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獲得永生

蔣燕萍

摘 要：在謳歌愛情、贊美女性的俄羅斯文學中，死亡似乎是很多癡情女主的宿命，而水總是與她們的愛情悲劇緊密相關，不少作家在安排女性悲劇命運時皆以她們投水自盡而告終。本文通過闡述四個悲劇的愛情故事，從而揭示女主人公們為愛投水自盡的原因，以及水與死亡、永生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俄羅斯文學;女性;水;永生

水是生命之源，生產之要，生態之基[1]。沒有水就沒有生命，也就沒有人類的誕生和數千年來豐富多彩的文化傳承。在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很多作家對水都有著特殊的情結，水成為其筆下極具感染力的文學意象。尤其是俄羅斯作家，他們在安排女性悲劇命運時皆以投水自盡而告終。這絕非偶然的雷同，而是作家獨具匠心的安排。因為無論是在西方還是東方的文化里，我們發現水與人類的誕生、死亡、重生和永生都有著某種象征意義的關系。同時水的柔與剛又將俄羅斯文學中的女性身上那種純情溫柔與勇敢無畏的特質巧妙地融為一體。

一、愛的背叛

在俄羅斯文學中，筆者所了解的第一個投水自盡的女性就是俄羅斯感傷主義作家卡拉姆津筆下的麗莎。在卡拉姆津的作品《苦命的麗莎》中，主人公麗莎被作者賦予了“自然性”的特征，她是集純潔、溫柔、美麗于一身的癡情女子。在愛情面前，一方面她是柔弱的、溫順的，“她已把自己的整個身心的全部委屬于他了。為了他一個人而生活，而呼吸。像羊羔似的，在所有的事上都依從于他的意志，把他的快樂視為自己的幸福”[2];另一方面她又是剛強的，即使面對愛情的背叛，她也依舊忠貞于愛情;即使她的愛情由最初的美酒變成了毒藥，她也毫不畏懼地將它飲下。黑格爾曾說：“愛情在女子身上顯得最美，因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現實生活都集中在愛情里和推廣為愛情，她只在愛情里才能找到生命的支持力，如果她在愛情方面遭遇不幸，她就像一道火焰一樣被一陣風熄掉。”[3]麗莎就是這團被殘酷的風吹熄的美麗火焰，她是為愛的背叛而投水自盡的。眼淚、憂傷、幸福、摯愛……一切就在她投入水中的那一刻得到了永恒，而麗莎這個美好的女性形象也在俄羅斯文學史中獲得了永生。

二、愛的成全

有一種愛叫犧牲自己而成全別人，普希金在長詩《高加索的俘虜》中刻畫的正是這樣一位因愛的成全而投河自盡的切爾克斯姑娘。盡管詩人對她著墨不多，但寥寥數筆，一個純潔質樸的、渾身散發著自然氣息的、深情的、甚至是癡情的切爾克斯少女形象便躍然紙上。

在這場“文明之子”與“自然之女”之間的愛情中，少女與俘虜之間注定不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因為俘虜是一個厭倦情愛、飽經人世滄桑的人。在一個切爾克斯人忙著征戰的夜晚，少女偷偷放走了俘虜。面對此景，俄羅斯人要求她一同離開。可少女卻拒絕了他。為了使戀人沒有牽掛地逃離，這個癡情的切爾克斯姑娘投進了河中。她以生命為代價向我們詮釋了愛的真諦：真正的愛情是給予和成全而不是占有，刻骨銘心的愛情總是不能如愿。就在她勇敢地鋸斷俘虜身上鐐銬的那一瞬間，就在她縱身躍進河流的那一瞬間，切爾克斯少女的形象在詩人的筆下獲得了永生，在俘虜的心中得到了永恒。

