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勇 邊茂春

萊子侯刻石原石拓片
2016年6月廣東崇正春季拍賣會上,《萊子侯刻石初拓本》拍下了2070萬的高價,開創了拓本類拍品的最高成交記錄,令人驚嘆。
拓片這樣值錢,萊子侯刻石更是價值連城,它曾長期保存于鄒城市孟府檔案館,是一件國寶檔案。刻石是新莽天鳳三年(公元16年)刻,隸書,縱48厘米,橫70.4厘米,為天然長方形青灰說在鄒縣臥虎山下發現了一塊奇怪的刻石,文字秀雅古拙,隸書而未脫篆象。文字大約有“天鳳三年”“萊子侯”字樣。還形容其大小形狀。顏逢甲聽說后,極為重視,當即和王仲磊一道去鄒縣臥虎山尋訪。有人說“天下漢碑半濟寧”,濟寧刻石又多在鄒縣。鄒縣的鐵山、崗山、尖山和葛山,保存著數十處南北朝時期佛教刻石,史稱“古邾四山摩色層巖,刻石隸刻7行,每行5字,計35字。內容是:“始建國天奉三年二月十三日,萊子侯為支人為封,使偖子良等用百余人,后子孫勿壞敗。”
萊子國大約始于西周初年,一度是膠州地區的一個強國,都城大約位于今天的山東省煙臺龍口市一帶。有記載說明萊子國的冶鐵技術在當時中原諸國中是十分領先的,到了公元前567年,萊子國為齊國所滅,結束了500年的一段歷史。之后,萊子國部分貴族被遷到距離舊都幾百公里以外的今滕州市西南的泥梨城附近。公元16年,萊子國貴族后裔舉辦了大型的封田祭祀活動,撰文立石,告誡子孫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封地。
有意思的是,這塊珍貴的石刻刻完后,居然沉寂了一千多年,直到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才被鄒縣王仲磊發現,王仲磊是一位不好功名、專心致力于金石收藏和民俗研究的隱逸學者。他有一位好友叫顏逢甲(1743—1823),字原美,號東田,山東滕州人,乾隆甲午(1774)中舉后,即絕意科舉仕途,是清乾嘉時期山東滕縣著名的詩人學者和收藏鑒賞家。數十年之中歷遍名山大川,與當世金石學家交游,醉心于刻石和拓片的收藏。
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王仲磊寫信給顏逢甲,崖”。嶧山以秦李斯《嶧山碑》為代表的秦漢石刻更是美不勝收。他們經常在鄒縣大小山上尋覓。
鄒縣臥虎山,位于鄒城市區東北15公里處,北距曲阜10公里,東距尼山6公里,南距嶧山約20公里,因形如臥虎而得名。臥虎山地處泰山南部余脈,左有九龍山,九龍山之陽有著名的明魯荒王陵;右有云山,云山之陽有漢魯王墓,南有凰翥山。凰翥山下凰翥村則有隋唐古寺。1792年,顏逢甲和王仲磊第一次到臥虎山訪刻石,見到老秀才,老秀才講,他是在山南某村給人教書時發現的,當時,一個農民用這塊石頭磨刀,他發現這石頭形狀特別,且一面刻滿了字,便愛不釋手反復把玩。那家的孩子正好也跟老秀才讀書,見他喜歡,便把石頭送給他……顔逢甲和王仲磊就求他拿出來一看。可那老秀才說什么也不拿出來。二人說出重金求購,老秀才也不賣,二人只好悻悻離開。
此后的日子,顔先生心里始終沒有放下那塊刻石,20多年來,他和鄒縣的朋友先后數次遍訪臥虎山,均無所獲。有一次,老秀才被問急了,曾指天劃地地說,那石頭已被濟南府的人重金買走。而后來,王仲磊和那位老秀才先后下世,刻石下落更為渺茫。
1817年(清嘉慶二十二年丁丑)重陽前夕,74歲高齡的顏逢甲, 得到鄒縣儒生孫生容的書信, 鄒縣儒生孫生容,是顏先生忘年小友,交游過從甚密,他知道那塊神秘的刻石又現圭角。孫生容打聽清楚,當然要在第一時間告知顏先生。1817年的暮秋時節,顏逢甲與孫生容、王補、仲緒山三位鄒縣的年輕后生風塵仆仆走進臥虎山之陽的凰翥村。按照信息指引,來到一戶人家,一位老婆婆和一個中年婦女接待了他們。她們是當年老秀才的妻女。老婆婆指著顏逢甲問:“你是不是滕縣的顏逢甲先生?”孫驚訝地回答:“他是,你老人家怎么知道?”老婆婆說:“老先生臨去時,交給我一塊石頭,說是好東西。多少年來,有無數的古董販子登門,許給重價,他都沒有賣。不過,他讓我保存好,等滕縣的顏逢甲來,不管他給多少錢,石頭都交給他!”顏逢甲甚為感動,又問道:“你的家好像不是這個村,怎么住到這里了?”“老伴去后,家里天天有古董販子叨擾,兩個兒子沒辦法,就把我送到女兒家……”老婆婆說完,在她女兒的幫助下,從磨道旁一堆亂石下面挖出了那塊神奇的石頭。顏逢甲細致觀看,發現就是這塊刻石。
