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會斌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陜西西安710126)
權力被認為是人們社會生活的基本組成部分,其驅動著人類社會的互動及處理各種關系的行為[1]。在組織運營與管理過程中,權力同樣居于中心地位,特別是在戰略決策方面,權力影響著高層管理者的戰略決策制定和實施,是組織戰略決策的核心[2-3]。高管團隊成員所具有的權力作為高管的一個重要屬性特征,會影響其感知、思維及決策,也會影響與其他高管成員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互動[4],從而成為對高管領導行為及戰略選擇研究的重要變量。現有研究在對高管權力研究過程中已經發展出了CEO 權力、CEO 支配度、權力均等性、權力集中度等不同的概念,但還缺乏對高管權力概念體系的系統性梳理,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概念邊界不清問題。同時在對高管權力影響企業戰略決策及績效的結果上也得出了一些不一致的結論,亟需通過對相關研究進行全面歸納總結,發現存在的問題并提出未來的研究方向。
本文首先基于權力主客體的不同,對高管權力的概念進行系統分析,從治理結構和組織結構視角提出高管權力的主要類型及其定義,從而完成對現有高管權力概念體系的梳理。然后分別對解釋各類型高管權力影響企業戰略決策和績效的主要理論進行分析,并對相關實證研究的主要結論進行評述。接著對公司治理情境下高管權力的影響進行總結分析,以揭示高管實際擁有的權力對企業戰略決策和績效的影響[5]。最后指出現有研究的不足及未來的研究方向。
雖然對高管權力的研究一直是戰略和治理領域的熱點,但是學者賦予高管權力的內涵存在很大差異,在具體測量指標的選擇上也缺乏系統的邏輯分析,使用的測量指標有50個之多[5]。實際上,高管權力定義和測量指標的不一致性已經成為阻礙該領域研究進步的一大障礙。本文認為,對高管權力的理解需要從權力的定義出發,理清高管權力的內涵、類型、維度及測量的取向,才能使關于高管權力的研究進一步深化。
Pfeffer[6]認為權力是個人通過自身能力的發揮,對他人或組織行為產生影響,從而實現既定的目標。Eisenhardt & Bourgeois[7]認為權力是個體通過特定方式來影響和改變他人或者團體行為的一種能力。Finkelstein[2]把權力定義為個體施加其意愿的能力。從這些經典的定義中,可以看出權力是一個“關系型”的概念,這必然涉及到權力的擁有者(主體)和權力的影響對象(客體)。如果在不指明主體和客體的情況下,對權力內涵的定義必將是模糊的。正是由于有些研究未對高管權力的主客體進行澄清,才導致高管權力內涵的差異和測量指標的多樣性。
在企業戰略決策過程中涉及到的直接參與者包括高管團隊和董事會[8]。高管團隊(Top Management Team,簡稱TMT)包括CEO及直接向其匯報工作的人員[9]。當以高管團隊為研究焦點時,高管團隊是權力的主體,董事會是權力的客體。但是由于CEO 的特殊地位和角色,在很多時候,特別是CEO 在高管團隊中的權力比較集中時,CEO 可以作為高管團隊的一個替代分析單元[2],此時CEO 也是權力主體,董事會是權力客體。在戰略決策過程中還涉及到高管成員之間以權力為基礎的互動,這時高管成員之間互為權力的主體和客體,當在高管團隊內部把CEO 作為一個特別的分析對象時,CEO 是權力主體,其他高管成員是權力的客體。
