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瑜
(西安外國語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陜西 西安710128)
國家開展公共外交可以增進公共外交實踐對象國民眾對該國國情、政策、價值觀的了解,贏得對象國民眾支持,進而在國際事務中由民眾向政府施加壓力,令對象國實施有利于該國的外交政策[1]。隨著全球化進程帶來國際關系范式的轉變,公共外交的重要性日益凸顯,業已成為學術界日趨成熟的一個研究領域[2]。為了更好地明確國內外公共外交的研究方向,近十年來有許多學者試圖進行綜述,但囿于方法,這些綜述只能覆蓋5至10年的文獻,未能展現出公共外交研究的發展歷程及熱點[3]。
作為近年來科學計量學中最具特色和影響力的可視化軟件,美國德雷賽爾大學陳超美教授研發的可視化應用軟件CiteSpace III可以分析某研究領域各個時間段研究前沿的發展變化,以及研究前沿與知識基礎之間的關系,在繪制學科發展的知識圖譜和可視化分析等方面具有較強的技術和功能優勢,能分析預測研究前沿和趨勢。本文以國際期刊刊載的論文為研究對象,借助該軟件并結合傳統文獻計量方法,對國際公共外交研究領域的知識基礎和熱點前沿進行辨識和追蹤,揭示國際公共外交研究的基本態勢。
科學引文數據庫WOS兩大數據庫SSCI及A&HCI所收錄期刊上發表的研究成果可以代表社科研究的世界級水準,在兩大數據庫中以“public diplomacy”為主題詞檢索,文獻類型選擇articles,共獲得335篇文獻。檢索時間范圍為1976~2016年,檢索時間為2016年9月21日。本研究中335篇論文為施引文獻,其中每篇論文的參考文獻構成了共被引文獻。研究通過施引文獻來探究公共外交的國際研究的發文數量、學科特點、核心作者、學術刊物、學術熱點;通過共被引文獻來梳理公共外交國際研究的知識基礎與演進。
1.時間分布。基于WOS數據生成圖1,在觀察期內(1976~2016年),公共外交研究領域的國際發表數量隨著時間的推移呈現增長趨勢。在1976~2001年之間為萌芽階段,發文量較低,平均每年不到1篇,主要領域為國際關系(占總發文量47%)、政治學(29%)、傳播學(24%)。2001~2007年為基礎階段,發文量年均6篇,主要領域仍然是國際關系(34%)、政治學(26%)、傳播學(26%)。2008~2016年為上升階段,年均31篇。被引超過10次的文獻28篇,超過20次的文獻14篇,超過40次的文獻5篇,超過100次的文獻2篇;研究領域猛增至34個分類。國際關系、政治學的發文量占比逐年減少,傳播學發文量在這一階段猛增,占該階段發表總量的33%,取代國際關系(17%)和政治學(22%)成為研究成果最多的領域。此階段不僅文獻數量明顯上升,研究的范疇進一步擴大,整體呈現出蓬勃發展的良好勢頭,高共被引文獻均出自此階段。總體可見,隨著時間的推移,發表數量逐漸升溫,已形成研究熱潮。

圖1 公共外交國際文獻數量趨勢
2.地域分布。CiteSpace 報告表明來自北美、歐洲、亞太與中東的42個國家和地區對公共外交的研究做出貢獻。發文數量排名前3位的國家/地區依次為美國(118篇)、英格蘭(27篇)、澳大利亞(22篇)。中國以16篇發表量排名第5。中介中心性排名前三位的是美國(0.41)、西班牙(0.16)、英格蘭(0.13)。中國中介中心性(0.00)排名第11位,提升空間巨大。這表明,公共外交國際研究領域,美國仍然在合作網絡中居于重要地位,作為樞紐節點與中國、瑞典、英格蘭、阿聯酋、意大利、韓國、土耳其、以色列、加拿大、韓國、埃及11個國家/地區有合作,其他國家、地區間的聯系較少,說明公共外交領域跨國合作基礎較有待加強,呈現以美國為中心的特點。
對某一研究領域的主要作者、主要學科分布、發文機構、發文主要期刊進行分析,有助于更好地了解該領域的學術全貌、主要貢獻力量、新動向、發展趨勢。研究性文獻的作者是學科發展的主體,對作者的分析可以有效探測公共外交的主要研究力量,初步了解學界當前研究現狀。
1.高影響力作者分析。基于335篇施引文獻的作者,CiteSpace從發文量和被引次數,即數量和質量兩個角度分析作者的科研生產力和學術影響力。
(1)高產作者。統計不限于第一作者,335 篇公共外交方向的研究論文共來自 370位作者。來自美國雪城大學的Guy Golan教授以及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圣安東尼奧分校傳播系的Zhang Juyan教授,發文量最多,均為 7篇。根據普萊斯定律,核心作者的最低發文量的計算公式為M≈ 0.749×√N max[4],其中 N max 為最高產作者的發文數量,即7篇,帶入公式得M≈ 2,即發文量超過 2篇的作者屬于公共外交研究領域的核心作者,統計共47位,占學者總數13%,可見公共外交領域的國際研究有一定數量的核心研究學者。
