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的成長

◎ 詩 | 耿占坤 編輯 | 任紅

1

水的花瓣，水的星云，水的常青藤

水的瑪瑙色的呼吸和串鏈

在淺淺的光澤中溢出約古宗列盆地

一對金色的鳳凰從東方飛來，引吭高歌

成群的魚兒在你的目光里追逐嬉戲

雨后盛開的花朵

收藏你舌尖上的嚶嚶啼哭或者睡夢初醒的喜悅

湖邊的天鵝、巖石上的雪蓮、空中的鷹

還有在彩虹頂端筑巢的云雀，守護你的睡眠

你無須到天空去尋找或者索求奇跡

自有神秘的光芒從天女手中散落

化為水泊的花瓣。明亮耀眼的珍珠和銀鈴

裝飾你青苔與鵝觀草編織的搖籃

你成長的搖籃，是一片星宿之海

天際旅行的繁星，成群結隊墜落下來

在荒原破碎成水

你就頭枕白云，躺在星光之間，微笑、幻想

夜晚降臨，無數湖泊扇動亮晶晶的翅膀

像一群白鶴升上天空，重新化作繁星

長河貫穿其間，流淌歌唱

你就躺在草原上，仰望天上的大河，或者做夢

只有在你不諳世事的想象中

天地才可以如此相互敞開大門，交換秘密

你躺在搖籃里如同蜜汁藏在花蕊間

嗡嗡飛行的光就是穿梭天地的蜜蜂

一張搖籃的寧靜，或者一片沼澤的黎明

如同宇宙在無邊無際中隱藏的羞澀

2

千湖恣肆之地春天來得遲緩，夏天走得倉促

你附和著冰封開裂的節奏、飛鳥滑翔的韻律

學習話語和表達的技藝，

融雪滋潤著紅嫩的嘴唇

富有耐心的春秋季節，

用沉穩的手臂護著你的腰

你與羚羊為伴，鬢角插上黑頸鶴奉獻的羽翎

野兔跳來跳去，游隼在云朵上停泊觀望

強悍的野牦牛也懂得在你面前溫柔矜持

你在泡沫的臺階奔跑，銀子般歡笑

掙脫狹窄的襁褓，脫下瘦小的短衣

穿起柔軟的皮袍

在時光明暗和季節冷暖的交替之際

每次換上新裝新鞋，你都跑得更遠，跑得更快

頭發披散的小溪和涌泉從遠方跑過來

偎依你的肩，輕吻你的唇

流水的長笛和浪花的腳鈴是無盡的謠曲

手拉手的花兒，圍成一個又一個圓圈

或者排成亂紛紛的行進陣容

她們唱歌、游戲，翩翩起舞

紫色花，白色花，黃色花，藍色花

像彩霞盛開一樣紅色的花

在流水嬌羞的鏡子里，陶醉于自己的面容

直到深秋還戀戀不忍離去……

你稚嫩的小腳在松軟的草地上赤裸而行

左右蹣跚的腳印，踩出一串水瓣蓮花

寬松的氆氌或者潔白的羔皮小袍

守護你嬌嫩的身體

任意拂面的散發，只有風和雨的手指為你梳理

花朵和鵝卵石是你的裝飾

3

草原以無限的愛憐擁抱著你嬌嫩的身體

人們在你的看護中存放他們靜謐的日子

是誰在夕陽里扎下帳房

扎下牛毛線編織的黑帳房

從你的微笑中裝滿一桶漣漪

再用淡淡炊煙還你一個睡前故事

是誰在黃昏脫下長袍

脫下水獺皮鑲邊的氆氌長袍

借你幽涼的手指撫慰肌膚，直到芳香四溢

是誰用清晨的木碗盛滿牛奶

盛滿漂浮著云霞的第一碗鮮牛奶

口中喃喃念誦著古老的祈禱

一邊把贊美禮物灑向你的嘴唇

是誰騎在陽光的馬背上歌唱

在新雪覆蓋的草地上，找到你蓮花般的腳印

水韻豐盈而草色俊美

羊群往返于山嶺河谷

猞猁狡黠的目光在兩岸潛行

牧羊女玉石手鐲的叮當聲滑入水中

粼粼相思在波光里游，逆流而上

你看見，徘徊在對岸的那匹棗紅馬駒

已經在某個傍晚突然長大，雄心勃勃

當它終于趁著夜色踏破鵝卵石的沉寂

馬背上的騎手瞬間成為勇士

而你佯作懵懂無知

任憑牧羊女長長發辮里隱藏的愛情

群星一般肆意散開，幸福地流進你的夢鄉

你成長的這片歲月，性情寧靜愉悅

即使寒冷的冬夜，也會有歌聲與故事陪伴你

像是魚群追逐食物，星辰漸漸從水底浮出

一顆接一顆，一團接一團，越來越亮

直到把這地上的水流變成天上銀河

一位老嫗并非老態龍鐘，坐在你身邊

老嫗搖動經輪，無言的咒語開始攪動水波

于是草原旋轉起來，繁星和天空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