快學習香港的金融與資本市場發展經驗,盡快實現《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給予的“依規發展以深圳證券交易所為核心的資本市場”的任務。
2. 完善自身產業體系需要的機遇
中美貿易摩擦表明,雖然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已逐步成為世界制造中心,很多制造業的規模也躍居世界首位,但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的位置與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身份并不匹配,具有價值鏈長、附加值低、核心環節自主化程度不夠等特點。中美貿易摩擦將中國產業體系的部分漏洞完全暴露,給我國的經濟產業安全帶來了巨大沖擊,也勢必會強化我國保持國家產業結構體系獨立性和完整性的堅強決心,未來大量的資源將會向我國產業結構體系中的薄弱部分傾斜,比如芯片產業及其上下游加工組裝產業、農業、能源產業、生物科技產業、發動機產業等。這對深圳來說是一個重大機遇。一方面,目前威脅我國經濟安全的絕大部分產業都屬于高端制造業,這部分產業的突破較為困難,需要大量的資金、高素質的研發人才、自由的研發環境、迅捷的制造業體系鏈條等條件予以支撐,從全國城市體系看,深圳是為數不多能夠滿足這些條件的城市。另一方面,《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給予深圳市的發展定位就是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高精尖技術產業是其重點發展方向。因此,著眼于彌補我國產業體系漏洞這一定位,深圳應該圍繞這些產業,堅持高端制造業發展方向,為整個國家產業體系價值鏈和安全程度的提升作出貢獻。
3. 粵港澳大灣區發展戰略機遇
作為粵港澳大灣區的核心城市之一,大灣區將給深圳在全球坐標系下謀劃全方位開放新格局、重塑發展新優勢帶來重大戰略機遇。經過40年的發展,深圳2018年GDP已經超過香港,僅次于北京和上海,各項經濟指標都位居全國前列。但對標紐約、東京等世界一流灣區城市,無論是總量指標還是人均指標,差距仍然較大。在粵港澳大灣區新的發展要求下,深圳要清醒地認識到自身的差距和不足,踐行好《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賦予的使命,主動對標國際一流灣區城市,彌補自身短板,深入挖掘未來發展潛力和空間,充分借鑒世界一流城市建設和管理經驗,努力在高平臺上實現高質量發展。
(二)挑戰
1. 厘清多重使命關系挑戰
作為一個特殊城市,深圳在整個國家發展大局中具有重要作用。無論是過去的經濟特區、還是現在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建設都對深圳的發展提出了高水平要求,與此同時,在制造業核心環節突破、金融服務實體經濟、區域協調發展、政治體制改革、新時代更高層次對外開放、生態環保優先等諸多領域,深圳都肩負著特殊使命。一方面,這些使命是對深圳發展地位和發展成績的認可,也是黨中央希望深圳繼續前行,不斷承擔更多重任、創造更大成績的體現,更是深圳市未來發展的機遇所在。然而,另一方面,如此多的使命責任交織在一起,能否理順、厘清這些任務與使命的內在邏輯關系以及制定合適的發展方略,對深圳未來能否實現這些使命具有重要影響,也對深圳政府能力和未來發展與改革的系統性提出了巨大挑戰。
2. 產業結構“脫實向虛”挑戰
目前,深圳已逐漸進入后工業化時期,如果按照國內其他城市產業結構的演變軌跡,深圳的產業結構可能無可避免地會走向“脫實向虛”,即由二產主導轉變為三產主導。實際上,深圳的二產比重目前已經下降至40%左右,與此同時,深圳市2017年金融業增加值達2924億元,占GDP的比重超過13%,而2005年深圳金融業占GDP比重還低于6.2%,12年間金融業比重上升幅度超過6.8個百分點,增速位于全國前列。同期全國金融業比重從4.5%上升至7.9%,僅上升3.4個百分點,相比之下,北京的金融業占GDP比重從12.1%上升至16.6%,僅為4.5個百分點。因此,深圳能否遏制工業和制造業比重的持續下滑、避免產業體系“脫實向虛”,不僅是保持整個城市未來在制造業領域強大競爭力的根本,同時也是深圳能否順利完成黨中央所賦予的使命的關鍵。