學科背景方面,統計結果表明10位高產作者中隸屬各大學新聞傳播類院系的學者人數最多,共7位,國際關系領域學者2位,政治學研究學者1位,進一步顯示出傳播學學者在該領域的前沿、領軍地位。
發文量同為7篇,并列第一的兩位作者都來自美國高校。Zhang Juyan教授來自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圣安東尼分校傳播系,其研究視角多元,包括外交修辭,社交媒體作為戰略議題管理工具,非盈利組織與公共外交,美食外交實踐等。雪城大學的Golan教授關注國際報紙的言論版對頁對中國的評論框架,國際問題的評論對國際輿論的影響,俄羅斯政府的軟文來開展公共外交,領導人形象對國家形象、外交政策的影響。
核心作者名單里有兩位中國學者身影,分別是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鐘新教授以及香港城市大學媒體與傳播學系張國贊教授。鐘教授關注美國大使館利用中國社交媒體開展公共外交實踐,通過倫敦奧運會期間中國媒體的報道梳理中國對英國的國家形象認知。張教授則從知識社會學的視角切入,考察了國際傳播研究文獻中的中國宣傳和公共外交的實踐。兩位學者以中國視角,為推進公共外交研究、擴大學術共同體版圖貢獻了中國力量。
(2)高被引作者。引用率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學術共同體對學者及其文獻的認可程度。據統計,335篇施引文獻中,時任美國普渡大學傳播學系教授的王堅博士發表的3篇文獻被引66次,居公共外交研究領域高被引作者之首;美國南加州大學公共外交中心Nicholas J. Cull教授以3篇文章獲得被引量57次,排第2位。
兩位學者的高被引文獻都屬于綜述性、開創性文獻,為學科發展奠定了基礎。王堅教授的高被引文章基于文獻綜述,發現公共外交研究主要關注國家政策在公共外交制度設計與實踐層面的主導地位,以及大眾傳播的作用,并以公共外交視角切入,以中國國家主席訪美為案例,分析了美國當地媒體報道重大公共外交事件的新聞價值以及判斷,審視了國家元首訪問作為公共外交策略的有效性。
Nicholas J.Cull教授的高被引文章首次提出公共外交實踐的五個組成要素:傾聽、推廣、文化外交、交流和國際廣播,據此考察了各國的外交實踐,指出美國國務院過于強調國際廣播,主要采用單向傳播,這一做法亟待調整;而公共外交中傾聽、交流則一直未能得到政府應有的重視;Web 2.0時代雙向傳播、構建社會關系的本質有助于新公共外交的發展。
無論從發文量還是被引量來看,以上這些作者在公共外交研究領域都具有較高貢獻度和影響力,在知識積累與學術前沿的探索方面都是名副其實的學術共同體核心人物。
2.學科分布。WOS提供的學科分類統計顯示公共外交領域的國際研究發文量目前主要集中于傳播學(32%)、政治學(23%)、國際關系(21%)、商業(14%)、社會科學(12%)、歷史(10%)等學科。
有研究指出,中國公共外交研究的主要團隊來自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新聞傳播兩大領域;但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學科的在發文及影響力方面更勝一籌,中國新聞傳播學者在該領域正在崛起[4]。考慮到國際范圍內從事公共外交研究的傳播學學者的影響力已然穩固,中國新聞傳播學者不論在國內還是國際上的未來發展一片利好,以國際學術共同體已有的研究成果為基礎,更應該把握時機,將中國的公共外交的研究理論、實踐與國際學術共同體分享。
3.機構分布。Cite Space分析表明國際上公共外交領域的主要研究機構已經形成,前三位為美利堅大學(共發文10篇)、美國雪城大學(9篇)、美國馬里蘭大學(7篇)。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南加州大學、以色列海法大學、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瑞典卡爾斯塔德大學等機構發文量也都較高。如考慮中介中心度,則公共外交國際研究領域主要發文機構為: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美國馬里蘭大學、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及美國喬治城大學。
中國方面,香港城市大學發文5篇,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國立臺灣大學發文各2篇,北京大學、同濟大學、華南師范大學、國立中山大學發文各1篇。Giboa曾提出公共外交研究以介紹美國實踐為主,急需其他國家實踐經驗的分享[1]。鐘新教授介紹稱近年來中國政府十分重視公共外交,大力推動各項實踐[4],因此,中國學者有大量案例、經驗可與、并且有必要與國際學術共同體分享。
