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測度研究

羊宇寧，司增綽

(江蘇師范大學 商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邁入新世紀以來，全球范圍內的產業分工與合作日益深化，全球價值鏈給世界各國的產業發展帶來的影響越來越深遠。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要“推動產業優化升級，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現代服務業，加強基礎設施網絡建設，促進我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這就要求我們優先、重點發展產業關聯度強、附加值高、在全球價值鏈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高技術產業。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以及“科教興國”“人才強國”戰略的實施，我國高技術產業近年來發展迅猛，無論是高技術產業的出口總額，還是高技術產業出口占制造業出口的比重，都已經超過了美國、德國等一些傳統高技術產業大國，因此一部分學者認為，我國在高技術制造業領域已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然而，傳統的總貿易核算方法會產生大量的重復計算，無法準確分析每一個生產環節產生的價值，也無法真實反映我國高技術產業的發展現狀，無法客觀地評估我國高技術產業在國際市場的地位。因此，需要通過能夠追溯增加值來源的增加值核算方法，更加準確地測度我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位置。

在現有的國際競爭力評價指標體系之中，一國產業的國際競爭力指的是以國家為主體的比較優勢和絕對競爭優勢的總和。我國學者對我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我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在加入世貿組織之后有了顯著的提升，而競爭力提升的來源，主要是以勞動力價格優勢為主的比較優勢在不斷提升。研究表明，勞動密集型產業仍是中國比較優勢最為集中的產業。

增加值貿易口徑下的統計結果表明，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高技術產業出口所表現出的高速增長只不過是一種“統計幻象”。發展中國家往往負責高技術產業的勞動密集型加工環節，這些環節雖然表現出巨量的出口總額，但實際增加值很少，發展中國家實際上處于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的最低端[1]。

目前，對我國高技術產業國際競爭力的研究，大多數都是在傳統貿易核算框架下進行的，利用增加值貿易核算方法對我國高技術產業國際競爭力加以測度和研究的文獻相對較少。本文將采用增加值貿易核算的方法，通過測算我國高技術產業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和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兩大基礎指標，更加客觀真實地評估在全球價值鏈背景下，我國高技術產業在國際市場的參與度和競爭力，并以此為基礎，就如何提高我國高技術產業的國際競爭力提出政策建議。

1 全球價值鏈理論文獻綜述

隨著全球分工合作的不斷深化，各國已逐漸由原來的生產本國具有比較優勢的產品，逐漸向參與本國具有比較優勢的環節轉變[2]。處于全球價值鏈下游的發展中國家，主要從事的是具有顯著勞動力價格優勢的原材料加工、零部件裝配等環節。這些環節雖然在傳統的貿易統計中顯示出較大的出口規模，但實際的增加值卻很少。在全球價值鏈的背景下，傳統貿易核算方法帶來的“統計幻象”問題，已經成為國際貿易研究領域的熱點[3]。

垂直專業化(Vertical Specialisation，VS)的概念最先由Hummels、Ishii和Yi[4](以下簡稱HIY)提出，定義垂直專業化為一國出口產品價值中所包含的國外增加值。垂直專業化的思想是如今增加值貿易核算理論的源頭，其方法也為增加值貿易核算方法提供了理論基礎。HIY的方法暗含兩個假設：一是假設一國所有的進口品完全由國外生產要素生產，并不包含本國的增加值；二是假設進口的中間產品均等地用于滿足國內需求、一般出口和加工出口的最終產品[5]。在現實中，上述兩個假設往往很難成立。由于“碎片化”生產的逐步流行，一國進口的中間產品中往往同時包括來自國外和國內的增加值，同時，對于加工出口貿易占比較高的國家來說，進口的中間產品往往并不會等比例地滿足國內和出口的需求，更多的情況是用于生產加工出口產品的比例更高。由于HIY方法所包含的兩個嚴格的假定難以滿足分析實際問題的需要，國外學者通過放松其兩個假定條件，對其從理論和方法上進行了改進。Guillaume等進一步將一國出口中被他國進口用于生產最終產品后又被進口回本國的中間產品價值定義為VS1*；Johnson和 Noguera[6]則給出了相對比較正式的增加值出口的定義，即將在一國生產創造、最終在別國被消化吸收的增加值定義為一國增加值出口(Value-Added Export，VAX)，并用增加值出口占總出口的比例(VAX ratio)作為貿易中增加值成分衡量的指標。Koopman等[7]則建立了一套相對成熟、完整的增加值核算理論框架，通過構建國際投入產出模型，將一國總產出完全分解為增加值項目和重復計算項目，并根據不同項目的線性組合推導出現有文獻中圍繞增加值貿易和貿易增加值的相關核算指標，同時指出HIY方法只是其研究框架下的一個特例而已。

