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博涵 陳敏
患者,男,25歲,職業為司機,2018年7月12日初診。主訴:右手腕背伸乏力10天。患者于10天前右手枕頭休息一夜,次日早晨醒后自覺右手腕背伸乏力,右手背部麻木,右前臂酸脹感,至門診就診,查頸椎正側位片提示頸椎退行性變,C5/6椎間隙稍變窄;查顱腦CT、前臂橈神經彩超未見明顯異常,予推拿、口服甲鈷胺片等治療后乏力、麻木癥狀無明顯改善,右手腕仍背伸乏力。入院后完善平臥及過屈位頸椎MR檢查提示C5/6椎間盤輕度膨出;肌電圖提示:橈神經損傷。查體示右手腕背伸受限,肌力約3級,右手指外展受限、夾持物品乏力,右手肱橈肌、指間肌較左手萎縮,余肌肉肌力、肌張力正常;右手前臂、虎口區淺感覺稍弱;右肱二頭肌腱反射稍活躍。橈神經功能評分[1]:伸腕<30°,肌力M3,伸拇活動度可,伸指活動度可,總分為9分。患者右手腕背伸乏力,活動受限,肌肉萎縮,加之患者舌淡苔薄白,脈沉澀,中醫辨證為痿證(氣虛血瘀證);西醫診斷為橈神經麻痹。治療上,針灸以疏通經絡為法,以靳三針療法為指導,按橈神經行走規律分布,主穴選用上肢痿三針(合谷、曲池、尺澤),攣三針(尺澤、極泉、內關),肩三針(肩I針即肩髃,在肩髃同水平前、后各2寸為肩Ⅱ針和肩Ⅲ針),C5~T1夾脊穴(旁開0.5寸)、手三里、外關;配穴:氣虛血瘀證配足三里、血海(均雙)。操作:針刺合谷、曲池、尺澤、內關、外關、手三里時直刺15~20 mm,針刺足三里、血海時直刺20~25 mm,均以產生酸脹麻為度;針刺極泉時要避開腋下動脈直刺25~30 mm,要求針感使上臂或手指端抽動1~2次;針刺C5~T1夾脊穴時,在頸椎旁開0.5寸,沿督脈方向80°左右的方向斜刺20~25 mm,針感以向頸肩部擴散為佳;肩三針是向下直斜刺25~30 mm,注意不能刺入關節腔內。以上各穴位進針后行提插捻轉,再度得氣后接電針治療儀,電針疏密波30分鐘,配合神燈照射。中藥內服方用補陽還五湯,處方:黃芪15 g、當歸15 g、桃仁10 g、紅花10 g、甘草泡地龍15 g、川芎10 g、赤芍10 g,日1劑,水煎服,早晚溫服。西藥予甲鈷胺注射手三里穴。治療2周后,患者右腕背伸乏力狀況改善,可背伸至與前臂同一水平。五指外展仍乏力,夾持物品乏力。橈神經功能第二次評分:伸腕≥30°,肌力>M3,伸拇活動度良,伸指活動度可,總分為12分。1月后復診,肌力基本恢復正常。橈神經功能第三次評分:伸腕≥45°,肌力>M3,伸拇活動度優,伸指活動度優,總分為16分。
橈神經起始是由C5神經根至T1節段發出,主要為C7髓鞘神經組成,經腋腔臂叢發出,斜下繞肱骨橈神經溝進入前臂伸肌群,沿途發出肌支支配肱三頭肌和前臂的全部伸肌,皮支布于上臂和前臂背側皮膚及手背橈側部,支配前臂、腕部、手指伸肌群,在臂叢諸神經中最易受損傷,常見發病年齡在15至55歲。橈神經緊貼肱骨中段的肱骨干,現代醫學認為,該病多為以臂代枕等睡姿不良導致頭部過久壓迫上肢、肱骨干骨折、長時間外展等所致,造成橈神經部位血循不暢,神經鞘水腫,甚者神經軸變性。橈神經損傷表現為其支配區的運動和感覺功能障礙,臨床主要是以不能伸肘、伸腕及伸指,前臂不能旋后,出現腕下垂癥狀,以及前臂外側、虎口區、拇指及食指近節背側出現感覺減退、麻木等。本病目前可用神經-肌電圖檢查定位診斷[2]。
