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佳龍 丁志兵
[提 要]以信用為切入點實現農村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是當前我國必須予以解決的問題,該問題的解決落腳于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區塊鏈技術所具有去中心化與去信任化特征使得其能與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契合,由此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需借助區塊鏈技術。利用區塊鏈技術為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除架構“精準畫像體統”外,還需要設立專職的監督者、成立算法委員會與利用大數據技術監控“精準畫像系統”等法律制度對該系統進行內在和外在的控制。
2018年11月1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經過改革開放40年的發展,我國民營企業從小到大,由弱變強,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7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80%以上的城鎮勞動力就業,90%以上的企業數量,從而成為了推動我國發展不可或缺的力量[1]。在看到我國民營經濟取得成就的同時,更應該看到當前民營企業較為普遍地面臨著融資高山等的事實。有關實證研究表明,民營企業自身資產規模較小等原因而缺乏良好的信用背書是導致其融資難的主要原因[2]。信用由于具有“為得到或提供貨物或服務后并不立即而是允諾在將來付給報酬的做法”與“一方是否通過信貸與另一方做交易,取決于他對債務人的特點、償還能力和提供的擔保的估計”[3]這樣兩層含義,從而信用有保障市場交易主體獲得相應的交易機會與保障相對人基于信用狀況選擇交易策略的作用。民營企業由于缺乏良好的信用背書,銀行等信貸機構出于自身風險承受能力的考量,選擇拒貸或者是信貸額度較低自然是最優的策略選擇。當前,對于多數民營企業而言,“流動性資金需求遠遠大于投資性資金需求,技術升級資金需求遠大于產能擴張資金需求,流動性融資擴張需求強烈”[4]。于是,融資難問題的存在就會制約民營企業的發展與壯大,以及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黨的十九大提出,我國經濟處在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農村民營經濟的發展對于鄉村振興戰略的實現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高質量發展是時代賦予農村民營經濟的歷史任務。這一任務完成需要解決農村民營企業融資難的問題。然而,金融領域的主要矛盾之一是“寬貨幣、緊信用”[5]。這些背景決定了以信用為切入點實現農村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是當前我國必須解決的問題。
Jaffee&Rusell、Keeton等國外學者的研究表明,在信貸市場中,信貸關系的建立中存在著信息不對稱,而銀行等金融機構處于信息劣勢。信息不對稱的存在導致在均衡中,金融機構可能都存在超額的資金供給,但是它們不愿意再降低利率[6]。在經濟學中,“和普通商品一樣,信息也是一種很有價值的資源,它能夠提高經濟主體的效用和利潤”[7]。信息不對稱還會導致逆向選擇。“當市場存在大量逆向選擇時,為保證市場交易的效率,市場參加者或者說買賣雙方均需要支付一定成本使交易活動能夠實現,這樣支付的一定成本往往是以市場信號的成本形式體現出來的”,其中所謂的信號是指“那些可以被其他市場參與者觀察,且在市場上傳遞信息的個體的行為特征”[8]。根據美國諾貝爾經濟學獲得者邁克爾·斯彭斯(A Michael Spence)的研究,信號發送方式的邊際成本比較低是信號發送出去的條件。
對于農村民營企業而言,信號發出去的目的是為了解決融資的問題。邏輯上講,農村民營企業能夠融到資金主要取決其信用狀況與金融機構對該狀況評判兩方面的因素。任何評判都是依據一定數量信息作出,因為“信息這個名稱的內容就是我們對外界進行調節并使我們的調節為外界所了解時而與外界交換來的東西”[9]。金融機構對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的評判亦需要一定數量的信息。農村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型農村民營企業所能夠提供的擔保措施較為有限。根據有關調查,中、小型農村民營企業不僅違約率高且存在較多的惡意逃債行為[10]。這些信息疊加導致的后果是在當前從信用的角度實現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著力點應該側重于金融機構對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的評判,因為信用作為農村民營企業獲得融資信號發送的邊際成本較高。
