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愉
摘要:陳寅恪先生在長期的學術生涯中,受前人錢謙益治學方法的影響,而提出了著名的“文史互證”的文學研究方法。這種能夠把歷史背景和審美進行綜合練習的方式,能夠防止出現印象式批評,同時避免了無事實依據的問題,同時也使得過去的復雜的考據批評方式逐漸被簡化,更為有意義的是將這種歷史考察和審美沉思綜合考量的方式,能夠形成互相制約,這種批評方法能夠防止過度詮釋。
關鍵詞:陳寅恪;文史互證;思考
中圖分類號:1206. 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20)06-0001-02
在中國古代文化傳統當中,文學作品主要是作者用來抒情言志,它既反映著作者深厚而復雜的內心情感,也反映著作者對外在世界敏銳而細致的感受。而對于歷史的撰寫來說,由于史料的記載受到各種客觀條件的制約,所以,我們現今看到的史料會有很多的曲筆、隱晦的地方,不能十分詳盡、完全真實的展現在讀者而前。因此,在文學研究當中,研究某部作品中隱含的作者內心的真情實感以及作者對當時時代社會的觀點,對于我們深入理解當時具體的時代細節與社會情境具有重要的幫助。相應地,通過研究大量同一時期的文學作品,對于我們更全而宏觀的了解與體察當時社會的思想潮流與時代動向,更起到重要的作用。此時,通過文學作品呈現的時代社會風貌與歷史史料中展現的社會歷史風貌兩兩對照,相互補充,一方而能讓文學研究在現有材料的基礎之上,對作品的產生的時代環境進行深入了解,從而掌握作者的思想,對作者的創作的歷史環境進行再現,這樣對于文學作品的理解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另一方而,也能讓歷史學研究中長期存在的曲筆、隱晦的記錄,得到更生動、具體的還原。基于這種思路,陳寅恪先生在論述“文史互證”的研究方法的時候,曾提到:在以史證詩、或是以詩證史過程當中,其研究也主要是表現在了其“了解之同情”中。這主要是有兩個內涵:首先是在“古典”和“今典”的相互融合下,對其進行“了解”,用扎實的史料,對“古典”進行探究,并且分析其產生的背景和存在的歷史故事,即“今典”。其次是在這之上形成“同情”:針對研究對象,其中也涵蓋了作者和作品進行情感的投放和審美想象。這種能夠把歷史背景和審美進行綜合練習的方式,能夠防止出現印象式批評,同時避免了無事實依據的問題,同時也使得過去的復雜的考據批評方式逐漸被簡化,更為有意義的是將這種歷史考察和審美沉思綜合考量的方式,能夠形成互相制約,這種批評方法能夠防止過度詮釋。
在“了解之同情”研究精神指導下,我們應該注意以下幾個問題:
一、“個性”與“通性”的關系
梁啟超曾提出:“善為史者,能在(小說)非事實中覓出事實”的觀點,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諸如小說、詩歌等充滿個性化的寫作,雖然具體的人物、情節、藝術手法各不相同,存在大量失真之處,但在這些個性的背后,往往存在著符合當時社會歷史的事件。在文學作品當中,許多作家喜歡運用夸張、虛構的手法來表現主人公的情感性格,比如:《水滸傳》中,武松醉打蔣門神情節可謂膾炙人口。雖然在具體的歷史中,這種情節有些失真,但元明之時,雇傭犯人外出勞役,參與社會活動卻也是當時存在的歷史事實。在《儒林外史>中,周進與范進二人在中舉之后出現了截然不同的社會待遇,周進教過書的書館立起“周老太爺”的“長生牌”,以及范進中舉之后胡屠夫立即許配他的女兒嫁給范進等情節,雖有些戲劇化處理,但明清之際,士子中舉、中進士之后,社會地位顯著提高卻也是客觀事實。由此觀之,在以文證史過程當中,通過文學盼‘個性描寫”,透析歷史的“通性史實”是我們應該關注的重要一環。
二、“古典”與“今典”的關系
在《柳如是別傳》,陳寅恪說:詁釋詩章,一為解釋辭句,即舊籍之出處;一為考證本事,即當時之事實。前邊是字而的理解,后邊是今典,是實指。王維的《漆園》詩中,題目是借漆園之名,用莊周曾任蒙漆園吏的典故隱喻自己卜居此地非為性傲,實在是因為缺乏經邦濟世的才干。而“婆娑數株樹”是用《晉書》的典故:“殷仲文與眾人到大司馬府,見府中有老槐樹,觀看良久,嘆息道:此樹婆娑,無復生意。”所以此處“婆娑數株樹”一語雙關,從“婆娑”的字而意義看,可以理解成往來蹀躞于樹下的閑居生活;從典故的含義看,又是指詩人雖寄身微官,但已如老槐一樣沒有生機,難以復榮。從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到,王維的這首詩在“古典”意義上是巧用莊子浮生如寄、偶游天地之間的虛無主義人生觀來解釋自己亦官亦隱的行跡,但在“今典”中,卻是明詠莊子,實則自嘲,用憤世嫉俗的心情和心灰意懶之哀嘆深含于自嘲的語氣之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從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到:解釋文學的詞句內容屬于一般意義上的文學研究范疇,而考證“古典”與“今典”的出處卻是歷史學的研究方法,兩者互相融合借鑒,才能了解作者真正的創作意圖與思想內涵。