如表1 所示,依據不同的權力主體所影響的權力客體,把現有研究中的權力類型歸為四類:CEO 治理權力、高管團隊治理權力、CEO 支配度、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CEO 治理權力反映了CEO 對董事會施加影響的能力,高管團隊治理權力是高管團隊作為一個整體對董事會施加影響的能力。之所以把相對于董事會的權力稱為治理權力,是因為董事會和高管之間的關系是在公司治理框架之下反映出來的,更多地表現為企業的一種治理結構安排。CEO 支配度反映了CEO 對其他高管成員施加影響的能力,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反映了高管成員之間相互施加影響的能力,它們更多地表現為企業高層決策的一種組織結構安排,是對高管團隊決策質量和效率權衡的結果。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不僅僅包括權力在單個高管成員之間的分布,也包括權力在不同組別高管之間的分布,例如,Patel&Cooper[10]對高管團隊中家族成員與非家族成員之間權力均等性的研究。綜合以上各類型高管權力的定義,我們可以給出高管權力的一個綜合定義:高管權力是高管團隊及其成員在戰略決策過程中對相關主體施加影響的能力。

表1 高管權力的類型及定義
要對各類型高管權力進行測量,還需要進一步明確權力的維度,Finkelstein[2]提出的權力維度廣為接受,他認為高管成員的權力包括結構權力、所有權權力、專家權力和聲望權力,某一高管的權力是這些維度的綜合。也有研究把Finkelstein 提出的權力維度進一步合并,認為高管的權力包括正式權力和非正式權力[11-12],正式權力與結構權力和所有權權力相對應,非正式權力與專家權力和聲望權力相對應。
在對高管權力的類型和維度有了清晰的認識后,進一步按照高管權力各類型的定義對現有研究中提出的測量指標進行分析,判斷其反映的是哪個主體影響哪個客體的能力,并判斷其屬于權力的哪個維度,從而在測量指標的選擇上形成一定的邏輯性,避免現有研究中可能出現的高管權力定義與測量匹配度不高的情形[13],增強不同研究之間的可對比性,促進理論的發展。
由于現有部分研究在“CEO 權力”和“管理層權力”這一個概念的使用上存在定義不明晰的問題,所以在以下對現有研究進行綜述過程中,將不使用這兩個術語,而使用各文獻中與表1 中對應的術語進行表達。對于沒有明確界定CEO權力影響對象的研究,如果是從代理理論出發進行分析,則把其歸為對CEO治理權力的研究,若從團隊過程相關理論出發,則把其歸為對CEO支配度的研究。對管理層權力的研究則使用測量方式進行歸類,對使用CEO個人屬性的相關指標進行管理層權力測量的研究,把其歸為對CEO治理權力的研究,否則把其歸為對高管團隊治理權力的研究。
CEO是TMT的核心成員,是對企業過程和結果最終負責的人[14],同時CEO 也是董事會與高管團隊之間的重要樞紐,其戰略決策受董事會的影響,也會影響董事會的決策。把CEO影響董事會的能力稱為CEO的治理權力。CEO 治理權力與有些研究中的董事會權力是一個硬幣的兩個側面,例如研究中的董事會權力就是CEO治理權力的另一個側面,反映了董事會影響CEO的能力[15]。
CEO治理權力主要通過改變CEO的風險偏好來影響戰略決策。經典的代理理論基于風險規避假設,認為高管不愿意做出風險性決策,而權力的增加會強化CEO 的風險規避偏好。但是從社會心理學中發展出來的權力接近抑制理論認為權力本身會影響人們的風險偏好,權力可以使個體更關注潛在的內在收益,而較少關注威脅,從而增加而不是減少冒險行為[16],因此隨著CEO 治理權力的增加,CEO 可能成為風險追求者[17],而不是風險規避者。
實證研究對以上兩種理論解釋都提供了支持,吳衛華、萬迪昉[18]和Pathan[19]發現CEO治理權力與企業風險承擔負相關,而Galema & Lensink[20]和李海霞、王振山[21]則發現CEO治理權力與企業風險承擔正相關。與風險承擔伴隨著的是企業業績的波動,Adams & Ferreira[22]、Galema & Lensink[20]、權小鋒等[23]的研究都發現CEO 治理權力越大,企業的業績波動越大。除了直接對風險承擔影響的研究外,現有研究也發現隨著CEO治理權力的增加,CEO越有可能使用權力進行過度投資以謀取私利[24-27]。現有研究也對CEO治理權力在企業并購決策和研發投入決策方面的影響進行了分析,趙息、張西栓[28]發現當CEO 權力缺乏制衡時,并購成為高管實現個人收益的手段,而企業本身并不能實現預期的并購價值。周建、金媛媛[29]和Chen[30]認為CEO 治理權力可以通過調動董事會資本對企業的研發投入產生影響,夏蕓[30]發現以CEO為代表的高管層的權力會降低股權激勵對研發投資的影響。
