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祥益：“三寶”藍布聲名遠播

蘇小小

謙祥益風雨近二百年，在新時期繼承優良經營傳統，延續中國絲綢文明，并結合時代特色，開拓新領域，打造起與時俱進的中華老字號。

清末民初，山東章丘孟氏成為中國北方商業的最大資本家族，孟氏家族有一條傳奇的血脈，即他們是號稱“亞圣”孟子的后人。孟氏家族的商業遍布北方各大中城市，商店名字大多帶一個“祥”字，稱“祥”字號，祥字號商店包括綢布店、茶葉店、鍋店、金店、錢莊、當鋪等。孟氏家族經營的龐大商業集團，參與構建了人們對傳統中國商人輝煌的記憶。

其中的謙祥益，創辦于清道光年間（1830年左右），股東孟毓溪是山東省章丘市舊軍鎮人。孟毓溪在山東周村開設了第一家布店兼染店的恒祥布店，恒祥經營有道，生意紅火。孟毓溪病故后，其子孟傳珠將恒祥改為謙祥益。謙祥益先后又在北京、濟南等大中城市開辦分號，達24家之多，而且每開設一分號，即投資白銀4萬兩，可見其實力之強。它的分號遍布大江南北，形成了一個強大的謙祥益體系。

清光緒十一年，按公歷算是1885年，此前江南的漢口布匹市場三種布鼎立，各有千秋，它們是上海產的陰丹士林布、日本產的三洋布，以及漢口本地產的土布。陰丹士林布與三洋布都是寶藍色，但陰丹士林布色彩均勻，且不褪色;三洋布色彩一般，褪色，但質地卻細膩些;土布是由本地產的土坯布染色而成，色澤斑駁易褪色，織紋粗糙，但便宜耐穿。這就形成了三種布的不同價位，適應了漢口不同層次的市民需要，因此它們井水不犯河水，并存于漢口的大市場。

但是，1885年以后，這種長期形成的布料市場格局陡然起了變化，原因是北京的謙祥益布店來漢口設立分店了。老板孟傳珠將眼光瞄準了江漢之交的漢口大市場，撥銀5萬兩，將他的獨子孟繼富派到漢口，籌備第八家分店。孟繼富也的確沒有辜負其父的厚望，從他1885年秋在漢口漢正街的仁和街開設謙祥益布店起，到1889年一共才5個年頭，就已經讓謙祥益生產并銷售的寶藍官布、寶藍竹布、寶藍洋布名滿漢口，號稱三寶藍布。其聲名遠播到荊襄、陜川、湘贛一帶，吸引了那兒的客商紛紛來漢口進貨。

原來，謙祥益的秘密武器是將民間織的土坯布買回去后，進行重加平整，然后用一種特殊的泥巴將土坯布兩面糊平實了，露天晾上兩天，然后才三進染缸，輪番上色。外面的傳說極其神奇，說謙祥益不僅染料有秘密，泥巴的秘密更大。而謙祥益賣的寶藍布，色澤均勻鮮麗不褪色，效果比德國聞名世界的染料陰丹士林還好，就是因為經過了泥巴糊平這道工序。在日本，當時的染布技術是沒有過關的，因此三洋布店從1890年3月起，對謙祥益發起了一輪又一輪價格攻勢。

當時漢口市場的布匹價格，以每匹布長2丈、寬1尺2、重約3斤的而言，平均售價是紋銀0.3兩。三洋布店是洋機織的布，又是從日本運來，賣得貴些，每匹原售0.35兩。謙祥益的洋布實際是由本地土布染整而成，雖然質量不遜洋布，卻只售0.25兩。三洋布店的布也降到了0.25兩一匹。最后，雙方將價格一直降到0.2兩、0.15兩一匹，由于謙祥益掌握了核心技術，最終勝出。

19世紀末青島開埠，外國商號又紛紛來青島搶占市場，對外貿易的發展也促進了本土商號的繁榮。孟氏的謙祥益在1911年進入青島后，在老商業街北京路開業，成為當時青島最大的綢緞布匹店兼營百貨。相對而言，青島的瑞蚨祥是中國傳統商店布局，謙祥益則是現代化3層大樓，但在店內外有牌匾、楹聯，顯示了中國商店的風格。

謙祥益在發展鼎盛時期所開的商店遍布全國，形成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雖然在新一輪商品經濟大潮和新舊體制的碰撞中，謙祥益已慢慢淡出現代人的視線，但歷經孟家四代苦心經營的謙祥益為人們留下了寶貴的商業價值和精神財富，其中百年老字號的經商法則在現在看來都是治企良方和經營寶典。

