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都去哪了

宦菁

她是網紅中的24k金，你是“社畜”中的不銹鋼，材質雖不同，本質卻一樣。

前幾日，當我想去一家曾經光顧的小食店鋪買東西時，赫然發現店鋪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短暫的驚詫之后，想起這家購物中心一樓也總有鋪面換了又換，也就不覺得有多奇怪了。只是這更迭的速度，還是叫人有些始料未及。前幾日分明還在營業的奶茶店，今日就成了空地;上周還是雜貨優選店，今日就成了女裝鋪子。曾經“一家好鋪子總能經營幾年”的印象被眼前的極速更迭打破。

不禁感嘆：這個世界運轉得越發快了。

有意思的是，我們對時間的認知也開始出現碎片化傾向。上周在大劇院聽了一場交響樂，兩個多小時的交響樂演出讓我覺得“值回票價”——十幾首名曲選段的組合讓人意猶未盡。然而在19世紀，古典作品的演出往往是完整的，時間也要比現在長得多。戲劇也是如此，比如易卜生的話劇《羅斯莫莊園》，過去演出一場要花4小時，而今卻縮減到兩小時不到，不是劇情有刪減，而是演員的對話速度明顯加快了。

現代生活節奏加快，語速的變化并不難理解。如今的年輕人就算是消遣看個劇都會使用倍速功能，有時就是簡單地覺得“戲劇音”慢得不能忍，滿屏都是“1.5倍速剛剛好”的彈幕。連風靡了十多年的老牌游戲《英雄聯盟》都在不斷調整游戲的節奏，原本需費時三四十分鐘的一輪游戲，如今只要二三十分鐘就可以結束。

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在一個看劇都要倍速、聽書只聽精華版的年代，這句有接近40年歷史的話顯得一點都不過時。

也難怪這些年各種手賬本那么受歡迎，各大IP也爭相在這一領域推出有著自家特色的產品。書店日歷架上，《故宮日歷》《親愛的日歷》《單向歷》《紅樓夢日歷》《牡丹亭日歷》《唐詩之美日歷》《修心日歷》……各種文藝范兒十足的手賬都是書店的熱銷單品。

在父母那個年代，一個月一張的老掛歷是家里的常備用品兼裝飾品。在重要的日子上畫個圈、寫幾個字，就是他們那一輩的日常提醒。通常一張紙上只會有寥寥幾個圈。現在，一個月一張的月歷已經完全不夠咱們畫圈圈的，所以一天一張的日程本/手賬便越來越受歡迎。有些人喜歡在一頁紙上記錄一天的工作內容、項目的進展、做得不錯的地方、需要吸取的教訓等內容。甚至有人覺得，如果有哪天沒有記錄，靈魂都是不完整的。

到底是誰控制了我們對時間的感知？

2005年，法蘭克福學派的哈特穆特·羅薩出版了社會批判理論的鴻篇巨著《加速：現代時間結構的改變》，他對現代性作了一個界定：現代性就是速度。因為科技的進步，生產、溝通、運輸商品的時間都大大降低，商品流轉的速度大大加快。其過程中涉及的每個人，都不得不配合科技的速度，加速工作。社會變革在加速，社會對新技術的接受越來越快。從被發明到擁有5000萬用戶，收音機用了38年;電視機用了13年;而互聯網只用了短短4年。社會對創新的接受和應用加快，因此人們如果希望自己不掉隊，那必須持續學習才行。

于是，每一個“社畜”都遇到的矛盾躍然而出：科技進步明明為我們節省了時間——如果你是工作狂，吃穿用全都能靠在手機上按幾下解決——而我們卻感到時間越來越不夠用。

所以，李子柒的視頻才成了世界級“爆款”。視頻里如詩如畫的田園生活正是那些問出“時間都去哪了”的“社畜”心底最深的渴望：居住在仙境一樣的自然環境里，各種美味食材信手拈來、應有盡有，不用長途跋涉穿越城市打卡上班，沒有老板的指令與同事之間的壓力，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隨心所欲……視頻雖美好，但終究只是現代人的田園夢。更何況視頻背后的李子柒也同樣是網紅產業下的一顆螺釘，只不過她是網紅中的24k金，你是“社畜”中的不銹鋼，材質雖不同，本質卻一樣。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身處其中，與其唉聲嘆氣，不如笑著擁抱，在繁忙中擠出一星半點時間享受生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