由于CEO治理權力是多維度的概念,對其各個維度進行分析能夠更加深入理解權力的影響。一般采用代理理論分析結構權力和所有權權力的影響,而采用信息不對成理論分析專家權力的影響,采用資源依賴理論分析聲譽權力的影響。基于這些理論,胡明霞[31]發現CEO治理權力中的結構權力負向調節創新投入與績效之間的關系,而聲譽權力正向調節創新投入與績效之間的關系,專家權力和所有權權力都與技術創新投入和企業績效正相關。宛晴、胡國柳[32]發現結構權力與創新投入負相關,所有權權力和聲望權力與創新投入正相關。史會斌、楊東[33]認為CEO治理權力會影響企業的雙元創新,發現CEO的結構權力與企業的相對探索式創新水平負相關,而CEO 的所有權權力、專家權力和聲譽權力都與企業的相對探索式創新水平正相關。劉錦、王學軍[12]發現CEO 正式權力與企業績效呈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主要支持了風險抑制理論的邏輯,大部分研究發現CEO治理權力會增加企業的風險,與企業的過度投資行為相聯系,會降低企業的并購績效。對CEO治理權力各維度的單獨研究發現,不同的權力維度會對企業的創新行為產生差異化的影響,結構權力的負面影響以及所有權權力的正面影響支持了代理理論的解釋。
雖然CEO在TMT中居于中心地位,但是CEO并不是一個人制定決策,而是和其他高管一起決定企業戰略的制定和實施。CEO 對其他高管成員的影響能力決定了高管成員之間的互動過程,從而對企業戰略決策具有重要的影響。CEO 支配度是指在高管團隊中CEO相對于其他高管成員的權力[34],反映了CEO 把其意愿施加給其他高管成員的能力。CEO 支配度的最大作用就是賦予CEO在其他高管反對的情形下進行單邊決策的能力[15]。
CEO 支配度的影響可以通過權力接近抑制理論、信息處理理論以及高管政治行為理論進行解釋。權力接近抑制理論認為CEO對TMT的支配度越大,其風險偏好的水平就越高,從而導致極端戰略的形成[35],而信息處理理論認為CEO對其他高管具有壓倒性的權力會限制其他高管在戰略決策中貢獻信息,從而降低決策的質量和創造性,減少替代方案的數量[34],不利于企業績效的提高。高管政治行為理論認為,一方面權力集中在首席執行官的程度越高,則其余的高管越有可能聯合起來與首席執行官制衡;另一方面權力集中的CEO會傾向于采用某些政治策略來控制并且限制信息的流動,用以維持其對其他高管的權威[7],這些都會增加高管之間的沖突,并影響企業的戰略選擇。除了這些視角,有些研究從決策過程出發,認為CEO支配度與決策效率正相關,有利于企業快速做出決策應對環境的變化[36]。
基于以上的理論視角,實證研究發現CEO支配度與企業的績效負相關,而且在動蕩的環境下更加突出[34],但是也有研究發現在中國背景下CEO 支配度與企業績效正相關[36]。CEO支配度可以顯著地削弱行業標準對高管戰略決策制定的影響,從而更容易使企業制定偏離行業標準的戰略決策[15,37-38],但是在公司出現困境的情況下,具有較高支配度的新任命CEO會很少實施戰略變革以改善企業績效[39];CEO支配度也會影響企業的戰略風格,CEO 權力越大,戰略風格越趨向于風險型,反之CEO權力越小,戰略風格越趨向于穩健型[35]。高的CEO 支配度還會增加企業的多元化并購行為[10,40-41]。另外,CEO支配度在整合高管團隊異質資源方面也發揮著重要作用,姚冰湜、馬琳[13]發現CEO支配度能夠有效緩解高管團隊職能異質性對企業績效的負向作用。
綜上所述,CEO 支配度使CEO 具有了“獨斷專行”的能力,這總體上會使公司執行一種極端化的戰略,從而導致企業績效波動加大。但是CEO支配度在整合高管團隊異質性資源方面能夠發揮積極作用。
高階梯隊理論認為組織的領導過程是一個高管團隊成員共享的活動,反映了他們的集體認知能力,因此集中于TMT比集中于CEO的研究能夠提供關于組織結果更好的解釋[42]。鑒于此有些研究分析作為一個整體的高管團隊,而不是CEO相對于董事會的權力所產生的戰略影響。我們把高管團隊相對于董事會的權力稱為高管團隊的治理權力,是指高管團隊影響董事會的能力。