2 增加值貿易核算理論框架

2.1 總出口分解模型

Koopman等[7]假設一個包含G個國家、N個行業部門的經濟系統。從使用去向來看，一國的總產出要么用作本國的中間產品或最終產品，要么用作國外的中間產品或最終產品，一國的總產出可表示為：

(1)

于是，國家間的投入產出模型為：

(2)

經過轉換，式(2)可變形為：

(3)

(4)

其中，矩陣A為GN×GN直接消耗系數矩陣，Asr表示國家r各行業單位總產出對國家s各行業產出的直接消耗量，B為GN×GN里昂惕夫逆矩陣(又稱“完全需求系數矩陣”)，Bsr表示國家r各行業額外生產一單位最終產品對國家s各行業總產出的完全需求量，Xsr為N×1矩陣，表示國家s總產出中用于滿足國家r最終產品需求的部分，矩陣Xs為N×1矩陣，表示國家s各行業的總產出，矩陣Ysr為N×1矩陣，表示國家s各行業向國家r出口的最終產品，Ys為N×1矩陣，表示國家s各行業生產的最終產品總量。矩陣Vs為1×N矩陣，表示國家s各行業的增加值率。

(5)

將矩陣V右乘里昂惕夫逆矩陣B：

(6)

矩陣VB每一列元素VsBsr表示的是國家r各行業單位最終產品所包含的國家s的增加值，于是，矩陣VB每一列元素相加得到:

(7)

其中矩陣u為1×N階1矩陣。

VBY=

(8)

矩陣VBY為G×G階增加值分解矩陣，其每一行元素表示一國增加值使用去向(即最終為何國所吸收)。矩陣VBY對角線上的元素分別表示一國增加值中為本國最終吸收的部分，每一行的其余元素則表示一國的增加值出口。

令矩陣VTsr表示國家s對國家r的增加值出口：

(9)

令國家s的增加值總出口為VTS*:

(10)

(11)

令ES*表示國家s的總出口，Esr表示國家s對國家r的總出口，則：

(12)

將式(7)代入可得：

(13)

一國的總產出為：

Xs=Yss+AssXs+Es*

(14)

經過轉換，可得：

Xs=(I-Ass)-1Yss+(I-Ass)-1Es*

(15)

Xr=(I-Arr)-1Yrr+(I-Arr)-1Er*

(16)

將式(15)(16)代入式(13)，即得一國總產出的分解表達式:

通過式(17)可將總出口完全分解為不同的增加值項目和重復計算項，一國總出口可最終分解為九項，分為五個部分。其中，第①部分為一國的增加值出口部分，第①部分中的第三項為一國的“間接增加值出口”，反映一國增加值先作為中間產品出口至進口國，在進口國再加工后通過最終產品出口至第三國家并消化吸收的部分；第②部分為一國的復進口增加值出口部分，反映反映一國增加值先作為中間產品出口至進口國，在進口國再加工后通過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進口返回本國并消化吸收的部分；第④部分為一國總出口中的國外增加值；第③部分和第⑤部分為“純粹重復計算項”，不屬于任何國家的GDP組成部分。

