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冬明 黃慶華 易青
[提 要]隨著旅游業的迅速發展,旅游活動給旅游地帶來的負面影響日益凸顯,而這些負面影響與旅游者行為密不可分。探討國內外學者關于游客活動對旅游地的自然環境(大氣、水體、土壤、動植物等)和社會環境(旅游目的地的經濟、社會生活與文化等)影響的研究,發現大多學者以單因子、定性描述研究為主,較少從環境影響規律、機理等問題進行深入探索。進一步加強旅游業環境影響的定量研究、跨學科綜合研究,并建立旅游活動與環境變化之間的相關關系模型,對旅游活動的環境影響進行模擬預測,有助于景區科學管理,促進旅游業的可持續發展。
隨著社會生產力不斷發展,勞動生產率不斷提高,以及人們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和帶薪假期的增加,旅游業以其強勁的發展勢頭成為全球經濟產業中最具活力的 “朝陽產業”。
2017年,中國大陸旅游市場高速增長,旅游收入4.57萬億元。其中,城鎮居民花費3.77萬億元,增長16.8%;農村居民花費0.80萬億元,增長11.8%(表1)。旅游就業人數7990萬人,占全國就業總人口的10.28%。隨著經濟的發展,國民在旅游方面的消費呈階梯狀增強的趨勢。

表1 2013-2017年游客花費
2017年國內旅游人數達50.01億人次,城鎮居民36.77億人次,增長15.1%;農村居民13.24億人次,增長6.8%(表2)。當大量游客涌入,超過景區環境承載力時,游客活動將不可避免的對環境造成破壞。因此,為了使旅游資源可持續發展,研究旅游活動對環境的影響是很有必要的。

表2 2013年-2017年游客人次
筆者選擇中國知網,以旅游活動對環境的影響為主題搜索,檢索到相關文章46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國內學者在旅游活動對環境的影響研究很少,旅游活動對環境的影響沒有引起廣泛關注。國外文獻以Web of Science為平臺,以Tourism&Environment為標題搜索,檢索到相關文獻297篇,而真正以旅游活動對生態環境影響為研究主題的較少。通過旅游活動對環境的影響進行梳理、歸納,游客活動主要在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兩個方面產生影響。總的來說,國內外學者主要通過土壤、水環境、動植物、氣溫、空氣5個方面的環境因子進行分析。
國外學者在旅游活動對環境影響的領域研究始于20世紀20年代,但此時對旅游活動影響的研究只進行簡單的描述。真正意義上的旅游活動影響研究開始于20世紀60年代,研究內容從定性研究逐步向定量研究深化。而我國于20世紀80年開始對旅游活動的環境影響進行研究。研究歷程大概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980-1995年)這是我國旅游研究的起步階段,這一階段研究成果少,主要以定性研究為主;第二階段(1996-2005年)這是我國旅游研究的初步發展階段,這一時期研究方法多元化,學者發表的文獻數量是起步階段的一倍;第三階段(2006-2018年)這是我國旅游研究的快速發展階段,旅游環境的影響引起學者的廣泛關注,定點定量研究成果眾多。
自然資源是旅游業生存的基礎,也是旅游業最直接的利用對象。所以旅游活動對自然環境的影響最先受到關注,國內外學者就旅游業對自然環境的土壤、動植物、水、大氣等進行了廣泛的定性定量研究。
旅游活動對土壤的影響效應集中在土壤含水量、土壤容重、孔隙度,研究的深度廣度不夠。游客過度踩踏行為、露營活動、汽車駕駛和馬匹均使土壤理化性質改變,導致土壤生物群落受到干擾。
Andreea、Cole等研究發現土壤遭受踐踏后可能形成的一系列負面影響,如徑流量增多、土壤結構受損、土壤退化。土壤種子庫和土壤微生物群落結構因過度的旅游活動而受到干擾[1]。王帥、李鵬、李艷等通過對景區的定性定量分析發現游客亂丟垃圾和人為踐踏使土壤理化性質如土壤含水量降低、土壤有機質減少、土壤PH值升高,土壤理化性質的改變使土壤微生物群落的生存受到威脅[2]。秦遠好通過對三峽庫區的長期監測發現人畜踩踏與車輛碾壓使三峽庫區土壤硬度、容重和PH值隨旅游活動強度的增加而呈現出逐漸上升趨勢,游客活動產生的廢棄物使土壤結構如水分、TN、TS、TP、有效態氮、磷、鉀的含量發生變化[3]。王忠君以云蒙山國家公園為研究對象,對土壤的理化性質進行監測發現旅游活動強度越大,土壤受到的干擾越明顯,可降解的垃圾進入土壤后,土壤肥力下降,土壤有害病原體增多,土壤微生物減少[4]。