對高管團隊治理權力的影響主要是基于代理理論,認為高管團隊的治理權力會使他們“俘獲”董事會,從而追求個人利益而損害股東的利益。在具體的實證研究方面,李維安、劉振杰[43]的研究發現董事會相對權力(高管團治理權力的另一面)越大,企業的產品市場競爭力越強;魏賢運、柴小康[44]研究了高管團隊治理權力與企業研發支出政策選擇的關系,發現高管團隊治理權力越小,企業越會傾向于資本化研發支出。雖然理論分析認識到研究高管團隊治理權力的必要性,但是相關的實證研究還比較少,這主要是由于當高管層的權力比較集中時,CEO 治理權力可以作為高管團隊治理權力的替代[2],而且對CEO 進行研究,對象更加明確,權力的測量也更好操作。
高管團隊作為一個整體對企業的發展負責,就要求不同高管成員之間通過責任和權力的分配完成協作[45]。而權力的分配和運用直接影響了高管團隊的互動過程,從而會影響到企業調配資源以及分析外界信息的能力[37,46],所以高管權力分配對企業的成功至關重要。因此對高管團隊內部權力分布的研究就成為高管權力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研究中一般都關注權力在不同成員或者在不同組別的高管成員(例如家族成員高管和非家族成員高管)之間分布的均等性及其產生的影響。
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的影響主要通過信息處理理論進行解釋,認為均等性的權力分布能夠提高決策過程中的信息分享,增加創意和高質量替代方案的產生,增強執行決策的凝聚力[36,47],而不均等的權力分布則會產生相反的結果。但是不均等的權力分布可以創造一個高效的、公平的決策規則[36,47],減少由于企業內部各方議價和沖突而導致的決策效率低下及機會的錯失。因此優化高管團隊內部權力配置是提高團隊的決策效率,從而提升企業績效的重要途徑。
關于高管權力均等性對企業績效影響的實證研究發現了一些不一致的結論。曹晶&楊斌[36]發現高管團隊權力不均等性與企業績效存在負相關關系。Smith&Houghton[47]發現高管團隊權力不均等性與企業績效正相關,但是同時也發現存在權力二人組現象,即當權力大部分集中在兩個人、且這兩人的人口統計學特征(主要是年齡和行業經驗)差異性較大時,企業績效較高。這也就提示需要對權力的絕對極化或者絕對的平均都進行慎重的思考。另外Patel&Cooper[10]研究了權力在不同組別的高管團隊成員之間的分配,他們發現在家族企業中,家族成員高管和非家族成員高管之間結構權力的均等性會增加企業的績效。Krause&Priem[41]研究了聯合CEO情況下,兩個CEO之間的權力距離對企業績效的影響,發現聯合CEO之間的權力距離與企業績效正相關,但是這種正向作用隨著權力距離的增加會減弱。
另外的一些研究關注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對戰略行為的影響。Greve&Mitsuhashi[11]發現高管團隊權力不均等性會增加企業多元化戰略變化的水平。劉兵、高雪冬[46]研究發現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能夠提升企業戰略柔性,同時也能增加企業戰略構想的多元化程度。衛旭華、劉詠梅[48]發現高管團隊權力不均等會對企業創新強度產生間接促進作用,即權力不均等首先促進較高的任務型斷層強度,進而產生較高的企業創新強度。林明等[49]提出了混合高管結構權力平衡的概念,從高管代表的股東類型把高管分為代表國有股東的高管與代表非國有股東的高管,并認為混合高管結構權力平衡有助于提升作為少數不同性質股權代表的高管參與決策的積極性、對組織的承諾和歸屬感,促進不同性質股權代表的高管間合作和相互信任、降低他們的價值觀沖突,促進高管團隊目標的統一,從而有利于企業開展突破式創新活動。
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的研究提示我們,進一步發掘高管成員的分類并對其權力均等性的影響進行研究有利于揭示高管團隊的互動及決策形成過程,從而深化高管權力的研究。比如在高管性別多樣化普遍受到學者重視的背景下對女性高管權力進行研究,在我國企業國際化進程日益加快的背景下對具有國際經驗的高管的權力進行考察等。
