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財務視角分析

夏翔

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對于緩解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起到一定作用，但由于政策多是從外部角度來改進，未能與金融機構風控管理體系有效結合，導致現行政策極易受到外部沖擊影響，政策效果遭遇瓶頸。如融資擔保體系在經濟下行期已經陷入困境，中小銀行、小額貸款公司風險事件頻發也限制了其支持小微企業作用的發揮，風險投資、股權融資等新金融業態的規模仍然較小。從金融機構風控管理財務視角來研究提高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效率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但相關研究仍然較少，本文嘗試在這一領域進行分析。

一、小微企業融資理論研究

關于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原因，學術界已經做了大量研究。大多是從信息不對稱理論、制度經濟學理論、資本約束理論的角度分析問題。

（1）根據信息不對稱理論，歸因于小微企業不完善的財務系統，不可忽視的信息不對稱橫亙于金融機構與企業之間，金融機構對小微企業經營情況的監督效力較弱，以至金融機構對小微企業貸款的激勵不高。

（2）基于制度經濟學理論的研究認為，宏觀經濟金融制度的不健全是導致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效率低下的重要原因，如社會信用體系缺失、大型銀行為主的銀行體系等制度原因都加劇了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一部分學者從歧視理論的角度對這一問題做了進一步闡述。如張杰（2000）分析了所有制歧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認為中國的金融機構，在制度設計上就存在著對非國有經濟的歧視，導致資金大量流向國有企業部門，造成了國有企業對私營部門的擠出效應。張捷和王霄（2002、2003）指出，除所有制歧視外，還廣泛存在著規模歧視，即銀行更傾向于向規模較大的企業貸款，加劇了中小微企業的融資難題。另一部分學者從金融制度和金融市場結構的角度分析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效率低下的原因。林毅夫和李永軍（2001）認為，中國的銀行體系以大型銀行為主，嚴重不匹配企業結構，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在所難免。魯丹和肖榮華（2008）研究了中小企業融資效率受銀行競爭結構變化的影響，發現大銀行管理人員的收益激勵和風險約束存在嚴重不對稱，在信息不透明嚴重的中小企業要求貸款時，銀行的“惜貸”情緒嚴重。

（3）資本約束理論，具體來說是金融機構利用資本約束，以降低或增強風險偏好、影響資產的風險組合。但目前來看，關于資本約束與風險偏好之間的關系，學術界并未取得一致結論。國內方面的研究普遍發現資本約束的增強抑制了銀行對中小企業貸款的發放。劉斌（2005）發現資本充足性約束對資本未達標的銀行影響較大，隨著資本約束的增強，銀行中小企業貸款的比例會有所下降;黃憲等（2005）發現金融機構在面臨較強資本監管情況下降低對中小企業貸款比例。

另外，在微觀層面，王新紅（2014）對10家上市小微企業貸款進行實證研究，驗證了RAROC模型在我國小微企業貸款定價中的適用性。王淼、李閃閃、周遠（2015）對貸款成本、基準利率、客戶關系、經濟資本角度的貸款定價理論進行了梳理和評價，發現基于RAROC模型的現代貸款定價理論更加適合為中小微企業進行貸款定價。小微企業貸款的問題是高風險突出，理論上可以通過經濟資本配置實現風險與收益配比，提高金融機構支持小微企業融資的積極性。基于此，本文從財務視角研究提高小微企業融資效率的新路徑。

二、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原因分析

金融機構是以收益最大化為目標的商業主體，從其經營行為看，小微企業融資難的直接原因是：在金融機構的風控管理體系內，小微企業貸款的邊際收益要低于大企業貸款，過多發放小微企業貸款不符合收益最大化原則，從而導致金融機構對小微企業貸款投放采取歧視性的退出政策。為更加深入了解金融機構支持小微企業激勵不足的原因，從金融機構財務視角入手，具體分析影響金融機構發放小微企業貸款的各項因素。

（一）影響金融機構貸款決策機制的財務分析

經濟資本管理，指的是金融機構將經濟資本建立為一種風險指標，將資本控制在既定目標范圍的情況下獲得必要回報，以制約風險資產的擴張，實現效益與風險協調的過程，其基本步驟包括經濟資本計量、經濟資本配置和績效考核三個步驟。經濟資本管理的核心是風險調整的資本收益率（RAROC）和經濟利潤（EVA）兩項指標。