2.2 全球價值鏈地位測度

參考Koopman等提出的總出口分解方法，一國的總出口可以被分解成五個部分：

Eir=MDVir+FDVir+IDVir+RDVir+FVir

其中Eir表示i國r產業的出口總額，MDVir+FDVir被稱為i國r產業的直接增加值出口；IDVir被稱為i國r產業的間接增加值出口；RDVir被稱為i國r產業的復進口增加值出口；FVir被稱為i國r產業的國外增加值出口?；谠撛黾又捣纸夥椒?，Koopman等分別構建指標對一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程度和國際分工地位進行衡量。

(1)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

GVC 參與度指數能夠反映產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程度高低，指標數值越大，則參與程度越高。其中前一項為間接增加值指數，又被稱為GVC前向參與度指數；后一項為國外增加值指數，又被稱為GVC后向參與度指數。若r國i產業的GVC前向參與度指數大于GVC后向參與度指數，說明r國i產業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上游環節，它主要作為中間產品出口方，通過向其他國家提供中間產品參與國際分工；反之，則說明r國i產業主要通過進口中間產品來進行生產，在全球價值鏈所處的位置靠近下游。

(2)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

考慮到參與度相同的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上所處的地位也可能存在差異，故 Koopman 等進一步構建了 GVC 地位指數反映一國的國際分工地位。

3 數據來源

2013年1月16日，OECD和WTO基于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WIOD)正式對外發布附加值貿易數據(Trad in Value Added，TiVA)。檢索時數據更新至2015年。本文選取2005-2015年中國四個高技術產業增加值貿易數據進行相關測算。由于部分行業數據不可得，本文根據OECD對高技術產業分類的五分法，選擇的四個高技術產業為化學品和藥品(D20T21)，計算機、電子和電氣設備(D26T27)，機械設備(D28)，其他運輸設備(D30)(為方便表述，以下分析將用對應的行業編碼代表相應的行業)。

4 中國高技術產業參與國際分工的程度與地位測算

4.1 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測算

本文對2005-2015年中國四類高技術產業的GVC前向參與度、GVC后向參與度以及GVC參與度指數進行了測算(結果見表1、表2和圖1)。

從總體來看，在2005-2015年間，中國高技術產業各行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度指數基本穩定在0.6-0.8，說明中國高技術產業參與國際分工的總體程度一直比較高。同時，經過2005-2015年這十年的發展，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中，前向參與度貢獻率有明顯提高，說明中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地位有了顯著提升。這一特征將在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的測算結果中得到更明顯的體現。

表1 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

表2 中國高技術產業前向、后向GVC參與度貢獻率

圖1 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

分階段來看，2005-2008年為第一個階段，在此階段中國高技術產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程度基本穩定在一個較高水平，同時前向參與度不斷提高，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地位不斷攀升；2008-2010年為第二個階段，由于受到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的沖擊，中國高技術產業參與全球分工的程度變弱，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也出現了明顯的下滑，這說明，中國的高技術產業抗擊外界沖擊的能力較弱；2010-2015年為第三個階段，伴隨著全球經濟的復蘇，中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程度和所處地位都開始逐漸恢復。

分產業來看，中國高技術產業各行業之間存在著明顯差距。計算機、電子和電氣設備行業(D26T27)在所有產業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最高，但前向參與度貢獻率卻是最低的，這是由于中國在電子產品行業的全球分工合作中，主要負責的是附加值較低的組裝、生產環節，在附加值較高的研發環節參與度并不高；化學品和藥品行業(D20T21)是四種產業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最低的產業，這是由于化學品和藥品的附加值主要存在于研發環節，在原料開采、藥物生產環節附加值很低，而我國在精細化工和高端藥物的研發方面與世界領先水平還存在差距；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D30)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航空航天設備制造業，在這一行業的技術領域中中國具有世界領先的地位，但自主研發、自主生產的環節較多，加上全球金融危機期間其他國家在這方面的投資會有所削減，因此這一行業參與全球分工的程度出現了逐漸的下滑；機械設備制造業(D28)則在全球分工合作中則一直保持著穩步發展的情況。