由于“一方是否通過信貸與另一方做交易,取決于他對債務人的特點、償還能力和提供的擔保的估計”[3],從而金融自誕生之日起便與信用相聯系。此外,作為企業法人的金融機構,如何盈利以及如何保證盈利是他們首要關心的問題,更加凸顯了信用的重要性。從理論上講金融機構必須精準地評判農村民營企業的信用。金融機構能否精準地評判農村民營企業的信用關鍵在于破解金融機構與農村民營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從信息來源的角度看,金融機構與農村民營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破解取決于金融機構搜尋到的信息量與農村民營企業提供的信息量。人是理性的自身滿足度的最大化者,從而人類的一切行為都蘊含著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的動機與目的[11]。由一群(些)人所組成的農村民營企業亦是如此。基于此,農村民營企業有著天然的隱瞞信息的動機。這樣決定了金融機構與農村民營企業之間擁有的信息量無限接近對稱是常態。既然是常態,那么金融機構對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的評判只能是畫像式。由此,金融機構精準地評判農村民營企業的信用的實質性核心問題是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的精準畫像。
至此,得出一個結論: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既是當前背景下解決農村民營企業融資難之道,也是以信用為切入點實現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需。
既然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是實現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需,那么重要的問題則是如何給農村民營企業信用進行精準的畫像。“我們無法拋棄技術去談時代,因為技術總比其它任何事物都能代表一個時代的特征。在技術的潮流中,時代的更迭與技術的發展息息相關”[12]。當前,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迅猛發展,可以說是大數據時代,也可以說是人工智能時代。要實現民營信用精準畫像之目的,就要考慮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事實上,相關部門已經注意到這些技術在包括農村民營企業在內的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作用,例如江西省人民政府在《關于金融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的若干措施》中提出,借助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與物聯網等技術,實現企業信用精準畫像功能。“人類理性(或研究)的一切對象可以分為兩種,就是觀念的關系(Relations of Ideals)和實際的事情(Matters of Facts)。”[13]無論是觀念的關系還是實際的事情都指向一個結論: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離不開風行于當前的表征為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
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與新一代信息技術有關,何種技術能夠實現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是我們需要認真對待的問題。從方法論的角度看,問題的解決原理與器官移植相似,即尋找兩者之間的契合。因此,首先要完成的任務是逐一具體分析民營信息信用精準畫像的機理與新一代信息技術中某一技術各自的特征。
民營信息信用精準畫像的機理其實已經有了曲折的表述:從信息不對稱走向信息對稱。信息對稱意味著信息完全,而信息完全的實現是信息共享。信息共享會導致管理模式呈現出去中心化的特征[14]。而“去中心化與去信任化密切相關,若要去中心化首先需要完成去信任化”[15]。