該患者的年齡、病因、臨床表現均符合橈神經麻痹的特點,結合肌電圖提示橈神經損傷,既往病史中提到患者頸椎DR片存在異常,病變累及手部到大、小魚際及骨間肌,同時橈神經損傷還應與平山病相鑒別,平山病影像學表現為頸段脊髓萎縮、變細及異常信號,故入院后完善頸椎動力位MRI[3],無上述異常信號后,可明確診斷為橈神經麻痹。中醫方面,橈神經麻痹屬于周圍神經損傷,其經脈不通,導致力困筋乏,肌肉萎縮,符合痿證特征。痿證可分五個證型,其中肺熱津傷證以發熱后突然出現肢體微弱無力為表現;濕熱浸淫證為慢性病程,喜涼惡熱,逐漸出現肢體困重,痿軟無力;脾胃虛弱證起病緩慢,少氣懶言,納呆便溏,肢體無力逐漸加重;肝腎虧損證以下肢無力明顯,腰膝酸軟,無法久立;氣虛血瘀證是以手足麻木不仁,身倦乏力,少氣懶言,可伴有肌肉活動隱痛,舌淡黯,脈沉澀。本案患者睡姿不當,瘀血阻絡,新血不生,經氣運行不利,肢體失養則痿軟;久壓上肢,阻礙上肢氣血運行,難以濡養其筋脈、肌肉,故右手腕背伸乏力、肌肉萎縮;氣虛無力推動血行,血行滯澀,阻于經絡,故覺右前臂麻木不仁,舌黯苔薄白,脈沉澀,辨為氣虛血瘀證,故采用靳三針療法合補陽還五湯治療。
“靳三針”是著名針灸專家靳瑞教授多年臨床經驗,經過反復推敲、總結,創立出以三針為臨床常用組合穴位,被譽為“嶺南針灸新學派”。其針灸配方鮮明獨特,如痿三針、攣三針、肩三針為病灶部位的取穴,且選穴精,療效好。因此治療橈神經麻痹,本病案采取以靳三針思想為指導,加之《素問·痿論篇》中提到“治痿獨取陽明”,針刺陽明多氣多血之經,既利于橈神經局部的經氣疏通,又助于全身氣機的通暢,以達到氣助血行的目的。因此首選上肢的痿三針,其中合谷、曲池屬于手陽明大腸經,合谷為原穴,原氣發源于腎,由三焦輸布于全身各處,通調內腑,可調節內外,宣通上下,在調整人體氣機方面具有獨特的功能,其位于肌肉淺層分布橈神經淺支;曲池為合穴,其性較游走,宣通氣血,散風驅邪,血行則瘀祛,瘀祛則絡通,原合相配,更能調理臟腑,輸布經氣,提升效果;尺澤穴在《針灸逢源》中可應用于“肩臂痛,手足攣急,諸虛百損,四肢無力”等癥,解剖可見其深層分布橈神經干,通過針刺能刺激橈神經恢復,可活絡舒筋、調理氣血,氣血足則濡養筋脈肌膚。攣三針中,極泉穴為手少陰心經起始穴,具有激發經氣,濡養上肢肌肉,其深層為臂叢神經,支配上肢感覺和運動,屬神經干刺激,可使神經元興奮,減輕神經干及其分支的水腫,加強溫經散寒,活血通絡作用;內關為手厥陰心包經絡穴,《會元針灸學》言“內關者,陰維脈所發,是心包經之絡脈通于任脈,關于內臟,血脈之連絡,故名內關”,其由陰維脈而出,主一身之陰絡,又與沖脈合于心胸胃,可宣通心陽,以至三焦之氣血豁達,深層有骨間神經,使橈神經損傷瘀去而痹解;肩三針中,肩I針肩髃屬于手陽明經,能夠調理局部經絡氣血,肩II針、肩III促進血液循環,加強了刺激活血的效果。結合橈神經分布及陽明經分布特點,兩者循行走向部分重疊,選取C5~T1夾脊穴、外關、手三里。頸夾脊穴為起始段,調節上段神經氣血,使其氣血調和,上輸下布;外關為八脈交會穴,與內關同治上肢痿痹,解剖學相關研究提示內關透外關25 mm深層有控制腕伸肌、屈肌的肌肉和神經[4],與內關有協同作用,使活血舒筋之效事半功倍;手三里穴屬于陽明經,其具多氣多血之性質,加之淺層有腕長、腕短伸肌,深層有橈神經深支,能夠直接對橈神經起到刺激作用[5],促進橈神經恢復。