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雨不能成為無月亮的借口。
她身上的氣味把世界織在一起,
緩慢地。電學變化
令大海時常更新。被云層照亮的大海,
光形成網狀在其上行走。
風中的白鴿,大型掛式卡車噴出水霧、孤獨
便照樣點亮我們。
整個懸浮的空間都在降雨。
看見有輕盈的人,坐在電線上哭泣。
幻覺,有關疼痛與屠殺,從我們展開。
無人知曉的網絡局部,深埋在繃帶與繃帶之間。
剝離的指甲、大海,大海在黃昏中呈現紅色,
沙丘則在海中折斷而死。在光不可及之處。
看見黑衣人坐在電線上哭泣。
看見輕盈的黑衣人,停留在卡車背上。
她一聲令下,竟有無數忠誠的海島浮出水面,
承托未知和已知者。
月亮必定正隱匿于云層身后,
當她的愛人到來之時。
梨滑進胃里,黑暗悄悄地上來:
為分別做好準備是必要的,
假設有一人從人群之中消失。
梨,脆甜、富于贊美,而
贊美是一種液體。從那皮膚滲出來,
噙著危險與遠行前的矜傲。
母親,吃梨吧,母親。
電火花落在地上。像雨,
像詞語墜在高山上。
高山上淌下鉛灰的梨汁。
憂郁將攫住其他人,火車將帶走那個人。
母親,吃梨吧,母親。
傍晚,一點火星被大風吹散在馬路中央。
在他迷上用飛鏢扎氣球之前,
有不少人幫他排解煩惱,好讓他
騰出更多地方,存放新的煩惱。
南風撕扯著山的眼睛和鼻子。
那個新鮮的年輕人,白沙積滿眼底。
他是一座城市的新年,他是一座城市的歲暮。
要選擇月光照不到的林間空地,
或是黃昏的湖心島。最好是
在湖中有兩個無人的島。我們登上一個,
眺望著另一個,一邊嘆息
一邊把彩色的氣球掛在天幕上。
他點了煙,聽旁人談論肥美多汁的死亡,恍如
所有的逝者都剛剛在昨天故去。
站在埋過人的土地上,
他扎氣球。在高大銅像、植被和饑餓之間
自由地扎氣球。
鋒利如刀刃的風射向他的雙眼。
櫻花漫長。前面是藝術展的講解,
我們在后面親吻?嗯。親吻。
在半百年前建成的地方,尋找古物;
然而實際上找到一些新的事物。
沒有那樣的好少女,她粉紅得如雨如雪,
也如同我腫痛的嗓子。思念
卡在了里面。這就是春天。無名山
在不遠處暗暗地笑。
昏暗、寒冷的年月延長了櫻花的季節。
一小團烏云藏在我的嗓子里,長久地休眠。
我們眺望著富含脂肪的、鮮美的東湖。
湖的四周涌動著肉體。
少女像天氣使櫻花覺醒,這就是遲來的春季。
這一切都是為了酒。飲酒仍是為了酒。
最后的夜里我們坐在景山之巔,
講述你好奇的事情,譬如
眾星最初怎樣連成星座;
或者何人最早從歲月中讀出甲子。
看群星在長安街上空逆行。
當時的少女從月亮上垂下來,
疼痛并狂飲,在這一切終結之前
成為分娩意義的母親。
寒氣逼人的櫻花落進杯底,裂紋
蔓延到我們臉上。
騎士花了一輩子與自己的食物和解。
當最后的旅鴿從世界上消失時,
他忽然想通了。現在鳥兒沒了。
現在他的上方只剩銀河。
他記得這些鳥兒曾在空中織出蔭翳的紋理。
但騎士從來沒有不敢死的時候。
他就只是怕疼。怕
食物在腹腔里墜落的樣子。
有很多人相信騎士是不存在的。
他們看到的只是征戰的盔甲。
騎士有時候也會這樣擔心:
他仰起頭看旅鴿,看到的只是飛行的肉。
釘滿星星的夜空如同粗糙的碗,裝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