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思想為指導,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書寫中華民族新文化篇章,是新時代賦予文藝工作者的新課題、新方向。今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文藝作品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尤其成為各個藝術門類聚焦的熱點。2019年10月12日至13日,以“新時代如何講好中國故事”為主題的第三屆“盛京戲曲論壇”在沈陽舉行,二十余位活躍在戲曲創作與理論研究前沿的專家、學者,通過探討新時代中國故事的深刻內涵,梳理“新中國、新時期、新世紀、新時代”戲劇創作的內在邏輯,回顧時代故事與中華文化傳統的深層關聯,對中國故事在全球化語境中的延展路徑及發展方向進行了一次多維度、深層次的探討。
一、歷史回望:
經典的建構及其經驗
講好新時代的中國故事,不僅要認真梳理和總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戲曲創作的優秀經驗,還應在感受當下文化風氣與過往的差異性的同時,更新文藝創作與戲劇發展的理論標尺,以守正接續傳統的“脈”,以創新書寫與時俱進的“魂”,深入民族文化肌理內部,創作出不負時代的經典。
中國劇協副主席、著名劇作家羅懷臻認為,“新時代”不僅作為政治概念,也作為文化概念和文藝理論概念,越來越滲透到中國戲劇的創作中來。他用“三江匯流”形象地概括了中華優秀文化傳統、西方現代文化傳統、中國革命文化傳統的交匯與融合。我們不能簡單地用一種文化傳統、一種理論標準去判定新時代的文藝創作,每個人的藝術直覺其實都是在三種文化傳統的長期滋養下生成的。只有站在“兩創思想”的高度來回看“三江匯流”,才能看得到時代的高度,才能產生藝術的高峰,才有和這個時代相適應的開闊的藝術胸襟和宏偉的精神格局。
國際戲劇評論家協會(IATC)中國分會理事、中央戲劇學院教授胡薇指出,中國傳統的戲劇和文化,亟待新的認知與審視。綜合的戲劇傳統在20世紀初被人為分割后,針對如何在繼承傳統戲曲優勢的同時汲取現代戲劇的成果,戲劇前輩們在理論與實踐上進行了苦心孤詣的嘗試、摸索和研究,力圖將傳統戲曲與話劇的優勢重新組合。但是,要做到真正的繼承和揚棄,必須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和原創的精神,而不應在戲曲與話劇簡單疊加的路上迷途難返。只有在傳統中汲取營養、以傳統去影響未來,立足本民族內在精神的提煉,關注民族性、注重民族文化心理的積淀,才能打造出真正屬于中國藝術自身的獨特氣質和特點。
上海大學博士研究生廖夏璇認為,作為民族藝術、傳統藝術,戲曲在老百姓的精神文化生活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來,戲曲劇作家隊伍人才輩出,幾代劇作家薪火相傳、持續接力,在創作上體現出“抱樸守正”和“與時俱進”的重要特點,為新時代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重要的精神力量。而“鄉土中國”是對傳統中國社會的重要概括,傳統戲曲鮮明地反映了鄉土社會的審美特征。隨著“鄉土中國”向“城鄉中國”的逐漸轉變,戲曲也經歷了改良改造和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并產生了一大批優秀作品。新時代講好中國故事,需要建立新的敘事主體,反映世態風貌和時代癥結,進而逐步沉淀出更多新的經典文本。
二、現實觀照:
創作的誤區及其反思
《中國藝術報》新聞部副主任鄭榮健以《論哲學與戲劇的精神同構》為題,首先以實用主義與概念化的歷史及其根源為切入點,上溯到東西方不同的文化傳統,并闡述了哲學的情感化與審美化,對當代戲曲的發展進行了深度的反思。他以當下的許多扶貧題材戲曲作品為例,認為這些劇目呈現的故事大多是孤立的、缺乏歷史厚度和人文深度,貧困對于人物乃至一個群體命運感的作用是缺失的。從哲學概念上講,就是只見表象不見本質、沒有從更高維度去觀照人面對貧困這一歷史命運時的脆弱、掙扎和努力擺脫貧困時的精神轉化史。在消費主義文化盛行、多元文化思潮涌動的語境中,亟需重新呼吁,強調積極的、理想的人文思潮和能夠執著深化、氣質高揚的創作實踐。
北京市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白蓮對當前的商業戲劇創作進行了反思。她認為,要講好中國故事,趣味性本就是應有之意,但是一味強調趣味性、娛樂性、技術性,也未必能討得觀眾的歡心。我國每年生產的商業戲劇雖然數量眾多,卻并不一定符合觀眾的心理預期;當前原創劇目能成為話題之作的已經是稀缺資源,若干年后能成為經典之作的更是少之又少。這勢必要求多方扶植推動原創戲劇劇目創作,其歷程會比較艱辛,時間也會比較漫長。在此過程中,加大經典劇目的復排和演出力度未免不是一條可行之路。