三、愛的無助

在奧斯特洛夫斯基的戲劇《大雷雨》中塑造了一位淳樸善良、性格倔強、渴求自由的新女性——卡捷琳娜。她是因為愛情的無助而投河自盡的。

在自由愜意的娘家，卡捷琳娜度過了詩意的少女時代，可不幸的是，出嫁后的她如同被囚禁在樊籠中的鳥兒，于是，鮑里斯的出現，給在婚姻家庭中倍受折磨的卡捷琳娜帶來了一絲希望。在飽嘗了愛情短暫的甜蜜之后，更多的是處于面對愛情與婚姻、道德與欲望兩難抉擇的痛苦掙扎中。后來她向丈夫坦白了自己的出軌行為，而自己的愛人鮑里斯卻迫于壓力撇下她一走了之。終于，在一個云翳低沉的夜晚，卡捷琳娜像一朵盛開的花凋零在暗夜之下的伏爾加河中。這條滋養了無數俄羅斯兒女的母親河，以她寬厚雄渾的懷抱接納了這個圣潔的女兒，并使她獲得了永生。于是她被杜勃羅留波夫稱贊為“黑暗王國里的一線光明”[4]。也許有人會感到疑惑：卡捷琳娜實際上就是個背叛丈夫的不貞的女人，為何杜勃羅留波夫對她的評價如此之高。而筆者認為，卡捷琳娜的可貴之處就在于：她與情人私會后的不安與愧疚，以及主動向丈夫坦白。她的死既是對懦弱丈夫的懲罰，也是對無能情人的懲罰。死亡于她而言正如阿根廷作家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所說的那樣：“死亡不是恐怖的，而是具有價值的，死亡能夠實現不朽和精神超越，沒有死亡，也就無法體現人的尊嚴。”[5]

四、愛的救贖

在俄羅斯文學中，另一個在水中獲得永生的便是蘇聯作家拉斯普京筆下的娜斯焦娜。她是小說《活著，就要記住》里的女主人公。

納斯焦娜是拉斯普京用心靈去贊美的一個俄羅斯農村勞動婦女形象。正如作者所說：“我一動筆就一心要表現這樣一個婦女，她富有忘我的自我犧牲精神，心地善良……”[6]當她發現丈夫從前線逃回來以后，雖然在小家的幸福和公民的義務之間彷徨過，但最終還是忍受著良知的譴責、被人發現后的擔驚受怕，掩護丈夫。當她被人跟蹤時，義無反顧地投進了安加拉河。在她投河的那一剎那，也許她有過不舍，畢竟殘酷的戰爭歲月成為過去，和平年代的生活已經來臨，更何況她又孕育著渴望許久的新生命，幸福就在眼前。但又是什么使她放棄了這一切？筆者認為也許躲躲藏藏的日子已使她厭倦，丈夫一直以來的不敢擔當讓她內心的贖罪意識愈發強烈，最終，保全丈夫的那種愛之切使得她坦然地放棄了自己與孩子的生命。在河水中，她擺脫了塵世的痛苦，洗去了自己與丈夫安德烈的罪孽。可以說，納斯焦娜在俄羅斯文學中是一個為愛的救贖而在水中獲得永生的女性形象。

愛情本是人類最美好的情感之一，但它卻讓一個個癡情的女子紅顏薄命。在俄羅斯文學中，很多作家在安排女性悲劇命運時皆以她們生命的終結來表現。的確，死亡雖然是一種深刻的悲劇。但死亡的意義十分重大。正如別爾加耶夫所說的那樣：“死亡是生活中最深刻和最顯著的事實，這個事實能使凡人中的最卑賤的人超越生活的日常性和庸俗。只有死亡的事實才能深刻提出生命的意義問題。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之所以有意義，只是因為有死亡，假如我們的世界里沒有死亡，那么生命就會喪失意義。”[7]通過死亡，才可以突顯出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通過死亡，才可以突顯出生命的短暫與愛情的永恒。通過死亡，才可以引起生者的嘆惋，使他們的靈魂受到觸動，并意識到生存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