3. 區域協同發展挑戰
與京津冀和長三角相比,粵港澳大灣區一體化發展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區域內部多個核心城市的存在,尤其是存在制度差異的背景下,灣區內部城市間的關系及協同發展是深圳未來保持可持續健康發展面臨的一大挑戰。首先,與香港的關系。深港關系是粵港澳大灣區內部的首要關系,某種程度上它不僅代表深圳與香港的關系,還代表內地與香港的關系,雙方在《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的指引下將面臨新的挑戰。如何處理好雙方的關系,對深圳意義重大。其次,處理好與廣東的關系也是深圳未來面臨的挑戰之一。作為計劃單列市,廣東與深圳的發展利益分配存在一定程度的分歧,同時,廣州作為省會城市,某種程度上還與深圳存在競爭關系。因此,深圳與廣東乃至廣州的關系也需要統籌考慮。再次,與鄰近城市即東莞和惠州的關系也需要研究。對深圳而言,東莞是其制造業發展的競爭對手,未來在產業升級過程中,如何處理好與東莞在制造業領域的競爭合作至關重要。而惠州則擁有深圳無可比擬的土地優勢,深圳可以與惠州在區域和空間合作方面進行新的探索和嘗試,以彌補深圳發展空間的不足。復次,深圳也需要處理好與灣區其他城市的關系。作為灣區GDP最高以及制造業實力最強的城市,深圳如何發揮增長極效應,與灣區內其他城市協同發展至關重要。
(三)優勢
1. 產業基礎優勢
雄厚的產業基礎尤其是制造業基礎,是深圳未來發展的重要乃至根本優勢。這種優勢主要體現在“強”和“全”兩個方面。
“強”主要體現在深圳強大的轉型升級能力。40年來,通過多次轉型升級,深圳從制造業產業鏈的最低端,走到了數字革命時代的最前端。從早期的“三來一補”到規模化、集群化的OEM代工模式,升級為以自主創新為核心動力的高新技術產業結構,深圳幾乎不到十年就完成一次重大的產業升級。2018年,深圳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9109.54億元,增長9.5%。先進制造業和高技術制造業增加值分別為6564.83億元和6131.20億元,分別增長12.0%和13.3%,占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比重分別提升至72.1%和67.3%。各項高端制造的指標均居國內城市前列甚至首位。
“全”主要體現在深圳產業鏈的完整性。全產業鏈優勢是深圳在土地成本不斷提高、出口壓力不斷增加、國內外競爭不斷加劇的背景下仍然能夠占據競爭優勢的關鍵所在。從“三來一補”起步,深圳在通信、汽車電子、計算機及外圍接口、消費類電子、光電、儀器儀表等領域,均構建了完整的上下游產業鏈,打造了全球獨有的完整而高效的制造產業鏈,制造業發展態勢良好。同時,深圳也高度關注并持續優化這一優勢,2018年開始實施新一輪產業鏈拓展工程,系統梳理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甄別產業鏈中關鍵或缺失環節,實施“強鏈”和“補鏈”;瞄準世界科技前沿和產業發展趨勢,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培育形成若干新產業鏈,推動制造業邁向全球價值鏈高端,從而繼續保持深圳的制造優勢。
2. 政府作用發揮充分
國內外經濟發展實踐已經證明:完全依靠市場的作用而忽略政府的作用,最終經濟發展出現問題的概率極大。在深圳40年的發展過程中,政府作用的充分發揮,對深圳的高速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主要體現在長期正確的堅持和短期正確的應對上。
長期正確的堅持方面,歷屆政府均堅持以工業為主導產業的發展思路。即使最近幾年深圳市房價飛漲、土地和勞動力成本急速提高,整個制造業的利潤大受影響,但深圳市仍然沒有改變以制造業為主導產業這一思路,反而更加強調制造業在深圳未來發展戰略中的核心地位,甚至設置了工業增加值占GDP比重不得低于1/3的“紅線”。也正是在政府長期正確的堅持下,深圳的制造業才沒有走上國內其他大城市在房價瘋漲后就拋棄制造業轉向服務業的路子。