國內外學者對動植物的研究主要停留在動植物存活率、生物多樣性、群落構成及覆蓋度方面,且研究時間短,沒有進行周期性和長期性的跟蹤研究。由于動物的移動性和大面積的活動范圍,對動物的跟蹤研究更為困難,盡管學者對動植物這個環境因子進行了幾十年的研究,但是目前沒有突破性的進展,沒有形成系統性的研究體系。
Dale通過對比測試發現馬和徒步者共同使用的游徑比只有徒步者使用的游徑深2.5倍。游客露營活動對植被的影響最明顯,在很多露營地點,大部分幼樹被游客踐踏死亡,而那些存活下來的幼樹又在成長至幼年階段就被砍掉做露營活動篝火的木材或者撐桿,缺乏再生的樹木來接替這些死亡樹木[5];Ashley、Saleh、Hill研究發現徒步旅行會對當地的生態環境受到威脅,旅游活動沖擊生態環境形式包括路徑過度利用、植被踐踏、非正式游徑增多、樹木受損等[6]。Philip、Ali、Marion通過檢測發現游客乘船游玩引起的波浪會影響沉水植物的生長與分布,同時也會引起水底土壤結構的改變和有機質含量的降低[7];張健華、劉偉華等學者研究發現旅游活動的踐踏影響植被的高度和種群結構;游客的狩獵行為、機動車的鳴笛聲、游人的嘈雜聲對野生動物的生存造成威脅;游客隨意扔垃圾、摘花折樹枝破壞景區的視覺效果[8];江海聲發現旅游活動后海南省南灣猴種群繁殖率下降,新生猴死亡率提高,猴種群增長減慢[9]。楊新東等監測發現大靈貓誤食游客亂丟的食品,導致腸道出現寄生蟲;大靈貓頻繁的與游客接觸,增加感染患病的幾率[10]。
水資源是旅游活動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現階段關于旅游活動對水資源的影響因素分析大多以定性描述為主,少有從影響因素重要性視角對各因素進行重要性排序的研究。由于游客過度的活動,泰國、馬爾代夫、巴厘島、印尼以及中國北海的水資源遭到污染,造成濱海旅游的吸引物如珊瑚、紅樹林嚴重破壞。游泳、潛水、劃船及游客將固體廢棄物扔入水中,這些行為都造成了水資源的污染[11][12]。
Almeida等運用水質指標對阿根廷波特雷羅德洛斯富內斯河水質進行評價,通過數據的比較發現沒有人為影響區河流的水質要明顯優于其他兩個旅游活動地區的水質。Gossling等發現游客度假時的用水量比在家約多130L/天,游客酒店耗水量遠遠高于日常家庭用水[13]。Mowforth指出巴里斯奧地區沒有強大的污水處理系統,游輪乘客產生的生活垃圾直接排入水中,海灣地區的水資源遭到污染[14]。Stefan發現馬來西亞的熱門旅游地金馬侖高原為研究對象,發現高地的土方工程和來自酒店、休息室的污水排放對水質產生了不利影響。在河流中選擇7個取樣點,測量溶解氧、化學需氧量(BOD和COD),總懸浮固體(TSS),硝酸胺(NH-N)和PH值,結果表明TSS、BOD和NH-N對水體污染最嚴重[15]。Cabelli指出馬來西亞旅游島嶼水資源進行調查,發現游泳和游船景點飲用水和洗澡水中大腸桿菌超標[16]。付恒陽、盧江勝等分析了游客的反復踩踏下,岸邊土壤中的磷酸鹽會隨著土壤顆粒的松動在徑流作用下沖入水體,增加了水體的肥力[17]。曹帆等認為游客活動中商務會議和休閑度假對水質的干擾最強,旅游觀光和科研考察次之[18]。汪超指出游船、燃油驅動機動船和涉水項目的旅游活動,向湖中直接排放油污和其他廢棄物[19]。秦遠好研究發現為了滿足游客的用水需求,當地人民不斷加大對縉云山地下水的抽取量,造成地下水資源枯竭[20]。
由于大氣的流動性和技術的滯后性,加大學者對大氣環境因子的研究難度,研究主要停留在游客呼出的二氧化碳對環境影響的方面。
