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會計信息對宏觀經濟增長的影響路徑研究

丁含

摘要：以往文獻在分析經濟增長影響因素時較少關注微觀領域企業信息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伴隨著近幾年來會計領域“從微觀到宏觀”研究范式的興起，匯總會計盈余對宏觀經濟增長的預測作用已被證實。但現有研究尚未對會計信息對宏觀經濟增長的影響路徑進行系統性的理論分析。基于此，文章對這一影響路徑進行了系統性的分析，將其分為盈余持續性渠道、穩健性渠道、資本成本渠道、盈余管理渠道和會計準則渠道。文章的研究進一步豐富和拓展了微觀領域企業信息與宏觀領域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會計信息;會計盈余;經濟增長;微觀到宏觀

一、 引言

自Ball和Brown（1968）開創了會計實證分析范式以來，企業行為與資本市場的關系一直是會計領域研究的重點問題。然而，會計研究較少關注企業會計行為和會計信息的宏觀經濟后果。同樣的，從宏觀經濟研究領域來看，以往研究更多的是從宏觀經濟決策（如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等）的角度研究其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對于微觀層面的企業行為和企業信息產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關注較少。可以看出，在以往的研究中，微觀領域的企業行為和企業信息的研究與宏觀領域的經濟研究處于一個割裂的狀態。然而，劉尚希（2016）提出，企業是宏觀經濟的組成細胞。姜國華、饒品貴（2011）認為總體上看經濟產出是企業產出的匯總。換言之，宏觀層面的經濟增長離不開微觀層面企業行為和企業產出的支持。企業的會計信息作為企業產出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宏觀層面的經濟問題具有相互影響的關系，因此會計領域的研究可以向宏觀經濟層面進行拓展外延。

Konchitchki和Patatoukas（2014）研究了匯總會計盈余的宏觀經濟增長預測價值，結果發現，匯總層面的會計盈余信息可以對未來3期的宏觀經濟增長進行預測。羅宏等（2016）分析了我國上市公司匯總會計盈余信息和未來經濟增長的關系，同樣發現了匯總會計盈余具有宏觀經濟增長預測作用。然而，以上的研究均是注重以實證的方式來檢驗當前的實際現狀，對于企業會計信息對宏觀經濟增長的影響路徑卻缺乏系統性的理論分析與闡述。基于此，本文從理論層面對會計信息對宏觀經濟增長的影響路徑進行系統性的分析，并將其分為盈余持續性渠道、穩健性渠道、盈余管理渠道、資本成本渠道和會計準則渠道。期望通過本文的分析，達到闡明微觀領域企業會計行為對宏觀領域經濟增長影響路徑，豐富兩者之間相互關系的目的。

本文接下來的內容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相關文獻回顧;第二部分為影響路徑的理論分析;最后為結束語。

二、 相關文獻回顧

1. 與經濟增長影響因素相關的研究。經濟增長影響因素研究是宏觀經濟領域的主流研究問題之一。以往的研究主要關注了宏觀層面影響因素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如產業結構特征、金融發展、要素配置、技術創新、宏觀經濟決策等。Levine（1997）認為金融發展可以識別投資機會，從而可以增加儲蓄流動性，提高資本配置效率、促進創新，最終實現促進經濟增長的效果。劉偉和張輝（2008）從要素生產率中分離出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因素，研究產業結構變遷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作者的研究表明，隨著我國市場化程度的提高，產業結構變遷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逐漸減低，而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逐漸提高。

在宏觀經濟決策對經濟增長的研究方面，Mishkin（1995）系統分析了宏觀貨幣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傳導機制，這一傳導機制包括四個渠道，分別是利率渠道、匯率渠道、其他資產價格渠道和信貸渠道。首先，貨幣政策可以通過利率渠道影響經濟增長。當實施緊縮的貨幣政策后，實際利率上升導致資本成本提高，因此將導致投資支出下降，最終導致經濟產出下降和經濟增長下降。其次，是匯率渠道。當實施緊縮的貨幣政策后，國內貨幣存款將比外幣存款更有吸引力，也就是說國內貨幣相對于外幣而言價值提升了。國內貨幣的價值提升導致國內產品相對于國外產品而言更貴，因此將導致凈出口減低，從而導致經濟總產出下降，最終導致經濟增長下降。再次，是其他資產價格渠道。這一影響渠道的機理與托賓Q值理論有關（Tobin，1969）。托賓Q值理論認為當Q值高時（Q值等于公司市場價值除以資本重置成本），公司市值相對于購買新廠房和設備而言價值更高，此時公司會更傾向于發行股票，因此社會總投資支出提高。而當Q值較低時，公司發行新股的意愿較低，如果此時公司需要融資，其會傾向于低價購買另一家公司或收購已有資本，導致新增投資支出下降、經濟總產出下降。當實施緊縮貨幣政策后，股票價格下降，從而導致托賓Q值下降、投資支出下降，最終導致經濟增長下降。最后是信貸渠道。這一渠道關注了銀行所扮演的金融中介角色。當貨幣政策緊縮時，銀行存款下降，導致信貸下降，從而影響企業的投資支出和經濟增長。此外，對于銀行而言，緊縮的貨幣政策導致公司凈資產下降，導致銀行實際擁有的抵押品價值下降。為了降低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銀行同樣會降低信貸，最終導致經濟增長下降。