在RAROC計算公式中，分子是貸款機構的經濟利潤，來源于凈收益扣除貸款機構的預期損失，分母是經濟資本，即非預期損失，是資本化的經營風險。RAROC指標中反映了風險、收益及資本的關系，有效衡量貸款機構單位風險的盈利能力，完成了貸款機構的安全性原則和營利性目標的匹配。其計算公式為：

經濟利潤也稱為經濟增加值（Economic Value Added），是指企業凈利潤扣除資本成本后剩余值，其計算公式為：

經濟利潤=營業收入-經營成本-資金成本-風險成本-資本成本

從上述對RAROC和EVA指標的介紹可以看出，現行以經濟資本為基礎的風控管理系統，其基本出發點是從股東價值的角度，實現長期經濟利潤增長的目的。這一體系較傳統管理模式存在明顯優勢：傳統管理模式下，以資產規模、利潤規模或者利潤率等作為評價指標，金融機構或者是過度厭惡風險，為資產安全而犧牲利潤增長，或者是盲目做大規模，忽視規模和利潤中蘊含的風險，總之難以實現風險和利潤的最優平衡;而在以經濟資本為核心的資源配置模式下，RAROC和EVA作為調動資金配置的指揮棒，充分平衡了業務開展過程中的風險和收益。在這一體系下，要實現整個銀行資本收益最大化，就必須把業務傾斜到能夠創造最大資本收益的領域，即RAROC或EVA最大的領域。

（二）影響小微企業貸款的RAROC和EVA數值的財務分析

根據上述分析，為實現收益最大化目標，金融機構應該選擇RAROC和EVA指標最大的業務進行資金投放，這為分析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提供了新的角度：從經濟資本管理角度看，小微企業融資難的直接原因是，小微企業貸款在金融機構內部風控評價體系內，RAROC和EVA評價值要低于大企業貸款，導致金融機構將更多資金配置到大企業貸款上。因此，為了解金融機構支持小微企業貸款激勵不足的原因，就應該對導致小微企業貸款RAROC和EVA低于大企業貸款的因素進行分析。

（1）經營成本。此處的經營成本為廣義上的經營成本，涵蓋了金融機構除資金、資本、風險成本以外的其他所有成本。與大企業相比，小微企業由于缺乏規范的會計財務制度，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小微企業貸款的貸前調查和貸后管理成本均要高于大型企業，導致小微企業貸款的經營成本要明顯高于大型企業，從而壓低了小微企業貸款的RAROC和EVA數值。

（2）風險成本。風險成本=違約概率（PD）x違約損失率（LGD），表示金融機構為應對貸款預期信用損失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和大企業貸款相比，小微企業貸款往往面臨更高的違約概率（PD）和預期違約損失率（LGD），因此，小微企業最終的風險成本要高于大型企業貸款，進而壓低RAROC和EVA指標的數值。

上述兩項因素壓低了小微企業的RAROC和EVA值，而小微企業貸款的風險溢價較高、資本成本由于金融機構的優惠政策較低等因素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小微企業貸款經營成本和風險成本較高的劣勢：

（3）利率水平。小微企業貸款的風險溢價較高，導致貸款利率水平要明顯高于大企業貸款。

（4）資本成本。從理論上看，小微企業由于具有較高的信用風險，其資本占用系數應該高于大企業，因此在資本成本率相等的情況下，小微企業的資本成本應該高于大企業。但實際操作中，由于我國金融機構的經濟資本管理體系尚處于初步階段，同時政策部門也對金融機構小微企業風控發放有一定的要求，因此金融機構總部為鼓勵分支機構發放小微企業貸款，往往會對小微企業資本成本設定一定的優惠調整參數，使得小微企業最終的資本成本低于大企業。

綜上，在現行的經濟資本管理框架下，較高的利率定價水平和較低的風險成本對小企業風控評價是有利因素，較高的風險成本和經營成本，對小微企業風控評價會帶來不利影響。在實際決定風控投放時，金融機構往往通過RAROC和EVA指標，對上述的成本收益進行綜合分析，最終決定貸款是否投放。

