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歌，把自己走舊（組詩）

李皓

涪江吟

一滴水，就是一個白馬人

從涪江源向遠方揮手的姿勢

奪博河是你的乳名

白馬人喚著你的乳名時

誰也聽不懂。河流與河岸

由此相安無事

山是長高的河岸

岸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水有多高，心就有多高

涪江里奔跑著白馬人太多的心事

沒有人能夠讀懂，所以他們常常走得很慢

一慢，就有什么擦肩而過

就在涪江里泡上一壺平武綠茶吧

讓我們邊喝邊等。一道水，二道茶

三道四道是精華

等待一只大熊貓從箭竹旁邊越走越遠

等待人走茶涼，直到

我們從未相識

八斗嶺十四行

才子佳人在此分野，俗世的佳話

在一顆西瓜里，不留一粒種籽

望盡天涯，哪一條山間小路

走著落拓的書生？

步步驚心，每一棵茶樹菇

都嗜書如命，它們的好品相

讓每一個以此為生的人，身上

都藏著書卷氣

我寫詩的時候，恰是驚蟄時節

該醒悟的都醒悟了，曹丕也悔不當初

桃花還沒有開，它們在等一個人

他來過一次，兩次，還有第三次

事不過三， 三次光顧就意味著圓滿

功德無量，兩眼井好事成雙

巴厘島水世界

譬如穿越。用一滴水穿越

用一個人造的巨浪穿越

或者通過一個膚色黝黑曲線優美的

異國女郎神秘的笑容

穿越

她的笑容是我所不熟悉的

陌生，新奇，有著無窮的穿透力

如果我不是置身其間

我斷不能想象椰風和沙灘

會帶來怎樣的快感

與其說是水托舉著歡樂

不如說是人把歡樂植入水里

那一張張仰起的笑臉是歡樂的浪花

一會兒在波峰，一會兒在浪谷

一會兒在戰栗的尖叫里

請允許我歡呼，請允許我放縱

請允許我有一些不合時宜的念頭

請允許我哭，請允許我醉

請允許我在人群中短暫地丟失

今夜，我要擁著一滴水入眠

霸王祠前一個轉念

每一個探討江山和美人

議論霸王一生成敗得失的人

都是十足的看客

在霸王祠

每一個看客都對改寫歷史

有著躍躍欲試的沖動

他們只是忘了

江東

根本沒有他們的父老

白露日連云港寄北

大雁的陣腳始終不亂

此刻南行

大雁是值得托付的

但雁鳴太過悲涼

我更確信促織跳躍的喜慶

那清脆的嘀咕

怎么聽，都像紅袖添香

紅燭的淚正在泛白

它考驗的是秋天的良心

一滴白露就是一顆龍眼

你吞下的

是我煉了一生一世的丹

蘆葦和殘荷一衣帶水

菊花把一團秋風抱緊

在大海的另一邊

我用一個港灣

等待鴻雁和玄鳥

而你并不在其中

你早早地儲藏了糧食和棉花

成為我饑餓的后盾

萬涓歸海

你是最后一滴甘露

相依為命是一個美好的詞

不管煮茶還是溫酒

都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

把兩滴水

緊緊地拴在一起

2018年9月8日晨于連云港

車過清原，想起杜鵑

我從睡夢中睜開雙眼

那么恰切 清原站

透過列車車窗，映入我的眼簾

我的記憶漸漸清晰，天空卻如此晦暗

遠山 依然穿著我當年的綠軍裝

而我早已解甲

在遠方的城市里 我不再有夢

冷面 狗寶 出租的吉普車

溝里的青蛇 田里的花鼠 漫山遍野的紫杜鵑

啊清原 我記得你十九年前好客的模樣

人生至此 我不再多愁善感

但是從你身旁經過的時刻

我還是心存敬畏 往事一一浮現

我望不見山那邊的軍營

長山堡小站的站牌在車窗前輕輕一抹

心有靈犀的汽笛恰似一聲憂傷的嘆息——

前方的路 還有那么長

東戴河

自己千里迢迢去看一個人，是一件

很浪漫的事。陪著朋友

千里迢迢去看一個人，是一件

很仗義的事

東戴河，我從另外一片海

走向你的時候，我聞到了酒的味道

奶油的味道，外省的味道

關內的味道

為心儀的人精心設計一場生日宴

是一種司空見慣的表達方式

驅車千里，奔赴他鄉，才是

真正的浪漫主義，不落俗套

一片浪漫主義的海，卻用一條

河的名字來命名，就像這個夏日的

霧霾和夜色，為我們的到來

打著掩護

我們知道一不小心

那些中年的腳印就會丟到外省

丟到一些我們無法預知的地方

被歲月抑或記憶的海浪 卷走

但是，我們仍然執意要來

把一些話題定格在一個現實主義的

農家小院，吃著外省的蛋糕

過著我省的生日

隱去濤聲的夜晚，多么

令人不安，又多么令人沉醉

外省的酒啊，總是令人把持不住

東戴河，今夜請把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