回顧當前經濟增長的相關文獻可以發現，經濟增長的研究屬于宏觀經濟學的研究范疇，而此類研究在分析影響經濟增長的相關因素時多是以設定前提假設、構建模型的形式展開。然而這些模型中的前提假設往往數度理想化，這樣的研究范式導致了理論研究與現實狀況的背離。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需要更多的從微觀層面著手，分析影響宏觀經濟增長的微觀基礎。

2. 會計信息與經濟增長。以往的會計領域研究重點關注于微觀層面的企業行為和企業產出。其中企業行為包括企業的投融資活動、內部控制、公司治理、財務管理等;企業產出包括企業的資本結構、盈余質量、盈利能力、治理結構等。例如，方紅星和金玉娜（2011）研究了企業內部控制行為對盈余質量的影響。作者的研究結果發現，企業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行為可以降低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包括會計選擇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從而有助于盈余質量的提高。甘麗凝等（2015）研究了企業投資活動和資本結構之間的關系，實證結果發現有大型投資活動的企業資本結構的調整更為迅速，且在投資初期更多地采取權益融資。此外，研究結果還發現公司的負債水平、項目投資周期和企業的政治關聯等因素也會顯著影響企業的資本結構調整。

以上研究均是關注于企業行為對企業產出的影響，即主要研究了企業會計行為和會計信息在微觀領域的應用。除此之外，近幾年來會計信息在宏觀經濟領域的運用研究開始逐漸興起（姜國華、饒品貴，2011），形成了會計領域的新的研究范式。Konchitchki和Patatoukas（2014）研究了美國上市公司匯總會計盈余對未來經濟增長的預測作用，以GDP衡量經濟增長。作者發現匯總會計盈余能夠有效地預測未來三期的經濟增長，而當考慮匯總會計盈余信息對經濟增長預測誤差的影響時發現，匯總會計盈余可以降低未來經濟增長的預測誤差。Crawely（2015）研究了會計穩健性原則在宏觀經濟中的作用，發現會計穩健性原則同樣存在于累計的企業業績和GDP總值中，同時證明會計穩健性會對貨幣政策產生影響，即影響宏觀經濟決策。國內部分，楊雄勝等（2013）認為會計在實現自己微觀功能的同時開始逐漸地展現其宏觀性質的一面。羅宏等（2016）考察了中國上市公司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發現上市公司的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經濟增長率顯著正相關。肖志超、胡國強（2018）研究了會計信息預測宏觀經濟增長的實現路徑，發現匯總的資產減值損失和匯總的調整會計盈余對GDP增長均有預測功能。劉尚希（2016）認為資產負債表、會計計量為我們從微觀層面理解宏觀經濟動態和運行提供了基本信息。作者認為宏觀經濟是由眾多企業細胞組成的，企業資產負債表整體情況反映了整個宏觀經濟的變化，而經濟行為的決策以及宏觀經濟變化趨勢的反映等都與會計計量緊密相關。

以上研究表明，會計領域的研究正在逐漸從微觀層面向宏觀層面發展。會計信息不僅會在微觀層面影響企業的行為決策，還會在宏觀層面發揮作用，如影響宏觀經濟決策、發揮經濟預測功能等。然而，以上研究均沒有系統、全面的對企業會計信息的經濟增長影響路徑進行理論分析。

三、 會計信息對經濟增長影響路徑的理論分析

企業的會計行為和會計信息作為微觀領域的企業活動和企業信息產出要影響宏觀領域的經濟增長需要經過一定的傳導路徑。Abdalla和Carabias（2017）在研究匯總會計盈余對宏觀經濟增長的預測作用時，曾對會計信息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路徑進行了分析，但其僅是關注到了會計盈余的持續性特征和穩健性特征，除此之外，會計信息還可以從其他方面影響宏觀經濟增長。為了全面的闡述企業會計信息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路徑，本文接下來將從盈余持續性渠道、穩健性渠道、資本成本渠道、盈余管理渠道和會計準則渠道五個方面分別進行分析。

