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客

何珰

古往今來，全國各地對妻子的稱呼不可勝舉，拙荊、內子、渾家等謙稱已經消失在大眾語境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更為通俗的老婆、媳婦。今天在重慶、湖南、湖北等部分西南官話片區，稱呼妻子還保留著一個古雅莊重的說法——堂客。聽到當地人介紹“我屋堂客”，就是在說“我的妻子”。

“堂”源自中國傳統建筑制式，古代民居一般坐北朝南，內部空間分為堂、室、屋。堂在建筑空間上處在主軸位置，看起來處于統領的地位，所以堂屋又象征著權力。《說文解字》中講道：“堂，殿也。”說明古時的堂有著殿之尊。漢代以前無論皇室還是平民家庭，但凡進行重要活動的房間，都稱“堂”；漢代之后，王宮貴族的議事堂與平民的分開稱呼，前者為殿，后者為堂，統稱“殿堂”。尋常人家中的堂屋里常設神龕或祖先神位，逢年過節，百姓會在堂屋中央擺張八仙桌，放上貢品，一家人面對幾案上的祖宗牌位行祭祀之禮，或者把供桌移到前檐下，在堂屋內面朝天井拜祭天地神仙。堂屋成了操辦紅白喜事、逢年過節祭神拜祖的場所。有資望的家庭，往往還為堂屋取名“某某堂”，書刻橫匾懸掛于堂屋正中的梁下。

進一步發展，象征權力以及與祭神拜祖相關聯的“堂”字，開始從堂屋中延伸出來，用于家族成員稱呼上。成婚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即指父母，李白曾詩“抱劍辭高堂”，寫的就是辭別父母；在親緣關系上，堂兄、堂弟、堂姐、堂妹等運用不必贅述。由此看來，堂客也是同理，娶進門的妻子是家人，所以也冠上“堂”，但由于是外姓，不共祖先，于是稱為“客”，叫“堂客”。

在明清著作中，“堂客”一詞大量出現。《官場現形記》第二十回：“他堂客此刻也顧不得店堂內有客無客，手里拿了一串佛珠，站在天井里，舉頭朝上，不住的念：‘阿彌陀佛！救苦救難白衣觀世音菩薩！”這里堂客意指妻子；《紅樓夢》第七十一回：“寧國府中單請官客，榮國府中單請堂客。”其中，堂客指婦女，官客指男性。可見，堂客的含義并不單指妻子，有時還泛指婦女，并且在同一段話里兩種詞意還會同時出現。正如《儒林外史》第二十七回中，媒人為鮑廷璽說媒時講道：“我家堂客過去，著實講了一番，這堂客已是千肯萬肯……到明日，拿四樣首飾來，仍舊叫我家堂客送與他，擇個日子就抬人便了。”這里出現的第一和第三個堂客，均指媒人的妻子，第二個堂客指的是婦女。可以看出，明清時堂客的詞意廣泛、用法靈活，至于為何如今在部分西南官話片區只保留了妻子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