短期正確的應對方面,深圳市的發展進程中,尤其是最近幾年,內部勞動力和土地成本飛速上漲,外部貿易環境出現重大變化,深圳的發展面臨諸多挑戰。但總體上,深圳應對這些挑戰都比較及時且思路基本正確,較好地化解了很多潛在的風險。如針對實體經濟成本急速上漲,深圳市2018年出臺了《深圳市人民政府關于進一步降低實體經濟企業成本的若干措施》,對實體經濟遭遇的成本難題主動出擊化解。又如針對因房價的過快上漲導致的企業難以留住人才問題,深圳市于2018年出臺《關于深化住房制度改革加快建立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購并舉的住房供應與保障體系的意見》,明確提出未來要建設大量的保障性住房。面臨一次次風險因素的沖擊,政府均能發揮較好的作用。
3. 創新能力優勢
深圳自設市和經濟特區以來,充分發揮制度優勢和區域資源優勢,先行先試,探索出一條自主創新、高質量定位的城市發展之路:2008年獲批首個國家創新型城市試點,2014年成為首個以城市為基本單元的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2015年國家“十三五”規劃明確深圳建立全球產業、科技創新中心,2017年率先開啟超大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模式。根據《2018年全球城市經濟競爭力指數》,深圳城市經濟競爭力排名中國第一,全球第五。2018年PCT國際專利申請量全國領先,國家高新技術企業數量達到1.5萬家,排名全國第二。在深圳,90%以上的研發機構設立于企業,90%以上的研發人員集中于企業,90%以上的研發資金來源于企業,90%以上的職務發明專利出自于企業,“4個90%”彰顯深圳創新的特色。可以說,創新已經成為深圳未來發展的最大優勢之一。
(四)劣勢
1. 基礎研發不足
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對深圳的出口造成了一定影響,也暴露出深圳企業在基礎研發投入方面的不足。全市基礎研究經費占R&D經費支出的3.13%,低于同期北京、上海等城市。深圳高校2018年獲得立項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共384項,科研經費3.29億元,占當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立項項目和計劃資金比重分別僅為0.93%和1.3%。國家大科學裝置不足,目前已建設的大科學裝置在深圳僅有3個,少于合肥、北京、上海。此外,深圳無一高校、無一學科入選教育部“雙一流”,與北京、上海、廣州存在很大差距。同時,高校的學科布局與深圳重點產業領域匹配度不高,如生物醫藥、海洋經濟等領域的學科分布依然較為薄弱①。
2. 公共產品供給不足
深圳經濟特區建立以來,教育、醫療等社會事業快速發展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由于歷史積淀原因,其公共服務資源供給短缺問題仍然比較嚴重。教育方面,深圳基礎教育學位供需十分緊張,2018年公辦小學小一學位缺口達到6.1萬個,公辦初一學位缺口0.32萬個,缺口比例超過1/3,遠不能滿足需求。醫療方面,深圳各級各類醫院數量只有139家,分別僅為北京的18.5%、上海的37.2%和廣州的55.5%。深圳在每千人執業醫師和醫院床位數、省一級中小學學位數等方面,不僅遠遠低于北京、上海和廣州,也低于不少周邊的二線城市②。深圳上學難、看病難問題,是全國大城市中較為突出和嚴重的,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供給與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存在較大差距。
3. 空間成本提升產生的連鎖反應
在所有的影響因素中,空間成本上漲導致的生活成本上升對整個城市的正常發展路徑產生巨大壓力是深圳市最大的劣勢,過快上漲的房價對深圳的發展帶來了巨大的負面影響,從而對深圳產業結構的優化和升級帶來巨大壓力。
三、推動深圳加快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先行示范區的政策支撐機制
(一)允許深圳進行不影響根本制度的政治體制改革