按照上述四類因素，以1億元貸款為例，分別計算大企業與小企業的貸款情況，由此可見，如果僅從貸款獲取利息收入單一看待金融機構資金投放業務，那么小微企業貸款的經濟資本綜合評價要好于大企業貸款業務，經濟資本計量有利于資源向小微企業傾斜。

但從金融機構的現實經營看，利息收入僅為貸款發放過程中創造收益的一部分，貸款發放過程中的手續費收入和發放之后的存款回報也是影響金融機構資金投放的一個重要因素。考慮存款回報和手續費收入之后的情況，發放一筆1億元貸款，大企業貸款業務的存款回報往往高于小企業貸款創造的手續費收入和存款回報。

三、財務視角解決小微企業融資難的路徑

在金融機構資金投放決策中，由于小微企業貸款的RAROC和EVA值低于大企業貸款，因此在投放小微企業貸款時激勵不足，制約了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效率的提高。因此，有關部門出臺的政策措施如果能夠與金融機構的經濟資本管理體系充分結合，改善小微企業貸款的相關評價指標，那么對于促進銀行小微企業貸款發放將會起到積極作用。

從金融機構RAROC和EVA評價指標的計算過程看，優化小微企業貸款RAROC和EVA結果的途徑主要有以下幾種：

（1）提高小微企業貸款利率。理論上，通過提高小微企業貸款定價可以改善其RAROC和EVA值，從而使小微企業貸款業務對金融機構更具吸引力。但從現實情況看，通過提高小微企業貸款定價增加風控投放缺乏可行性：首先，小微企業融資難和融資貴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更是一個社會問題，受到政府部門、企業群體和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通過普遍性的提高小微企業貸款利率來解決融資難問題將會面臨很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其次，在企業財務信息無法有效獲取的情況下，過高的貸款利率容易引發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從而導致貸款風險進一步上升;再次，從政策慣性來看，前期政策部門在提高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效率方面的措施主要是引導銀行降低小微企業貸款利率，短期內改變政策方向具有較大難度。

（2）降低資本成本和風險成本。從RAROC和EVA的計算公式可見，通過降低小微企業貸款的資本成本和風險成本，對提升RAROC和EVA具有積極作用。但從現實情況看，降低資本成本和風險成本缺乏政策可行性：一方面，資本成本和風險成本的計量是根據貸款機構歷史經營數據確定，具有一定的客觀性;另一方面，金融機構作為自負盈虧的經濟主體，政策當局通過扭曲銀行資本成本和風險成本以增加風控投放必然會對銀行的盈利能力產生影響，因此必須通過其他政策對金融機構進行補貼，但由于資本成本和風險成本的核算具有一定的內部性和個體性特征，監管部門在評估政策扭曲導致的損失時面臨較大的信息劣勢，監督成本過高，因此可行性較低。

四、政策建議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建議：

進一步加強對金融機構小微貸款業務的稅收減免力度，提升財政政策支小的效果。從前期政策基礎來看，針對金融機構小微貸款業務的稅收減免是目前最具可行性的工具。從現行財政支小的政策方向看，當前的財政支小工具更多是對小微企業進行直接補貼，如針對小微企業所得稅的優惠政策、對小微企業貸款進行財政貼息，此類政策雖然對減輕小微企業財務負擔起到積極作用，但并不能緩解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從需求端看，對小微企業直接進行稅收減免和財政貼息，降低了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會提高小微企業的資金需求;從供給端看，由于財政政策工具對金融機構小微企業貸款業務的支持力度較小，并未改善金融機構的風控供給。我們建議，財政部門在對小微企業進行直接補貼的同時，應該進一步加大對金融機構小微貸款業務的稅收減免力度，擴大金融機構供給，進而改善小微企業融資難。

對支小再貸款政策工具，應強化其可預期性特征：一方面要優化再貸款定價機制。可以采取將再貸款利率錨定某一市場利率的情況下給予一定優惠的模式，以更好體現再貸款利率定價的市場化和政策性。另一方面適當延長資金使用的考核期限，將考核期限由1個月改為半年或者以年度為單位進行考核，從而可以提高金融機構使用政策性資金的計劃性。

最后應該加強小微企業貸款統計檢查，將此類平臺公司從小微企業貸款統計中區別出來，增強小微企業貸款統計的準確性和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