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摘掉社會面具了嗎？

陳昊旻

當你抵達一個嶄新的環境時，是否會驚訝于新環境里人們陌生的行為方式給你帶來的改變？小到被迫收起煩躁的心去打四川麻將，大到隱忍著私人空間被過度入侵、因缺少個人空間而感到壓抑。在我剛工作實習的時候，常常困惑于自己難以拒絕新同事凌吃宵夜的邀請。作為一個并不喜歡社交的人，讓我在本該熟睡的時候爬起來聊一些完全不感興趣的話題，帶著一身火鍋味再回家著實痛苦。但是我因為各種顧慮在最初的幾個月里從來沒拒絕過。雖然我感受到了壓力和困擾，在餐桌上卻一直談笑風生。然而回到家后，夜深人靜，只剩下對自己更加深重的厭惡。在新的社會角色與環境的壓力作用下，我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

是什么令我放棄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生活習慣而迫使自己同意了他人的要求？

1這種行為的改變與社會面具有關。

社會面具是美國心理學家Ekman首先在二十世紀提出的概念：當人們面對新的環境、新的人等外界影響時，若認為內心的真實想法并不受到他人的認同時，會自主壓抑自己的情感。反之，人們表現出更加適用于當時情景的感情以獲得大家的贊同，或單純地不讓自己顯得特殊而被邊緣化。

誠然，有些受環境影響產生的改變也許是積極而受歡迎的。一個想要變得更開朗的人會很開心自己能在他人的勸說下參加更多的團體活動。也許大量的集體活動在潛移默化下真的能“催眠”甚至培養出新的、更外向的性格。但如果我們已經到達了需要戴上“面具”的程度，那通常說明環境已經有了壓迫感，使我們產生了需要保護自身的想法。

2發覺社會面具的存在，往往是因為對自己內心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只有對比了自己內心想要的與自己所表現出的之間的差別，才能發現環境帶給我們的無言威脅。這也就是為什么在夜深人靜時，我們更容易對自己產生批判，出現壓抑的情緒。沒有了他人的影響，真正的自己會浮現出來。這個“我”和人群中的“我”如果有沖突，就產生了矛盾。

不幸的是，長期佩戴的面具很難被識別，因為它已經通過學習成為我們習慣的一部分。早在1995年，心理學家Teresa L. Davis通過實驗發現男孩在面對不理想的游戲結果時會比女孩展現出更多的負面情緒。Davis猜測因為在成長過程中，女孩比男孩更多地被要求隱藏自己的負面感情，所以在練習后她們能更輕易地戴上面具掩蓋自己真實的想法。而這些僅僅是一年級和三年級的孩子。可見，在更加長期的強化后，社會面具更可能無意識地影響著成年人。

3不可避免的認知失調。

如何識別自己是否戴上了面具呢？也許最容易察覺自己戴上面具的時刻是當人們被迫需要改變自己的社會角色時。在這里請容許我偏題稍講一下社會角色。社會角色是人在社會上被分配或者自己選擇的角色（有許多角色理論，諸如功能角色理論functional role theory、交際理論interactionist role theory、結構角色理論structural role theory等，在這不多做分析）。一個人同時可以擁有不同的角色，在不同的角色間切換。你可以是一個學生，但同時是一個女兒，一個咖啡店員及朋友。你的朋友也可以同時是一個籃球運動員、一個數學家教和B站博主。

然而，當我們邁入了人生新的階段時，一個全然陌生的社會角色往往會使大家不知所措。這個角色變化需要我們重新調整對已有角色的分配。例如一個剛退休的父親突然失去了職員這個角色，對于僅有的父親角色突然擁有的大把空閑時間不知如何分配。或是一個新手母親不知如何協調照顧嬰兒與兼任廚師這個工作。這就是為什么成年、開始工作、開始婚姻可能會帶來一些緊張、惶恐或彷徨。而在角色過渡期，如果協調不好各種責任和義務，就會造成認知失調。

4發現問題是解決問題的最大一步。

有些人或許會認為認知失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兩種想法、價值觀的沖擊令人感到分裂般的痛苦。但假設社會角色的變化不可逃避（事實也的確如此），那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充分利用認知失調。當擁有或卸下了一個扮演的社會角色時，我們需要重新整合自己的認知以適應新的角色組合。這個時候我們反而更容易察覺到長期以來所“戴”的面具。在產生矛盾的時候，我們更需要深入了解內心的想法，從而察覺表面的“自己”和我想要的“自己”間的矛盾。剛開始工作時，作為辦公室新人的我無法拒絕同事的請求，生活規律被打破使我感到痛苦。而這種痛苦讓我認識到，我一直習慣于答應別人而往往忽略了自身獨處的需求。這個長期的面具終于在社會角色產生變化后被我識別。

在我們察覺了自己的面具后，才能做出改變。當我發現自己總是為了他人而迫使自己妥協后，分析了拒絕是否會令他人產生厭惡，以及衡量了他人的喜愛和自己心理健康哪個更重要。最終，我選擇了把更多的時間留給自己獨處。事實上，適度的拒絕并不會令他人遠離我們，反而更加證明我們是有原則的人。只有讓自己心理健康的人才能更好地與他人相處。

社會面具往往在潛意識中形成，慢慢地通過行為學習變成我們的一部分。他人無法鑒定面具對我們自身的影響，而我們也無法在沒有深刻分析面具的作用時判定它帶來影響的好壞。如果能充分利用社會角色變化時帶來的認知失調，及時反省，則能更清晰地了解自己。而了解往往是做出更好地改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