產品的高質量讓謙祥益在舊時青島享有很高的聲譽。姑娘出嫁都以買到謙祥益的貨為榮，有“沒有謙祥益的布不出嫁”“謙祥益的房子——內外強（墻）”等俗語形容這個百年老字號的高品質。

謙祥益字號據考源于《尚書·大禹謨》，即“滿招損，謙受益，時（是）乃天道”，此教導把自滿與謙虛提高到“天道”的水平，可謂高矣。在謙祥益店堂內，高懸“一言堂”三字金匾，兩旁配上“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八個字。“和氣致祥、誠信待客”就是謙祥益的店風，也是謙祥益經營之道的精髓，以及百年長盛不衰的秘訣。謙祥益的“一言堂”，就是無須討價還價，不分親疏平等待人的一言堂。

為更好地服務于顧客，當時謙祥益還增設了“了高”一職，對顧客察言觀色，這與現在商家推出的貴賓卡、會員卡客戶有異曲同工之妙。“了高”認為顧客是官宦、富貴主顧，將之招待進后堂，侍煙奉茶，把所需的商品由店伙計取來，讓顧客一一挑選，百挑不厭。如果顧客購貨較多，謙祥益即派人送到府上，不收運費。

謙祥益的布匹確保質量，從不使假摻雜，言不二價，薄利多銷。他們對所有布匹不亂漲價，尺碼亦做到準確量足。整個店內的貨源充足、花色品種齊全、質量地道。俗話說得好：“人硬不如貨硬。”上乘的布匹質量讓其在同行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謙祥益面對洋貨傾銷和外資企業的壓迫，不但沒有被壓垮，而且還把布匹生意做到東洋。過去流行“帳子”，即寬為兩幅，長為6尺的一塊綢、緞、呢料，有的是整條被面，少數為布料，凡結婚、壽誕、嬰兒滿月、百日多送“帳子”。“帳子”在形式上如同書法中的“中堂”，除上、下款外，中間四個大字，均寫于燙金紅紙上，以別針別在“帳子”上。謙祥益聘有書法家坐堂為顧客題詞，這也成為其吸引顧客的經營手段之一。在20世紀前期的動蕩歲月里，謙祥益頂住層層壓力，用實力與智慧促成了中華老字號的輝煌。

抗日戰爭期間，謙祥益經理時品三兼任青島市綢布業同業公會理事長及青島市商會會長，有一天他在店門口發現一枚炸彈附有一封信，要求將一批匹布送往嶗山抗日游擊隊。時品三思前想后，愛國的意識讓他最后按要求送了去。這事卻被日本人知道了，他被抓進了日本憲兵隊后，關押施刑。謙祥益出了巨資把他“贖”了出來，又被強征一批布匹，之后元氣大傷。抗戰勝利后，大批美貨無稅涌入青島，綢布業經營困難。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公私合營中保留了這個“老字號”，后謙祥益一度改為“東風綢布店”，后恢復原店名，經營中不限綢布、呢絨，而以時裝為主。1987年謙祥益又與全國200多個廠家聯合發起成立全國紡（針）織品“祥”字老號聯合會，進一步溝通了與各地的紡織品產銷聯系，經銷杭州、上海等地名牌產品。近年來，謙祥益又擴建了地下市場和整修裝飾，恢復了中國傳統式樓宇的古雅色彩，又增添了現代豪華氣派。

謙祥益風雨近兩百年，在新時期繼承優良經營傳統，延續中國絲綢文明，并結合時代特色，開拓新領域，打造起與時俱進的中華老字號。現在的謙祥益商廈，發揚專業綢布老店傳統，堅持在綢布“專”字上做文章，主要經營絲綢、呢絨、棉布、化纖布、裝飾布、針織品、服裝、皮革制品、工藝品、百貨化妝品、金銀珠寶等11大類1萬余種商品。

另外，在2006年6月2日國務院公布“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中，京城的大柵欄商業建筑赫然在列，“大柵欄商業建筑群”是將謙祥益舊址門面、瑞蚨祥舊址門面、勸業場舊址、祥義號綢布店舊址門面等四處原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合并，以便整體保護管理。冬日，人們走在北京的大道上，融入清冷的氣氛，尋找過往真實的城市坐標，恍如隔世。靜默矗立的謙祥益老樓，已不再是昔日威風八面的商號，只能在追憶中構建中國商號和商人的歷史風云，耳畔回想起侯寶林先生的相聲“到了北京城，來到大柵欄，您找到‘八大祥：瑞蚨祥、瑞林祥、廣盛祥、益和祥、祥義號……廊坊頭條坐北朝南還有個謙祥益呀！”歲月鏤空了記憶，人們只能從風蝕褪色的樓體中緬懷曾經的繁華與輝煌了。

（編輯 周靜 charm1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