1. 盈余持續性渠道。正如上文所述，當前已逐步有大量研究開始關注企業會計信息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尤其是對未來經濟增長的預測作用。如羅宏等（2016）、Abdalla和Carabias（2017）、肖志超和胡國強（2018）等。在這些研究中，盈余持續性渠道是會計信息影響經濟增長的主要路徑。

Abdalla和Carabias（2017）對這一路徑進行了系統性的解釋。在收入法核算下，GDP值由四部分組成，分別是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其中營業盈余是指產業部門增加值超過雇員報酬、固定資本消耗及間接稅凈額后的余額。可以看出營業盈余和公司利潤具有直接的聯系。因此這便使得會計盈余和GDP之間存在了“天然”的或者說機械的聯系。會計盈余增加將直接反映到GDP的組成部分中，從而導致GDP增加。而會計盈余是具有持續性的（Basu，1997），即本期會計盈余和下期會計盈余之間具有顯著相關性。因此通過本期會計盈余可以實現對未來會計盈余以及未來經濟增長的預測。即會計收益的時間持續性是將企業匯總會計盈余和未來經濟增長聯系起來的機制（Abdalla & Carabias，2017）。

2. 穩健性渠道。Abdalla和Carabias（2017）更為關注的另外一個會計信息對未來經濟增長的影響渠道是穩健性渠道。會計信息不僅僅只是反映企業的歷史信息，更為重要的是其能反映與經濟發展相關的前瞻性信息。企業報告會計信息的原則之一是穩健性原則，這使得企業需要將未來可以預期到的經濟損失包括在企業會計信息當中。以存貨為例，企業財務報表中的存貨一項是根據存貨成本與可變現凈值孰低的原則計量的。當由于經濟環境的負面沖擊導致存貨價格下降時，企業需要將這一預期損失借記資產減值損失，貸記存貨賬面減值，此時關于經濟下行的信息就將包含在企業的會計信息當中。因此會計報告中的特殊事項反映了企業對未來行業的全景預測。Abdalla和Carabias（2017）將其稱為穩健性渠道。

3. 資本成本渠道。除了Abdalla和Carabias（2017）提到的上述兩種影響渠道外。會計盈余還可以影響企業的融資成本。企業在進行投資決策時需要考慮投資項目投入產出比。當投資項目的資本成本高于項目帶來的利潤時，企業會放棄投資。因此資本成本的高低將直接影響企業的投資支出。換而言之，降低企業的資本成本將有利于企業進行投資活動。相對于外部資金而言，企業自身盈利產生的內部資金資本成本更低。當會計盈余提高時，表明企業可供自身投資使用的權益資金增加，企業的資本成本降低。由于資本成本降低，原先那些使用融資成本較高的外部資金進行投資時不能產生利潤的投資項目也可以重新納入到企業的投資范圍之中，伴隨著企業投資范圍的拓展，企業的投資支出將會提高，這將有利于提高經濟總產出。Ball和Sadka（2015）的研究也指出，會計盈余提高將提高企業可供投資使用的權益資本，致使資本成本降低，從而促進企業的投資活動。因此會計盈余還可以通過降低資本成本的渠道影響宏觀經濟增長。

4. 盈余管理渠道。會計盈余可以分為兩部分，分別是企業的經營現金流和應計項目。其中應計項目又可以進一步分為非操縱性應計和操縱性應計。其中非操縱性應計是由于在權責發生制原則下，收入費用確認時點和實際現金流發生時點不一致所導致的，并不影響企業會計盈余質量。而操縱性應計則是由于企業管理者主動實施盈余管理所產生的。在微觀企業層面，企業管理層可以操縱應計項目進行盈余管理，從而改變企業會計盈余的大小，使其更符合管理者自身利益（如完成與自身薪酬相關的盈利目標等），此部分即為操縱性應計。可以看出，操縱性應計并不會帶來真正意義上的盈利，也不能反映與經濟發展狀況相關的信息。因此由于盈余管理行為所產生的操縱性應計項目將會扭曲企業實際的會計盈余，從而降低會計盈余和經濟增長之間的相關性。Wang等（2015）將會計盈余分為凈經營現金流和應計項目，結果發現凈經營現金流可以比會計盈余更好的實現預測未來經濟增長的作用。作者認為這是由于管理層因個人利益扭曲了應計項目所導致的。因此，當會計盈余中的操縱性應計項目占比提高后，會計盈余與經濟增長的相關性將會降低，本文將這一路徑稱之為盈余管理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