三、“表層”與“深層”的關系
在文學作品當中,作品的“表層”內涵大多在具體內容當中可以比較清晰地了解,而作品的“深層”內涵往往需要考辯一定的史實,以及文學作品產生的前提、經過才能體悟。在小說《西游記》當中,全書的敘述結構,能夠在總體上將小說看作是來看是三條線索,分別是孫悟空大鬧天宮、唐僧取經緣由、師徒西天取經。在世德堂本《西游記》、朱鼎臣本《唐三藏西游釋厄傳》、清代百回本《西游記》等作品中,逐漸變為以孫悟空為主角英雄傳奇故事。從表層來看這是一種敘事策略的變化,化平淡無奇為奇秀靈動;從深層來看,主要是能夠在敘事空間中,為我們帶來文化信息,其中包含了在當時時代背景下的一些文化時尚元素,并且一些能夠和中下層人士的希望和文化期待相符合,有的甚至是表達了知識人士的內心的美好期望,表現了他們希望能夠轉變社會、讓蒼生幸福的內心強烈的渴望。這也是在《西游記》小說中包含的文化附加值,也是對文化惰性變遷的一種張力。在對主角孫悟空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到:它先入道教學習法術,法力無邊,但卻始終無法逃脫佛教如來佛的手掌,因此最終出道入佛,皈依佛門。而我們考察明代早期的文化政策可以發現,其開國者朱元璋由于早年佛門的經歷,故而較為重視對佛教的扶持,這就使得對道教表現出來的態度傾向于消極狀態。此外,道教仙術存在的長生不老利己主義觀念,但是佛家向來是普度眾生的觀念,這就產生了很大的差距。因此,在小說中孫悟空始終是跳不出如來佛手心的,也就是暗喻了佛教“文化軟實力”在當時的巨大影響力。除此之外,在第十二回中,“玄奘秉誠建大會,觀音顯象化金蟬。”,表層意義上是小說作者將三個故事連接起來,為推動情節的發展進行的一次取經緣由敘事,而更深層次上是作者從中國古代傳統的基礎,即依靠m緣關系產生的宗法政治制度,利用唐太宗與唐僧結拜兄弟的形式,從而使得唐僧能夠在“家天下”中,并成為重要的一員,并通過唐僧取經保持這個這個長久的神話。所以,在進行文學作品的分析時,根據其客觀歷史背景條件進行的小說內容的深層次分析,才能較為清晰地體悟作者的創作意圖。
四、“明言”與“隱言”的關系
《詩經》中使用了比興的方式,同時即為譬喻,興則為寄托。在《離騷》中,更是沿用了這種譬喻的方法,用來傳情表意。香草美人,以比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比君王;必妃佚女,以比賢臣。歷代文人墨客大多遵循《詩經》和《離騷》的表現習慣,從而寄托自己的心志。在勞軾的詞《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中,詩人句句都在通過以譬喻的手法,表達自己不能識人,受到他人誹謗,進退無路,孤立無援,沒有知己,卻也不甘依附他人,自甘冷淡的心情。全詞借物寓言,融合比興之旨趣于具體的創作當中,明言寫景,隱言寫情,委婉而動人。在中國古代的詩詞當中,通過詠物之詞來表達自己情感的內容數不勝數,明晰了中國詩詞中“比興”的歷史傳統,對于把握具體詩詞當中“明言”與“隱言”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
總而言之,陳寅恪先生使用“文史互證”方式,不僅包含傳統意義上的詩史互證,更包括小說與歷史,戲曲與歷史等等其它文學類型與歷史的互證。而在現代學術的發展過程當中,隨著文學與歷史學、文獻學、語言學等學科之間的聯系日益緊密,我們在進行文學研究的過程當中,對于歷史學、文獻學、語言學等學科知識的掌握,無疑更是在推動著“文史互證”該手法走向更為全而、廣闊的發展路途。因此,在我們每一位研究者的實際研究當中,如何盡可能的豐富自己全而的知識學養,是我們務必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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