除了以上對每種類型高管權力的戰略影響進行研究外,很多研究也強調同時研究不同類型權力之間交互效應的重要性[15,36,47],認為一種權力的效應依賴于其他類型的權力,權力的影響需要綜合考慮各種權力共同作用下的綜合效應。Tang&Crossan[15]研究了CEO 支配度對企業戰略偏離的影響,同時研究了董事會權力(從定義上即為CEO治理權力的另一面)的調節作用,發現CEO支配度與企業的戰略偏離行業標準正相關,而董事會權力越大,CEO 支配度與企業的戰略偏離之間的關系越弱。
雖然高管權力是影響企業戰略決策的核心變量,但是企業的戰略決策是企業內外部各方利益訴求和權力較量的結果,因此要深入認識高管權力的戰略影響,就需要在更加廣泛的背景下考慮對高管權力產生約束或支持作用的各種機制[15]。也就是高管團隊作為企業最重要的利益相關者之一,其所擁有的權力及其對企業戰略的影響受到代表其他利益相關者力量的治理機制的影響[50]。只有通過董事會、股東、控制權市場等這些內外部治理因素對高管權力的治理,才能從對高管基礎權力的研究轉向實際權力的研究,從而分析“真正的”而非“表面的”高管權力的影響[5]。以下我們就從董事會、股權結構和外部治理機制三個方面對治理機制影響高管權力在戰略決策中作用的研究進行分析。
董事會對高管團隊具有監督和建議的作用,而董事會的特征決定了其作用的發揮程度。因此,現有研究主要從董事會特征出發,研究其和高管權力共同作用下對戰略決策的綜合效果。吳衛華、萬迪昉[18]發現董事會持股負向調節CEO治理權力與公司冒險傾向的關系,董事會持股比例越高,CEO 治理權力與公司冒險傾向之間的負相關關系越弱。徐靜[51]發現獨立董事作用的增大會抑制CEO治理權力增大所引起的資本支出水平提升。Haynes&Hillman[52]發現隨著CEO治理權力的增加,董事會資本寬度和深度與戰略變化之間的關系會變弱。Chen[53]發現CEO 治理權力可以更好激發董事會貢獻戰略性的建議和資源,從而會強化董事會資本與R&D 投資之間的關系。Malekzadeh&Mcwilliams[54]的研究發現市場對公司接管條文修訂后的市場反應受到CEO治理權力、董事會所有權和外部董事比例之間共同作用的影響,這些治理變量的共同作用決定了是代理理論還是管家理論有更強的解釋力。
股東作為公司的出資人,為了保證投資的收益就要對管理者的行為進行監督,但是由于不同類型的股東其風險偏好是不同的[55],因此其對高管的監督作用也是有差異的。現有研究主要分析了股權集中度和股權性質對高管權力進行戰略決策過程中的制衡和影響作用。李維安、劉振杰[43]研究認為對于不同程度的股權集中度,股東和董事會對管理層的監督有替代或互補效應,在股權分散時,董事會權力(本研究中高管團隊治理權力的另一面)越大,公司產品市場競爭力越小;而在股權集中時,董事會權力越大公司產品市場競爭力越大。權小鋒、吳世農[23]研究了股權性質對CEO治理權力的效應的影響,發現由于國有企業所有者缺位及追求非經濟目標的原因,導致國有企業CEO 的權力強度對公司業績波動性的影響顯著地高于非國有企業。宛晴、胡國柳[32]研究了股權性質對CEO 治理權力的四個維度的與創新投入之間關系的影響,發現相對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中高管所有權權力與企業自主創新投入之間的正向關系更強,國有企業中高管組織結構權力與企業自主創新投入的負相關也更強。另外的一些研究也發現,在國有企業中,CEO治理權力與資本擴張傾向[25]、資本支出水平[51]、風險承擔水平[21]之間的關系更強。