本案橈神經損傷患者辨為氣虛血瘀證,故配以足三里、血海。足三里為足陽明胃經合穴,《千金要方》載有“若要安,三里常不干”,補益后天之本,使津血生化有源,針刺其可調節全身之氣血,氣血旺則壯周身之陽氣,疏通經絡,筋脈得以溫養。血海可補充氣血,改善橈神經麻痹癥狀,同時采用電針的方式改善神經束內血流變化,興奮神經以提高軸突存活率及影響神經細胞再生能力[6]。諸穴配伍,旨在補養氣血,宣通氣血,調和氣血,從而加速神經生長速度,使橈神經功能得以濡養加速修復。
補陽還五湯最早出現于王清任所著的《醫林改錯》中,原用于中風病的治療,“此方治半身不遂,口眼蝸斜,語言謇澀,口角流涎,下肢痿廢,小便頻數,遺尿不禁” ,后臨床使用較廣,可應用于心腦血管病、糖尿病、面神經炎等疾病,并取得良好的療效[7],其病機同屬氣虛血瘀,實現了異病同治。本案用于治療痿證,《景岳全書》指出 “元氣敗傷則精虛不能灌溉,血虛不能營養者,亦不少矣”。因此痿證以虛為本,病變在筋脈肌肉,須補益氣血,氣血充足從而筋脈肌肉得以滋養。案例中患者橈神經麻痹是由于睡姿不良,久壓上肢所致,導致局部氣虛運血不利,血行瘀滯,筋脈失養,治療當以補氣活血,通絡祛瘀為主。方中以黃芪為君藥,因“氣為血之帥”,故重在補氣,氣盛則助血行,血行祛瘀不傷正;當歸尾為臣藥,補血又活血,有活血通絡而不傷血之妙效,宋代陳承《本草別說》言“使氣血各有所歸。恐當歸之名,必因此出也”;紅花、桃仁、赤芍化瘀消腫,破瘀生新,散瘀止痛,相配以助當歸活血化瘀之功;川芎為血中之氣藥,行氣活血,利關節,助黃芪以化瘀血;甘草泡地龍活絡通痹,清熱生肌,以助藥力。現代藥理研究證實,活血化瘀藥物能顯著改善局部的缺氧環境,其中黃芪多糖能刺激造血功能,保護缺血和缺氧的神經細胞,促進神經纖維再生,以及增強免疫功能[8];當歸多糖能促進造血干細胞增殖,促進血液生成,同時能增強免疫,抑制缺血的神經元凋亡,起到保護神經纖維的作用[9]。川芎、地龍、桃仁、紅花、赤芍亦可增強免疫調節,改善循環,保護神經,促進肌纖維生長愈合。靳三針與中藥聯合共奏補氣活血,通絡祛瘀之效,使氣血通暢運行,濡養經脈,改善局部微循環,促進橈神經康復。
目前臨床上治療橈神經損傷的方法各異,較多采用針刺、中藥、推拿方法治療,如劉學岐[10]采用陰經與陽經相配的針法,針刺極泉、合谷、手三里、尺澤、臂臑、曲池,配合提插手法治療橈神經損傷,取得一定療效;程真真等[11]運用加味黃芪桂枝五物湯治療橈神經損傷術后患者60例,6個月后患者運動、感覺功能及電生理檢查表現優于對照組;方軍等[12]通過按揉、拿捏等手法按摩手陽明經穴治療橈神經損傷患者68例,橈神經功能評分高于對照組。本案例中通過靳三針療法結合中藥共同治療,提高了相應療效,靳三針選穴特點均在橈神經分布范圍內,可以直達病灶,體現了“腧穴所在,主治所在”的觀點,促進局部組織的新陳代謝,保護和修復損傷的橈神經,補陽還五湯活血化瘀,補氣通絡,與針刺協同增進功效,縮短治療療程,顯著改善了肌力,提高了生活質量,使患者取得了滿意的效果,值得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