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數字巨頭企業形成機制分析

陶剛 吳賈

“世界正從物質的走向信息的，從原子的進入比特的”，數字經濟概念的提出人——尼葛洛龐帝在他的《數字化生存》中寫到。隨后的二十年間，計算機和互聯網技術從軍用普及到商用，地球上越來越多的人連入到互聯網這個虛擬世界，數字經濟持續蓬勃發展，極大地改變著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在數字經濟領域不斷涌現著世界級的數字巨頭企業。數字經濟和數字企業成為各國政商界、學術界不得不關注的經濟熱點現象，因為互聯網這個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正在并持續地發生著深刻的相互影響，彼此塑造，交融演進。

據第四屆世界互聯網大會統計顯示，截止2017年年中全球網民總數達38.9億人，目前全世界22%的生產總值與數字經濟、數字產業緊密相關，到2020年將使全球經濟實現增加值2萬億美元，到2025年全球經濟總值增量的一半將來自于數字經濟。2016年，中國移動通信用戶總規模超13.6億戶，其中4G用戶達8.9億戶。數字經濟規模總量達到22.58萬億元，躍居全球第二，GDP占比近三成。電子商務交易額達26.1萬億元，全球居首。共享經濟交易額達3.45萬億元，呈井噴式發展。截止2017年年底，全球最高市值的五大公司被蘋果、谷歌、微軟、臉書和亞馬遜五家美國的數字巨頭包攬。在中國，人們的工作生活也早已離不開百度、阿里、騰訊、京東。互聯網無處不在，數字生活無處不在。獨角獸本意為神話中稀有而高貴的神獸，著名投資人Aileen Lee借其比喻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創業公司。但是這樣的“獨角獸”公司在數字經濟領域誕生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根據美國咨詢公司PitchBook發布的數據顯示，2017年全球共有57家初創企業估值超過10億美元，成為新晉“獨角獸”，而成長的周期已經縮短為三年，從0到10億美元。

一、網絡世界的無界性

從古時的鴻雁傳書，到十九世紀的莫爾斯電報，到上世紀七十年的阿帕網，再到今天無處不在的互聯網，信息技術不斷地重塑著人們的生活與工作。互聯網的世界沒有邊界，信息技術的發展使得在千里之外的人們能以極低的成本進行溝通，這在一個世紀前幾乎是無法想象的。如果沒有政策、語言、文化的區別，全球就是一個統一的大市場，只要能連入互聯網，就能進行商業貿易，實現分工協作。托馬斯·弗里德曼曾在《世界是平的》一書中描述過這樣的世界。在工業時代建立起來的商業系統，信息溝通成本高，商品流通渠道繁復（如圖1）在傳統的供應鏈渠道下，商品從廠商到需求端需要經過總代理、區域代理、地方代理三級甚至更多層級的商品流通體系。而電子商務供應鏈渠道，將中間層層分銷的渠道整合縮減，廠商和需求端間的溝通成本大為降低。

圖1 傳統供應鏈渠道與B2B 電商供應鏈渠道對比圖

圖2 數字巨頭企業成長示意圖

圖3 梅特卡夫法則示意圖

電子商務公司通過對信息流的整合，以搭建“平臺”的方式重塑商業渠道，如淘寶、京東等，信息流的改變直接作用于物流和資金流。以淘寶網為例，如果和傳統經濟形態類比，它就是一個存在于虛擬世界的沒有邊界的百貨大樓。實體百貨大樓生意是否興隆，有一個關鍵因素就是地理位置好不好，人流量大不大，而像淘寶網這樣的電子商務平臺卻可打破時空的限制，通過商業模式的創新，在互聯網的世界構建商業信用，比如引入“支付寶”這樣的資金中轉平臺。根據中國電子商務發展報告的數據，我國電子商務從1997年的萌芽起步，到2007年的成交額突破2.4萬億元，再到2017年的29.16萬億元，二十年間發生了爆發式的增長。與電子商務蓬勃發展景象相對的是傳統百貨行業的收縮，據中國百貨行業發展報告，我國2015年關閉31家大型百貨店，并且這種收縮態勢還在持續。傳統百貨業正在通過增強線下用戶到店體驗和增加線上渠道的O2O模式，在摸索著轉型升級，以適應新形勢下的消費形態。

正是由于網絡世界的無界性，規模經濟和自我強化的效應得到無限放大（如圖2）圖中左邊的五個圓形代表初始時期五家電商領域的競爭企業，其中有一兩家競爭企業具有先發優勢，圖中圓形的面積代表企業的實力。通過一段時間的發展，若具有先發優勢的企業能保持它的領先實力，那么它將很快在網絡世界實現規模效應，具備更強的用戶吸引能力和資源吸收能力，反過來有進一步增加其規模效應。而在傳統經濟的模式下，因為時空的限制，這種規模效應并不會快速擴大，往往只能形成區域性龍頭。該模式同樣適用于分析除電商平臺外的其他數字巨頭企業的成長過程。

二、梅特卡夫法則

數字經濟孕育巨型企業的天然基因是網絡世界的無界性，數字企業面對著比傳統企業大得多的市場規模，也面臨著更加激烈殘酷的競爭。而加速這一切的是市場對于數字企業的估值模式。傳統的估值模式皆不適用于數字企業，如基于資產凈值或者基于盈利的估值方法。一是數字企業不存在如傳統企業那樣的大額固定資產，二是由于數字企業為了快速擴張，絕大部分的盈余都會用于再投資，甚至進行超額融資，比如京東為了自建物流體系，在上市之前通過5筆超二十億美元的融資，才渡過難關，成為我國第二大電子商務平臺。