整塊石頭的刻面約四分之一平米,行間有格,四邊有斜線邊框。刻石字跡清晰,刻痕顯露,保存完好。在刻石的右側石面,光滑如砥,顯然,這正是王仲磊和那位老秀才所講,確為農人磨刀所致!顏逢甲端詳半晌,心內洶涌澎湃。至此,他才釋然:憑他對金石考據方面的精深造詣,當然看出這件東西的不凡之處:天鳳為新莽年號,天鳳三年為公元16年。西漢時期,正是中國文字隸變時期,當時的隸體還極為樸拙,直到東漢隸書正體化,典型漢隸形成,才完全消除篆體影響。該天鳳刻石,時代正處于隸書正體化前夜,刻石上字體、字形、線質還略存篆書意味,這樣的西漢書跡,饒是他顏逢甲見識之廣、收藏之富,也是見所未見!他反反復復撫摸刻石竟說不話來。
顔先生取走了刻石,他給了老婆婆足以滿意的價錢。回到家里,他精心研究,愛不釋手。為了方便考證和饋贈朋友,拓印了拓片多張(初拓本)。為記載發現經過,在刻石右側的磨刀光面刻下題跋:記敘尋碑的經歷:“到此一游”——“嘉慶丁丑秋,滕七四老人顔逢甲、同鄒孫生容、王補、仲緒山得此于臥虎山前,蓋封田贍族,勒石戒子孫者。近兩千年未泐,亦無知者,可異也。逢甲記,生容書”。后期,有孟子第七十四代孫孟廣均先生出資藏得刻石,一直保存于孟府檔案館。2002年這塊帶有“祖訓”的國寶檔案落戶于鄒城市博物館,為鎮館之寶,屬國家一級文物。
此石書法古拙奇瑰,氣勢開張,豐筋力滿,趣味橫生,熔篆籀之意寫隸,清代著名金石學家方朔《枕經堂金石書畫題跋》:“以篆為隸,結構簡勁,意味古雅。足與孔廟之《五鳳二年刻石》繼美,為西漢隸書之佳品。”諸城王金策說:“不知原刻正以樸拙倍見古情;今人無事不勝古人,惟樸拙萬不可及。”此話是頗有見地的。顏逢甲題記稱此刻“與曲阜《五鳳二年刻石》《水平鄐君》摩崖,是一家眷屬。”瞿中溶《金石文編》評其書云:“此刻結體秀勁古茂,在《上谷府卿》《祝其卿》二墳壇石刻之上,尚是西漢文字,可寶也。”此石與《魯孝王刻石》以及《祝其卿》《上谷府卿》二墳壇石刻同為西漢著名刻石,由此可以考見漢隸從古隸向今隸過渡的蹤跡。山東嶧城王氏有翻刻本。刻石書法古拙奇瑰,氣勢開張,豐筋力滿,趣味橫生,熔篆籀之意寫隸,據當代文物專家考證,萊子侯刻石堪稱是石刻中的珍品。它是從古隸到典型漢隸的一種過渡性書體。西漢傳世墨跡甚少,西漢的隸書流傳下來的書跡更少,通過此石,可窺西漢書風。清代以前發現的西漢石刻,只有五鳳刻石、麃孝禹碑、萊子侯刻石等。 其中萊子侯刻石更為出色,它體現出作者淵博嫻熟的傳統功力和勇于標新立異的卓越藝術才華。清代的楊守敬曾評其“蒼勁簡質,漢隸之存者為最古,亦為最高。”萊子國作為我國古老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是五千年文明史的重要組成部分。萊子侯刻石對于考證萊夷文化、萊子國的歷史也有著重要的價值。
這件高價萊子侯拓片不見當年顔逢甲刻的“到此一游”,說明所拓年代要早于嘉慶二十二年,是乾隆時期刻石剛被發現后的拓本,應是所存世萊子侯刻石最早的拓片了。畫家吳湖帆的外祖父、金石名家沈樹鏞于道光二十六年在此拓片上題“石在山東鄒縣臥虎山,嘉慶丁丑滕縣顔逢甲訪得之,移入孟廟。顔君有題記附刻,此出土初拓舊本,故尚無顔跡也。”之后,沈樹鏞、趙之謙將此件名品著錄入《補寰宇訪碑錄》中。
刻石是國寶檔案,又是國家一級文物。拓片是初拓本,本身就稱得上最善本,拓片的收藏者“九藤書屋”主任,眼界開闊,喜歡收藏。拓片上面還有當代知名專家、學者在上面留下的題跋手跡和長篇研究考證,拍出高價就不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