Alan發現特魯希略地區每天每艘游輪乘客的平均碳排放量169千克CO2,6萬名乘客相當 于 排 放 10140 噸 CO2[21]。Muhammad、Paramati、Yorucu等認為大量的國際游客會增加化學燃料的消耗,增加CO2的排放[22]][23]。Mayor、Shakouri等指出人們從事旅游行為一次,每人最少制造25公斤的二氧化碳,其主要來源是交通運輸、旅游住宿、旅游活動等三方面[24]。李世宏等從“食、住、行、游、購、娛”角度測算了2008年張家界旅游者碳足跡總量為6682.56噸,其中住宿碳足跡占比最大,餐飲、交通其次[25]。朱邦輝等實證研究發現CO2濃度隨游客數量的增加而升高,且CO2變化幅度與游客旅游活動總量成正向關系[26]。武智輝等指出自駕游使得景區小型車流量增多,帶來更多的N02排放[27]。昌晶亮等通過對長沙進行監測發現春節期間的PM2.5濃度比非春節期間高33%,人流出行和旅游活動對空氣質量影響顯著[28]。張奇志認為游客集中的區域瞬時PM2.5濃度較高,空氣的負離子濃度較低,而限制游客進入的區域空氣質量好[29]。
目前,游客活動對氣溫的影響研究主要采用時空對比法,缺少長期定位監測研究,而大范圍、跨時空研究受到技術水平、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限制。
Cigna對一組105人的旅游團進行實驗發現在7分鐘內使洞穴氣溫上升了1℃,自然降解所升高溫度需要的時間是10分鐘[30]。杜金娥等認為游客活動打破了洞內的恒溫現象,開放后的蓬萊洞穴平均溫度增加3℃左右,洞穴內溫度高低與進洞游客數量成正比[31]。張國彬等指出游客參觀會使得莫高窟洞內溫度升高2~5℃,相對濕度升高10%~20%,這些高濕度要經過6~10小時才能恢復到原始值[32]。王寧以安徽大王洞為例,發現當125個游客通過一線關這個較為狹窄的部分時,它的溫度10min升高0.3℃, 隨后用大約30min才得以基本恢復[33]。黃倩、宋林華等研究顯示游客進入洞穴參觀幾分鐘,洞內平均溫度上升3℃~10℃[34]。
旅游活動顯而易見的影響是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的發展,為當地GDP的增長做了相當大的貢獻。旅游活動提高當地居民的收入水平,解決當地居民的就業問題、完善基礎設施。然而隨著旅游活動的開展,當地商人對金錢的渴望,肆意提高商品價格,出現宰客、欺騙消費者的現象[35]。
顧筱和指出馬賽族人旅游業能夠使他們的生活在自給自足的基礎上還略有盈余,地方政府每年都從旅游收入中按一定比例回饋當地居民,并修建道路、興建醫療服務站、學校和供水設備等基礎設施以支持當地部落的發展[36]。馬永勇分析發現門票收益給遺產旅游景區帶來可觀的經濟收益,帶動當地經濟的發展,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提高當地居民就業率[37]。廖永麒、陳映帆指出生態茶文化旅游活動,提高茶葉產業的附加值,增加當地茶農的經濟收入,促進茶葉經濟的發展[38]。
旅游活動也會給旅游地帶來負面影響,Burns以墨西哥的鄉村社區的亡靈日為例,當地居民為了亡靈日的慶典活動建造祭壇,估計花費在每戶1665至2220美元之間。當時墨西哥最低工資大概是每天4美元,每戶人家用于參加亡靈日的花銷是相當大的。在這個例子中,旅游活動對當地經濟發展的作用主要是負面的[39]。張聰等通過定量(SPSS模型)與定性(調查分析)分析相結合的方式對西江苗寨微觀經濟區進行研究,發現旅游活動使村寨產業結構、就業結構、收入結構發生變化,但同時造成了村寨經濟空間利益分異,導致不同區域的人均收入的巨大變化,成為村寨不平衡發展的新要素[40]。
旅游活動對文化的影響研究尚未成熟,研究方向零散,理論支撐較為薄弱。
Sharpely等調研中發現游客的不斷涌入,當地人民與游客的思想意識、生活習俗發生碰撞,當兩者進行深度交流時會意識到文化移入[41]。Cole指出當地居民為了更好的與外來游客進行交流, 學習旅游者的語言[42]。Fuenterrabia等走訪調查發現西班牙政府為了獲得更多的經濟收入,將慶典表演從一天一次增加到一天兩次,成了針對旅游活動的公眾演出,對當地人來說已經失去原來的意義。這是對當地文化的一種侵蝕[43]。吳丹丹等總結出隨著外來游客的增多,當地居民與外來游客頻繁的接觸與交流,有利于當地居民思想觀念的更新,提高當地居民的文化品位[44]。張鎏發現為了吸引游客,開發者將傳統文化加入現代化因素,隨心所欲的 “改造”,“臆想”出具有欺騙性的“偽傳統文化”,導致傳統文化失真和退化[45]。崔鳳軍指出旅游活動雖然促進了語言的統一,但卻不利于保護語言文化的多樣性,會使本土語言的純潔性和嚴密性受到沖擊[46]。鄭向敏、王靜等發現當地政府、投資者為了獲取更多的經濟收入,迎合游客需要,不定時的開展相關傳統文化活動[47]。吳淑琴等研究結果顯示在外來文化的沖擊下,民族地區存在媚外思想和自卑感,過高的評價外來文化、貶低本土文化,甚至拋棄本土文化而盲目模仿旅游者的生活方式,對本土文化不自信[48]。