4.期刊分布。對公共外交領域文獻刊發的期刊進行統計,有助于明確學術共同體的文獻來源。基于WOS兩大數據庫統計發表量排名前10的學術期刊共載文128篇,占總發文量的38%,可見核心期刊已經形成。隸屬傳播學領域的期刊為3份,政治學類有2份,國際關系類1份。雙月刊Public Relations Review載文最多,為47篇,約占總發文量14%,h-index最高,為10篇,是最值得關注的刊物,據WOS的分類標準隸屬傳播學領域,進一步佐證了公共外交的傳播學、公共關系學傳統。
CiteSpace從數據庫文獻信息中提取能夠表達文獻核心內容的關鍵詞或主題詞進行詞頻分析,出現頻次增長率快速增加的專業術語被確定為研究熱點。研究前沿是由形成文獻共被引矩陣中的文獻及其施引文獻中使用的突顯詞或突顯詞的聚類來體現的。
運行CiteSpace III,繪制關鍵詞共現知識圖譜(如圖2所示),每個節點代表一個關鍵詞,節點大小表示關鍵詞出現頻次的高低,節點之間的連線表示關鍵詞之間的共現關系。同時,紫色圈標記為該領域的研究前沿,對歷年關鍵詞進行聚類后發現“公共外交”“軟實力”“文化外交”無疑是最熱門的研究領域。
“公共外交”是出現頻率最高的關鍵詞,其第一個發文峰值出現在2009年(19篇),第二個峰值出現在2015年(43篇)。重要共現關鍵詞表明,早期研究主題包括:美國和歐洲議會通過公共外交向前蘇聯及發展中國家推行市場經濟為框架的政治社會經濟模型[5];美國利用“第二戰線”等隱喻,藏匿政治動機,從道德和意識形態角度建構并推行后911國際政治格局[6]。近期研究關注各國公共外交實踐,例如澳大利亞的新舊科倫坡計劃以留學生作為公共外交載體改善外交環境[7]。
“文化外交”發文最早出現在2008年,近年來發文量穩定在每年約2篇。早期研究關注文化外交的定義,近期研究聚焦美國、新西蘭、加拿大、俄羅斯、韓國的文化外交實踐。國際學術界對中國的文化外交實踐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孔子學院[8],及中國與全球化的關系[9]。

圖2 公共外交研究關鍵詞共現圖譜
“軟實力”的發文量態勢與“公共外交”基本一致,大約在2008年出現第一個發文量的峰值,2014至2015年是第二個峰值。重要共現關鍵詞表明研究主題如下:有學者認為提升國家軟實力需要各組織機構聯動,確保國家品牌塑造的實踐主體,如貿促會、跨國企業、國內旅游組織、大使等最大程度上遵循國家品牌塑造的傳播原則[10];有學者通過對比中英兩屆奧運會,分析了兩國公共外交效果,指出北京奧運會因過于關注精英政要,導致國際認可度不如倫敦奧運會高[11];有學者分析了臺灣的美食外交[12]。
此外,關鍵詞為“中國”的發文最早見于2006年,自2012年緩慢增加,2015年達到峰值6篇,相關研究分三組。第一組關注中國本身的實踐:以朝鮮問題六方會談為例,從修辭視角考察中國軟實力[13];分析中國政府對于軟實力的定義、文化機構如何制定相關政策,以及對公共外交項目績效的影響[14];從知識社會學的視角來審視國際傳播研究如何關注中國的宣傳和公共外交實踐[15];第二組,對比中國與他國的實踐,如分析美國、中國、新加坡外交部5年在線發布的新聞稿,發現公共外交實踐屬單向傳播模式,參與、對話、合作以及關系建構方面存在問題[16];第三組以中國作為公共外交實踐對象國,分析澳中理事會、中國境內澳大利亞研究機構所獲取的支持,作者認為文化外交的學術屬性與政府議程并不矛盾[17]。
綜上可基本判定,1976至2016年,公共外交的國際研究熱門領域在軟實力、文化外交、中國、媒體、世界權力、傳播與宣傳、社交媒體、反美主義等方面,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這40年公共外交的學者們深耕的領域。
中國學者觀察到公共外交業已成為大陸新聞傳播學研究中一個清晰可見的研究領域[18],但鮮有國內文獻介紹公共外交國際研究的歷史與前沿。為此,本文使用文獻計量和知識圖譜可視化分析的方法對1976~2016年間公共外交的國際研究進行了統計分析,發現40年來,公共外交的國際研究取得了長足的發展,表現在論文數量逐年增長,尤其是9·11事件后,掀起了公共外交的研究熱潮[19],出現以公共外交、軟實力、文化外交等為熱點研究領域,涌現出一批核心著者和研究機構,奠定了傳播學、公共關系在公共外交研究中的學科地位。但是,正如學者們所指出,公共外交的國際研究仍存在問題:首先,針對非政府組織、機構、企業、個人所進行公共外交實踐活動的相關研究數量還是欠缺;其次,公共外交實踐的評估模型有待發展完善;第三,文獻數量雖多但缺乏理論與研究方法創新。[1]未來公共外交的研究應該把重點放在理論與方法創新上,加強跨國、跨學科、跨機構的學術交流與合作,啟發研究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