重慶市戲劇家協會副主席、重慶市文化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黃波從劇本創作的實踐環節入手,表達了自己對當前戲曲創作繁榮喧囂的表象背后難以釋懷的擔憂。他認為,在國家大力倡導現實題材創作的大背景下,戲曲界逐漸彌漫開急功近利的情緒,呈現出難以遏制的攀比浮躁心態。這其中,在最為基礎的戲曲劇本創作中,因為作品人物的趨同性和作品題材的狹窄性,導致戲曲劇本創作日益陷入一種自我僵化的創作局面,從而制約了最終舞臺呈現上反映生活和時代的廣度與深度。在面對今天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時代,戲曲藝術所交出的答卷并不太令人滿意,而戲曲劇本創作方面出現的問題,則是一個關鍵之點,只有首先在此突破和拓展,才能夠從起始點上擴展戲曲藝術反映時代和生活的深廣度。
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副研究員張之薇以“張曼君樣式”為個案,以戲曲導演藝術為切入點,深入探討了現代戲與現代戲曲的深層關聯。她認為,運用什么樣的舞臺樣式來表現現代生活,如何看待戲曲繼承和革新的關系,如何處理戲曲與相鄰舞臺藝術的關系,在創作中如何通過吸收、借鑒、優化、創造、再生從而讓現代戲與現代戲曲發生關聯,是每一個現代戲創作的實踐者都應探索的命題。進入21世紀,當導演越來越成為戲曲創作的主導力量時,那個能夠對以上問題進行深入思考,能夠將劇本、演員、觀眾融為一體,能夠將不同藝術手段有機融合為一個形象的實踐者,必然會脫穎而出。“張曼君樣式”之所以成立,在于其醒目的風格極力彰顯著戲曲導演的主體性,其不拘一格的創造與戲曲民間性的自由氣息互為纏繞,并在內容表達上對創作的盲區和禁忌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突破。然而,當張曼君的現代戲作品在內容表達上出現缺憾時,“張曼君樣式”也會顯得力不從心。與此同時,眾多導演陷入了對“張曼君樣式”的生硬搬用和模仿之中,但卻不能在其內容表達上注入新的層次,諸多有著歌舞元素和民間元素的“偽張曼君樣式”需要被當前戲曲界的所有人警惕,恰當的形式、樣式永遠需要恰當的內容附麗。
此外,北京市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丁琳、桂林市藝術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周丹以“非遺”視角下的北京曲藝和廣西桂劇為切入點,對中國故事的地域篇章進行了闡述。周丹認為,“同質化”是當前大多數地方戲曲劇種共同面臨的難題,地方戲曲劇種在現代轉型過程中如何處理個性與共性、傳統與現代的關系尚未在業內引起足夠的重視,一些創作者甚至以京劇、昆曲等“大劇種”為圭臬,對本土劇種進行了舍本逐末的“改造”,導致本土劇種主體性逐漸喪失,進而加劇了地方劇種的傳承危機,長此以往,中國戲曲“百花齊放”的絢麗景象將不復存在。
三、未來展望:
延展的路徑及其方向
羅懷臻在提出“三江匯流”的新時代文藝創作標準的基礎上,進而提煉出新時代講好中國故事的三個基本方向:一要把古代故事講給現代人聽,在處理歷史題材、古代題材時要注入現代意識;二要把革命故事講給年輕人聽,革命歷史題材、現實題材以及塑造的各個時期的英雄模范,一定要經得住普通人的人情人性考量,尤其要讓沒有經歷過過去年代生活、沒有參與過革命進程的年輕人信服;三要把中國故事講給全世界聽,讓外國人不僅看到中國人怎么演戲,更看到中國人怎么生活、怎么思考,讓中國戲劇真正走向世界,從而融入世界戲劇的大循環。
鄭榮健認為《北京法源寺》是近年來中國話劇舞臺上的佳作,它的構思首先就是“哲學地俯瞰”,或者借用習近平總書記的話說,是“像雄鷹一樣翱翔俯瞰”;同時,它又是扎根于歷史現場、從人的具體性格出發的。“俯瞰”不是倨傲,也不是瞧不起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及其趣味,而是作為創作主體,需要有高遠的立意,要看到大歷史、大命運,如此方能避免匍匐于具體事件中直不起腰、抬不起頭。文藝是要給人以理想光芒的,其樂融融地解決家長里短,那不叫理想光芒,那叫情感安撫。前者有力量,而后者是缺乏力量的。
黃波在指出現實題材戲曲創作的人物和題材局限性的同時,進而提出了自己對當下戲曲劇本創作拓展路徑的見解。他認為,戲曲現代戲更應該關注我們時代的普通人、勞動者等形形色色的“小人物”。這樣的人物形象塑造,這樣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故事,其實更加考驗我們對于戲曲反映時代精神、揭示生活本質、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方面的眼光與功力,同時這也是充分檢驗我們堅守文藝創作的現實主義精神立場的重要手段。只有通過一個個鮮活生動、個性斐然的戲劇人物形象,才可能匯聚成關于我們這個時代、關于時代精神的眾生相。特別是在當下英模報告劇、宣傳報道劇、好人好事劇和行業方案劇充斥舞臺的時候,這種聚焦普通小人物的戲劇作品或許具有某種不可或缺的價值,這樣的作品或許才能夠真正傳承古今中外現實主義藝術精神的寶貴遺產并將其發揚光大。
本次論壇主題鮮明、時代感強,無論是從事理論研究的學者,還是從事創作實踐的藝術家,他們都能以嚴謹的學術態度、多維的學術視角來討論“新時代如何講好中國故事”這一主題,回顧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戲曲藝術的發展歷程,對戲曲創作的現實困境進行了反思,進而對戲曲藝術在新時代的傳承發展提供了切實的方法和思路。
(作者為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