旅游活動加強了當地與外界的科學文化交流,但也滋長了一些消極現象。
Williams認為旅游強化當地居民保護本國建筑物特色的意識[49]。Kathleen等指出旅游的發展使廢棄建筑物得以重新規劃和利用,歷史遺跡得到保護[50]。李良杰、樊紅爽等監測發現大量游客涌入旅游目的地,游客活動范圍的不斷擴大,景區內以及周圍的生活設施都在不斷完善更新。雖然這些改變很大程度上是服務于旅游業的,但客觀上還是改善了當地居民的生活環境[51]。陳華發現泰寧村民在與外來游客的交流過程中,意識到科學文化知識的重要性,農村普通話普及率得到提高[52]。付蛟研究顯示旅游經濟的發展留住可能遷移的本地人,吸引許多投資商和需要工作的外來人員[53]。
旅游活動對社會環境的消極影響是多方面的。Antonia研究發現美國特拉華州居民抱怨旅游活動導致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少[54]。秦遠好指出犯罪、賣淫、毒品交易等社會問題隨之而來,雖然旅游并不會直接引起犯罪行為,犯罪行為也不會只產生于旅游地,但是大量旅游者的涌入,為犯罪分子提供了作案對象[55]。
國內外學者通過多種方法、多門學科對游客行為的環境影響進行大量研究,以多門學科為基礎,運用多樣化的研究方法,如物元模型、旅游生態足跡模型、綜合污染指數等,對游客活動與景區的土壤、動植物、水、大氣、經濟、文化、社會之間的關系進行多方面全方位的研究,指出游客活動對環境產生的正向和負向影響,研究理論趨于成熟,研究范圍逐漸擴大,為后繼學者對游客行為與旅游環境的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此外,學者的研究引起大眾對游客行為與旅游環境這一問題的廣泛關注,游客開始對自身的行為有所約束,環保意識逐步加強,推動社會進步。但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游客活動對環境影響的研究方法趨于相似,缺少創新。單因子影響研究居多,多因子的綜合性研究很少,沒有對旅游活動的自然、社會環境影響進行綜合性的探索,且大多為短期的描述性研究,缺乏長期跟蹤及精確的實驗研究,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該領域研究的進步。
(二)游客活動對環境影響的研究理論與實踐銜接不夠嚴密。現有研究主要停留在游客活動對環境影響現象的定量分析或定性描述,很少對旅游業的環境影響規律、機理等理論問題進行探索;沒有基于游客量和環境影響因子之間的相關性,建立景區游客總量動態控制、游客旅游行為監督措施和一套景區環境風險控制方案;沒有形成統一的景區污染風險等級評價指標體系;學者應該通過體統研究建立旅游活動與環境變化之間的相關關系模型,研究成果應能直接被景區有關管理部門采用,并能夠推廣至我省其他景區乃至全國其他景區,產生社會、經濟效益。
(三)游客活動對環境影響的研究范圍相對固定,缺少新突破。我國關于游客對環境的影響研究集中在陸地生態系統如土壤、動植物等相關因子,在游客活動對濱海、南北極環境的影響研究極少。國外學者在“冰雪旅游”“體育旅游”“深海潛水”旅游活動的影響研究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近年來我國對相關研究才剛開始。在現有文獻中,對不同旅游者的素質、不同季節、不同的出行方式、旅游時間的長短、不同的旅游生態系統研究不多,至于對降低環境影響的不同管理工具的有效性研究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