根據馬克思的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的關系理論,經濟發展階段的轉變,必然要求政治體制隨之發生變化,否則二者匹配程度的下降會嚴重阻礙經濟的高質量發展。考慮到深圳目前所處的階段、特區定位以及曾經嘗試的政治體制改革歷程,建議在不動搖黨的全面領導地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根本制度、深圳市委市政府正確引領經濟發展的前提下,允許深圳市根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發展目標,并基于自身實際,在包括政府內部結構的大部制設置、公務員聘任制度、基層領導的競爭和差額選舉制度、對政府官員和政府行為的全面監督制度等方面進行政治體制改革,以達到最大程度釋放企業和市場活力以及發揮政府作用的目標。
(二)允許深圳進行上繳財政總額不下降、高端制造方向不偏移的經濟體制改革
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深圳作為經濟特區的差異化政策紅利大大減弱,甚至出現了“特區不特”的現象,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深圳先行先試發展潛力的進一步發揮。因此,還需探索系列新的舉措,可探索在確保上繳中央財政總額不下降或者平穩增長的前提下,考慮賦予深圳根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發展方向和自身實際,在界定政府與市場關系、優化產業發展環境、降低企業發展成本、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調整稅制結構、完善土地供給制度等領域的自主改革權利,以更好發揮其先行先試作用。
(三)大力支持深圳進行穩步降低土地成本的發展空間改革
在所有發展成本中,勞動力成本受制于通貨膨脹、生產成本提高、基礎產品價格等全局變量的影響,單個城市很難降低這一成本。但降低土地和住房成本,是可以做到的。一方面,可以賦予深圳出臺差異化房產稅政策的權利,對擁有多套住房的家庭征收高額房產稅,實現打擊房地產投機行為和間接提高商品房供給量的目的。另一方面,堅持“行政區劃服務國家重大戰略”的根本原則,靈活運用行政區劃工具,增加深圳可利用的發展空間。可以在保證利益分配合理的情況下,推動深圳與周邊城市進行適宜的行政區劃調整或探索創新區域協同發展模式,既能增加深圳的發展空間從而降低空間成本,又可以充分利用深圳的發展能力引導和帶動地區間協同發展。
(四)允許深圳進行不損害其他地區利益的公共產品供給改革
目前包括教育、醫療等公共產品供給不足,是制約深圳發展水平更上一層樓的關鍵短板。應鼓勵深圳根據自身條件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建設要求,在不損害其他地區利益的前提下進行公共產品供給改革。全球知名大學的欠缺,對深圳科技創新實力的持續提高、未來高端制造的長期發展極為不利。應允許深圳在符合黨在該領域大政方針的前提下,根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建設需要,自主創辦大學、技校和科研機構,夯實未來深圳發展的基礎。其他包括醫院、基礎教育在內的公共產品,同樣可以采取這種思路,讓深圳能夠按需補短。
(五)鼓勵深圳探索“一國兩制”根本方向不動搖的新型港深發展關系,實現深度合作
港深關系是粵港澳大灣區內部最為重要的地區關系之一,也是影響深圳未來發展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實現深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發展目標、保證香港的平穩健康發展、推動粵港澳大灣區一體化進程,都需要港深之間的深度合作。應學習“京津冀協同發展+雄安新區”和“長江經濟帶+上海大都市圈”,打造“粵港澳大灣區+港深深度融合”的區域發展戰略格局,實現港深經濟和產業合作發展的“1+1>2”和制度上的“1+1=1”目標,將深圳所具備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根本優勢與香港所具備的部分發展體制機制優勢充分發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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