《經濟學人》曾在封面文章《建立信任的機器》(The trust machine)中將區塊鏈技術比喻為創造信任的機器。得到這樣的比喻,是因為區塊鏈技術的核心是“通過分布式網絡、時序不可篡改的密碼學賬本及分布式共識機制建立彼此之間的信任關系,利用由自動化腳本代碼組成的智能合約來編程和操作數據,最終實現由信息互聯向價值互聯的進化”[16]。區塊鏈技術是建立在分布式網絡基礎上,該種網絡結構使得數據不是集中存儲在某個數據中心,而是分散于每一個節點的副本中。這樣就實現了去中心化的目的。此外,區塊鏈技術通過技術規則加持,任何一節點副本中的數據修改必須在其他所有參與節點在共識機制作用下共同決定,修改后所有副本會同步更新。任何節點惡意欺騙系統的行為都會遭受其他節點的排斥,從而保證了節點是忠誠的,不作惡的。由此,便實現了不依賴任何人為信用背書便可在節點之間建立信任關系,即去信任化。去信任化并非是不需要信用,而是不需要第三方提供信用背書。
在眾多的新一代信息技術中,區塊鏈技術所具有去中心化與去信任化特征使得其能與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契合。借助區塊鏈技術對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結論是不言而喻的。
伴隨比特幣誕生的區塊鏈技術,率先在金融界成功應用。隨著區塊鏈技術的發展及對區塊鏈技術研究深入,發現區塊鏈技術在社會公共領域同樣有用武之地。區塊鏈技術被認為是繼大型機、個人電腦、互聯網、移動/社交網絡后又一次計算范式的顛覆式創新,會對未來產生深刻的影響。而借助區塊鏈技術對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則是這種深刻影響的一種具體表現。現實中對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信息技術更多的是大數據。“大數據是指那些大小超出了一般數據庫軟件的采集、儲存、管理和分析等能力的,人類通過交換、整合和分析相應數據能夠得到巨大社會價值的數據集”[17]。而區塊鏈,參照工信部發布的《中國區塊鏈技術和應用發展白皮書(2016)》,以及結合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去信任化”的特點,它是指一種通過去中心化與去信任化的方式由集體維護的一個可靠數據庫的系統。從大數據與區塊鏈的定義中可知,大數據為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原理與區塊鏈不同,它是通過分析與挖掘有關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的有關數據獲得相關信息進而實現 “精準”畫像。此種“精準”畫像方式自身沒有任何問題——從信息不對稱走向對稱,但“精準”性值得質疑。因為“海量數據產生的同時也伴隨產生了大量的數據噪音”[18],如果不將這些數據噪音予以排除,即使擁有海量數據,大數據的作用也無法真正發揮出來。而區塊鏈則不會面臨這樣的問題,因為存在于其中的信息不是以數據的形式而存在。
既然區塊鏈技術有確保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畫像的精準性,那么在當前為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為什么不用區塊鏈技術或者(和)區塊鏈技術可以完全取代大數據技術?這些問題是要討論的主題。可以肯定的是,區塊鏈技術可以滿足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需要。
無論是在公共服務中利用新一代信息技術中哪一種技術達至某一(些)目的,首要的任務是架構一個恰當的系統[19]。架構一個恰當的區塊鏈系統(簡稱為“精準畫像系統”)是利用區塊鏈技術實現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前提條件。區塊鏈技術是源自比特幣的底層技術,目前,在金融領域獲得成功的運用。所要架構的“精準畫像系統”可以參照現有的基于區塊鏈技術的應用系統來予以構建。從最早應用區塊鏈技術的比特幣、是將智能合約引入區塊鏈技術,從太坊與應用最廣的聯盟鏈Hyperledger Fabric的整體體系架構看,區塊鏈平臺分為網絡層、共識層、數據層、智能合約層與應用層五部分。網絡層利用P2P技術與數據庫系統實現節點之間的數據與區塊數據的傳輸。在P2P網路中,任何一個節點都會時刻監聽網絡廣播的數據,如果接收到鄰居節點發來新的數據與區塊,首先會對其進行驗證,若驗證通過則會進行處理與轉發。在區塊鏈技術中心,共識機制是核心問題之一。為了解決節點自由進出可能帶來攻擊的問題,保證網絡安全,節點自由進出的公有鏈通常采用證明機制來構建共識層,節點授權加入的聯盟鏈則是采用投票機制。區塊鏈技術的本質是數據庫,但數據庫是由所有參與節點共同維護。為實現目標,在區塊鏈技術中將區塊分為塊頭與塊身,每一塊頭對接前區塊的塊頭,通過哈希算法得到的哈希值,通過特定的信息鏈對接下區塊塊身成為其數據。從而實現了前后順連的完整數據庫。在數據庫中,由于數據結構采用時間戳的設計,實現了“對新建文檔、當前時間及指向之前文檔簽名的哈希指針進行簽名,后續文檔又對當前文檔簽名進行簽名,形成一個基于時間戳的證書鏈,該鏈反映了文件創建的先后順序,且鏈中的時間戳無法篡改”[20]。這種設計為智能合約的生成奠定了基礎。智能合約是指部署在區塊鏈上的通過算法與程序編制能夠按照規則自動執行的數字化協議。