外部治理機制是公司治理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包括產品市場競爭、控制權市場、經理人市場、行政干預水平、法治水平、市場化進程等[26]。有效的外部治理機制能夠約束高管權力的運用,使其決策結果與股東價值相聯系。因此在對高管權力影響戰略決策的研究中,考察外部治理機制的作用就十分必要。賀琛、陳少華[25]發現制度環境具有抑制CEO 治理權力所引發的資本擴張傾向。權小鋒&吳世農[23]發現信息披露質量能夠有效降低CEO治理權力加大所增加的經營風險。譚慶美、魏東一[56]發現產品市場競爭程度會影響CEO治理權力與企業價值之間的關系,當產品市場競爭激烈時,中國上市企業CEO治理權力對企業價值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但是當產品市場競爭較弱時這一關系是不顯著的。李海霞、王振山[21]發現隨著投資者保護水平的提高,CEO 權力對公司風險承擔的影響程度將顯著下降。譚慶美、陳欣[26]發現,外部大股東持股比重越高、產品市場競爭越激烈,越能有效抑制CEO治理權力引起的過度投資行為。
除了以上研究某一種治理機制對高管權力的制衡作用外,也有研究分析了綜合性的治理水平對高管權力運用的影響。Patel&Cooper[10]研究發現企業良好的治理水平能夠降低某一高管(或者某一組別高管)的在戰略決策中的主導性,保證其他高管團隊成員的貢獻被結合到決策制定中來,因此公司治理水平越高,權力均等性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越強。
本文從權力的定義出發,對高管權力的概念體系進行了梳理,提出高管權力包括CEO 治理權力、CEO支配度、高管團隊治理權力和高管團隊權力均等性四種類型,并對四種類型高管權力影響企業戰略行為和績效的重要理論及實證研究進行了評述。同時本文也對制約和激勵高管權力運用的公司治理機制的影響進行了評述,以明確高管權力的的“真實”影響。通過本文的評述發現未來的研究可以在以下方面繼續推動高管權力影響企業戰略行為和績效的研究。
一是在研究過程中明確所研究的高管權力的類型,并依據定義構建符合權力類型概念內涵的測量指標體系。概念是研究最基礎的元素,對概念清晰明確的定義是探討相關問題的前提。但是在對高管權力的研究中,學者賦予高管權力的內涵存在很大差異,使用的測量指標有50個之多,定義和測量指標的不一致性已經成為阻礙該領域研究進步的一大障礙。因此需要從權力最基礎的定義出發,理清高管權力的類型和維度,并在此基礎上構建測量指標與高管權力類型和維度之間的邏輯關系,增強不同研究之間的可對比性,促進理論的發展。
二是開展高管權力對具有“沖突型”或“悖論型”的雙元戰略決策影響的研究。針對“超競爭”環境下企業可持續發展的挑戰,理論界發展了組織雙元的概念,認為企業只有同時追求以謀求短期利潤、當前產品改進和現有市場維護的利用型戰略和以謀求長期成長、新產品開發和新市場拓展的探索性戰略,才能夠形成可持續的競爭優勢[57]。但是現有研究主要分析了高管權力對公司風險承擔、創新投入、資本投資、多元化、戰略風格等單一型戰略決策的影響,而對高管權力與“沖突型”或“悖論型”戰略決策關系的研究很少分析。高管權力作為企業戰略決策的核心變量,在以戰略雙元性為代表的“沖突型”或“悖論型”戰略決策中也發揮著關鍵影響,因此研究高管權力在企業實現戰略雙元中作用就十分必要。
三是研究不同類型權力交互作用下的戰略決策。高管們做出的戰略決策是在多種類型權力交織和共同作用下形成的。因此對高管權力影響的認識需要綜合多種類型的權力,研究他們共同作用下戰略決策的形成過程。雖然很多學者已經指出這一研究方式的必要性,但是進行系統論證的還很少[15],需要未來的研究進行關注。
四是拓展公司治理機制對除CEO治理權力之外的其他類型高管權力決策效果的影響分析。無論是作為一種治理結構,還是作為一種組織結構安排,高管權力必定是在治理結構的框架下來運行的,因此對高管權力“真實”作用的研究離不開對治理結構和治理機制的分析。而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分析治理機制作用下CEO治理權力和戰略決策之間關系的變化,而未有效分析治理機制作用下,其他類型高管權力及其交互效應對戰略決策影響的變化。因此進一步的研究應充分挖掘治理結構和治理機制對各類型權力及其交互效應在戰略決策中發揮作用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