4.2 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測算

本文同時對2005-2015年期間中國高技術產業在國際分工中的地位進行了測算。結果顯示，中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地位總體呈現震蕩上升的趨勢(如圖2所示)。

圖2 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

如圖2所示，與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類似，中國高技術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的發展也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05-2008年期間，中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不斷攀升，這表明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的方針成效顯著；第二階段是2008-2010年期間，受全球金融危機影響，中國各類高技術產業參與國際分工的地位都出現了明顯的下降。這是由于，在參與全球分工合作的過程中，中國往往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中下游位置，依靠廉價的土地、人力資本來獲取顯示性優勢，這樣的優勢在面對金融風暴的沖擊時往往顯得左支右絀，難以招架；第三階段是2010-2015年期間，由于全球經濟開始復蘇，加上中國高技術產業本身的核心競爭力有了顯著提高，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地位也開始逐漸恢復并進一步提高。

從分行業的角度來看，計算機、電子和電氣設備行業(D26T27)在中國高技術產業中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最低，但也是上升最快的，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而相對于其他行業來說，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D30)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地位攀升較為緩慢，處于凝滯不前的狀態；機械設備制造業(D28)發展勢頭良好，已經在全球價值鏈上處于較高地位。

5 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從增加值貿易核算的角度分析了2005-2015年期間我國高技術產業參與國際分工的程度和地位的變化，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第一，測算結果顯示，我國高技術產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較高，且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呈現不斷上升的趨勢，表明我國在加入WTO之后，積極參與全球分工與合作，同時，“科教興國”戰略成效顯著，我國高技術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第二，雖然我國高技術產業的發展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離攀升到全球價值鏈的頂端還有一定的距離。最直觀的表現就是，一旦國際經濟局勢不穩定，我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度和地位都會出現下降。這一方面是由于發生經濟危機的時候，全球范圍內的國際分工與合作都會受到沖擊，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我國高技術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還沒有上升到“不可替代”的地步，因而難以抵御全球經濟危機的帶來的影響。

第三，從分行業的角度來看，計算機、電子和電氣設備行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程度最高，但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卻是各行業中最低的，這是因為計算機、電子和電氣設備行業國際競爭力的主要來源是比較優勢中的低成本，是需要重點發展和扶持的行業?；瘜W品和藥品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度和地位都比較低，是我國高技術產業發展的軟肋。其他運輸設備行業(尤其是其中的航空航天制造業 )在2009年之前無論是參與國際分工的程度還是地位都是國內高技術產業中較高的，但2009年之后國際競爭力提升緩慢，行業發展陷入瓶頸。機械設備制造業的發展則一直保持著較好的態勢。

基于以上研究結果，提出以下幾項有助于提高我國高技術產業國際競爭力的建議：

首先，對整個高技術產業而言，提高增值能力是提高國際競爭力的關鍵。要提高增值能力，就必須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加大在人才培養和技術研發方面的投入，優化人才引進政策，建立健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努力提高高技術產業的核心競爭力，不斷向全球價值鏈的上游攀升。

其次，就具體行業而言，計算機、電子和電氣設備行業在我國高技術產業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近年來也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由于行業競爭力主要來源于低廉的勞動力成本，在全球價值鏈中處于中下游的位置。對這一類發展勢頭較好的企業，在政策和資金上都應該有所傾斜，加大力度盡快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提高產業核心競爭力。其他運輸設備行業經過多年的發展，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產業基礎，并且產業發展的前景也比較好。推動產業科研水平和創新水平的提高，增強產業的增值能力是目前需要做好的工作。化學品和藥品制造業一直以來屬于我國的弱勢行業，急需在產業基礎設施建設、產業創新能力提高和產業人才培養方面予以扶持，盡快提高產業的國際競爭力。機械設備制造業長期以來在我國高技術產業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應進一步提高行業的創新能力，提高行業核心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