參照現有區塊鏈系統的架構,筆者認為在技術上,“精準畫像系統”設計是基于HTTP/2—basedP2P、PBFT架構網絡層與共識層;數據層采用文件存儲、基于賬戶的存儲模型、Merkle樹等方案架構區塊存儲、數據模型與數據結構;智能合約層采用Docker、Go/Java方案架構。與發展近四十年的傳統數據庫相比,即使從化名“中本聰”(Nakamoto)2008年撰寫的《Bitcoin: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開始算區塊鏈技術發展史,也就十余年。從而決定了區塊鏈技術在目前還處于技術發展的初級階段,還存在著諸多的劣勢。這些劣勢制約了“精準畫像系統”功能的發揮。也是多地利用大數據而不是利用區塊鏈為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畫像的主要原因。
技術方面的劣勢并不是我們拒絕利用區塊鏈技術為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畫像的理由,區塊鏈技術會逐漸成熟,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區塊鏈以不可否認和防篡改特征的方式存儲信息在國外已得到了具體的應用[21]。但同時也應該客觀地謹慎地看到由于區塊鏈技術目前還不夠成熟,即便我們架構出了恰當的“精準畫像系統”,但也不能將所有希望與期待押注該系統,要正視大數據技術在為農村民營企業信用“精準畫像”的優勢與劣勢,并在此基礎上,將其與“精準畫像系統”相結合。
從理論上講,必然會存在區塊鏈技術的反向工程。就目前區塊鏈技術的研究成果看,反向工程可改寫大部分的節點而破壞原始數據。從計算機技術的角度看,對原始數據的破壞是基于共識機制算法實現的。“精準畫像系統”中的共識層采用PBFT算法。此種算法最大特點是:從全網節點中選擇一個負責生成新區塊的主節點,該節點從網絡中收集信息放在新區塊進行排序存入列表,并向全網廣播。同時,此種算法可以容忍惡意節點不超過全網節點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說,有三分之二以上的節點為正常,就能夠保證數據的安全性[22]。要想保證原始數據不被破壞,對主節點及惡意節點進行監督是必要的。區塊鏈在本質上是一種分布式賬本,原始數據一旦破壞,任何節點的賬本中都會有記錄。筆者認為可以設立專職的監督者,讓其成為“精準畫像系統”的主節點。
成立算法委員會,由其負責處理申訴問題并進行裁判。裁判的首義是公正。“‘公正必須來源于信任’,在熟人社會,裁判者的權威是長期積累和公認的,因而無需具體證明;在陌生人社會,公正就必須是看得見,須有事實、證據和法律才能令人信服。”[23]在已有的眾多裁判制度中,“仲裁由于具有民間性與合意性以及國家干預性與強制性并存的個性,從而具有增加裁判正當性的價值。”[24],算法委員會可以參照仲裁委員會予以建構,即建立由申訴人從法律與計算機專家構成的名冊中挑選出的7—9名專家組成的委員會按照相應的規則與程序進行審理,作出權威性的裁決。
建立有國家專門機關擔任主節點的專職監督者與賦予節點申訴權從性質上講都是內在的控制。此種控制有必要,但也存在著缺陷:難以解決專職監督者與惡意節點破壞原始數據,且正常節點沒有申訴而導致“精準畫像系統”不安全的問題。這就決定了還必須要有外在的控制。
無論原始數據是否被破壞,都會產生一定數量的數據。如果對這些數據進行分析、挖掘后,進行比對必然會得到數據是否被破壞的結論。當前,對數據進行分析、挖掘的技術是大數據。筆者認為,利用大數據對“精準畫像系統”進行監測:首先利用大數據中心根據主題詞、特征詞和關鍵詞等對“精準畫像系統”進行全時搜索從而得到相應的大數據;然后通過信息排重與數據清洗進行初次對比得到疑似信息;結合社會輿論或言論等進行二次對比與深度分析,深度挖掘得到提純信息;在提純信息的基礎上通過官方或者權威的調查等方式進一步提純,得到高純度信息;最后在根據高純度信息做出跟蹤關注、重點關注或者回應等處置應對方式。如果處置應對方式是跟蹤關注與重點關注,還得繼續利用大數據技術,直到處置應對方式是回應為止[25]。
總之,在不無限夸大區塊鏈的效能的同時,還應認識到利用區塊鏈技術為民營信息精準畫像,還需要相應法律制度進行內在和外在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