由于傳統估值方式不適用于數字企業，市場采用基于用戶流量的方式對數字企業進行估值，其中有代表性的方法是梅特卡夫法則（Metcalfes law），該法則是以“以太網”（Ethernet）創始人羅伯特·梅特卡夫（Robert Metcalfe）之姓來命名的，梅氏法則認為數字企業的估值與其用戶數量的平方成正比，即V～N2，其中表示企業價值，表示用戶數量。圖3形象地展示了兩家數字企業的競爭態勢，圖中斜對角的兩個正方形面積表示對應的企業估值，邊長表示對應的用戶數量。根據梅特卡夫法則，一家數字企業的用戶數量增長將帶來平方次的企業估值增長，這解釋了圖2中為什么初始具有領先優勢的數字企業，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可以快速成為行業的巨頭和霸主。所以數字企業的工作狀態是比較緊張的，需要經常加班加點迭代更新軟件產品，為的是增強用戶體驗，能更快地引流用戶，用戶數量的增加將極大地提升企業估值，在沒有時空限制作為屏障的網絡世界，這種競爭是白熱化，速度常常意味著得到全部或是被淘汰出局。

在梅特卡夫法則速度的驅動下，我國新興數字企業成長為巨頭速度也越來越快，以共享經濟的代表——滴滴出行為例，從2012年上線至今，滴滴用戶數從零增長到覆蓋近我國三分之一人口，2017年全國平均每人使用滴滴出行5次。目前，滴滴出行已啟動在港股上市計劃，根據機構預測滴滴最新估值約550億美元。在成長為打車市場巨頭之前，滴滴出行是將和其同一年誕生的快的打車，以及國際打車競爭對手優步（Uber）合并之后才獲得今日的市場地位。以滴滴和快的競爭案例為例，滴滴與快的都成立于2012年秋，據網絡公開信息，2013年10月，滴滴出行市場占有率第一，達到59.4%。為爭奪市場份額，滴滴與快的甚至在2014年展開了聲勢浩大的補貼大戰，其中滴滴出行補貼規模超14億元，快的打車也補貼了近10億元。在巨額燒錢補貼的背后是雙方的融資大戰，最終滴滴出行保持了領先優勢，于2015年2月將快的打車合并。滴滴與快的之戰作為一個行業縮影，體現了倚重市場占有率的估值模式對數字企業成長帶來激勵和加速效應，得到全部或者淘汰出局。

三、中國巨大的人口和基礎設施紅利

網絡世界沒有時空限制，天然具有孕育巨頭企業的沃土，市場占有率模式的估值又使得具有領先優勢的數字企業能得到資本支持，迅速擴大自己的領先實力成為巨頭。根據搜狐財經數據，2007年中國進入全球科技公司市值百強榜單的公司僅有4家，且排名均在五十名之后。而10年之后中國進入全球科技百強的公司已增至13家，且騰訊、阿里穩居前十的位置。而能讓中國的數字企業快速成長，獲得與國際數字巨頭企業同等地位的關鍵因素在于中國巨大的市場紅利。

（一）我國數字企業的發展直接受益于中國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的成就

根據《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17》的數據，截止2017年6月，中國骨干網帶寬已超過100Tbps，寬帶接入端口數量達7.4億個，移動通信用戶總規模超13.6億戶。農村信息基礎設施實現跨越式發展，電信普遍服務能力大幅提升，實現了100%的鄉鎮和93.5%的行政村通寬帶。內容分發網絡（CDN）等應用基礎設施快速發展。IPv6等互聯網關鍵資源擁有量大幅增長。目前，我國已確立網絡強國和發展數字經濟的國家戰略，未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還將不斷完善。2015年我國網絡建設投資在4000億元水平，同比增長10%;2016年和2017年投資將累計超過7000億元。按照上述投資規模估算，“十三五”期間，我國網絡建設投資規模將達1.75萬億元。客觀上使得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有了堅實的網絡基礎。

（二）我國數字企業的發展共享中國非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投資的紅利

現代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是衡量國家經濟發展程度的一個重要指標，因為基礎設施具有巨大的“外部經濟效應”，是各行各業，尤其是制造業深化發展的重要基礎，我國向來重視對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另一方面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具有“周期長、投資大、見效慢”的特點，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一大優勢在于可以集中資源辦大事。過去二十多年間，中國的基礎設施獲得了超越式發展，不僅與發展中國家相比遙遙領先，與發達國家相比也豪不遜色，并且在相當多的細分領域已處于世界一流。拿交通運輸業來說，據《中國交通運輸發展》白皮書，截至2015年年底，全國高速鐵路1.9萬公里，位居世界第一。全國高速公路通車里程12.35萬公里，位居世界第一。可以說沒有發達路網系統，電子商務的現代物流就發展不起來，數字經濟實際上共享中國龐大基礎設施建設的紅利。

（三）我國數字企業的發展得益于中國巨大的人口規模

中國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并且城鎮化率從二十年前的31.91%大幅提升到2017年的58.52%，大量人口進入城市工作生活，形成強大的聚集效應。這是數字經濟中共享經濟形成的關鍵因素，根據《中國共享經濟發展年度報告（2018）》，中國共享經濟已覆蓋交通出行、房屋住宿、知識技能、生活服務等眾多領域，2017年中國共享經濟市場交易額約為4.9萬億元，規模世界第一，提供共享經濟服務的服務者人數約7000萬人，對新增就業崗位的貢獻近10%。在全球十大新興“獨角獸”榜單中，滴滴出行、美團外賣等4家中國共享經濟企業位列其中。以美團外賣為例，如果像歐美那樣分散的居住形式，平均每單外賣的成本將上升幾十倍，中國城市人口的聚集程度使得每次外賣派送可完成較多訂單，大幅拉低了平均每單外賣成本。正是成本這個非技術因素使得中國的共享經濟走在世界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