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文教學中賞析傳統文化

滕永文 王蘭英

中學語文教材中的現當代文學作品或多或少、或顯或隱地蘊含著傳統文化，當代大家的經典散文尤其如此。汪曾祺是學生在中學時代接觸較多的當代文學大家，他的作品諸如《昆明的雨》《葡萄月令》《胡同文化》《端午的鴨蛋》《受戒（節選）》《金岳霖先生》等，選入各版本的語文教材，適合作為課外閱讀的文章更是數不勝數。汪曾祺的文風凝練而不失平易，親切且更兼典雅，其中蘊含著大量傳統文化元素，閱讀其作品對于學生積累知識、培養情感、提升表達能力都大有裨益。本文以汪曾祺散文為例，談談閱讀現代文時如何賞析其中的傳統文化元素。

一、知其然，而后知其所以然

《昆明的雨》中有“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長”一句，分別引用了杜甫和陶淵明的詩句。教師在講授時，既不能像講授古詩文一樣直接翻譯字句，或者因其難度不大，就只強調“孟夏”的意義便不再講解；也不能像批改作文一樣，告訴學生這是引用，可以“增加文采”，使表達“言簡意賅”。正確的做法是分析這兩句對于表達文章思想感情有何作用。“城春草木深”取自杜甫的《春望》，其中“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一句表現了作者懷鄉思親的心情；“孟夏草木長”出自陶淵明的《讀山海經》，詩中“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表現了詩人對閑適生活、自由家園的熱愛。二者結合，不正與全文的情感脈絡——對昆明生活的喜愛與想念相應嗎？“家書”與“昆明”同質，都是精神故土、心靈港灣的象征；“吾廬”及其中的種種景物與昆明雨季的“草木”“菌子”“果子”“花”同質，都帶有閑適而自然的生活韻味，于平淡中蘊藏動人心魄的精神力量。結合兩句詩的內涵再讀文本，文中的情感更顯深刻、悠揚。

也許會有教師質疑如此解讀是否“用力過猛”，但須知一篇經典的散文，其情感是連貫的，兩首詩與散文意境相似、情感相關，難道不應視為作者抒情中匠心的流露嗎？如果只將其視作一種凝練的表達，反而會在氤氳全篇、層層遞進的情感下，成為一處“贅筆”。作者將傳統文化元素融入現代文中，應該都是有“妙用”的。教師道破其中的規律，才能揭示作者細膩的情思，讓傳統文化的美感、氣韻從直觀表達背后顯露出來。

二、知人論世，切換視角

小品文《葡萄月令》是一篇語言質樸、親切而又詼諧的近似科普的狀物文章。全文大量使用直觀、平易的擬人手法，將葡萄寫得生動、可愛。在文中，汪曾祺罕見地直接引用了較多的古代文獻資料和相關論述，尤其是關于葡萄種植的。具體有“四月”部分對《圖經》中葡萄灌溉方式的引用：“根苗中空相通。圃人將貨之，欲得厚利，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故俗呼其苗為木通。”之后又根據實踐加以否定，指出“暮溉其根”不可行。“七月”部分又指出“漢朝沒有硫銨”，因此比現代少這一步追肥。“八月”部分談到，即使舉出《說文解字》中所有“玉字偏旁的字”也不夠描摹葡萄的晶瑩。另外“五月”部分還提到“都說梨花像雪，其實蘋果花才像雪”，顯然是對“千樹萬樹梨花開”（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等詩句的化用和戲謔。

在這篇文章中，引用和介紹傳統文化元素的作用很明顯，或用以補充說明，或作為典故用于形容。但在一篇近乎科普文章的小品文中，作者為何要引用大量古人的記述？其中必有深意。由于文中此類傳統文化元素較多，而且與本文主要內容——以擬人手法介紹葡萄——有些矛盾，所以教師在教學時，應將其作為一個整體，站在作者的角度分析作者加入這些內容的用意。汪曾祺被后輩學者譽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這既體現了其貼近社會的文學風格，又是在強調其博學的知識分子身份。《葡萄月令》是汪曾祺散文《關于葡萄》的第三部分，前兩部分分別為《葡萄和爬山虎》《葡萄的來歷》，全文發表于1981年。在《葡萄和爬山虎》中，汪曾祺由與朋友的交談開啟“葡萄”這個話題；在《葡萄的來歷》中，汪曾祺廣泛引用漢魏唐宋史料，結合農人口中的傳說，分析葡萄在我國的歷史。《葡萄月令》完全站在生活實踐的角度展示葡萄的播種過程，既有對前文中考據內容的承接，又對其作了評述。因此，本文中的傳統文化內容，其實是作者站在知識分子的立場，對傳統文學、史料與生產生活的聯系的審視，具有一定的批駁與自省的意義。《葡萄月令》將真實的農業生產寫得親切可愛，也將傳統文化中錯誤的見解、虛無的高雅批駁得有理有據，表現出作者親近社會、熱愛生活的精神追求。

賞析現代文中的傳統文化元素，不僅要讀出傳統文化背后的思想，更要理解作者的用意。以作者的視角審視元素的搭配、文章的建構，是將傳統文化作為一種廣義的“修辭方式”進行分析的重要途徑。

三、讀出韻味，分析美感

傳統文化古樸典雅，很多學生對其“美”的認識也僅止于此。但傳統文化真的只是因為不同于現代文直觀的表達而顯得“雅”嗎？當然不是。傳統文化最重要的是“韻味”，是其傳達出的普遍的美學價值，是其帶給今人和古人的文化共鳴，是其背后不被歲月掩藏的人文魅力，這是一種深刻的美感。

《端午的鴨蛋》以“鴨蛋”為線索，串聯起故鄉高郵舊時的端午風俗，通過對食物、佩飾、游戲等民俗的介紹，再現了童年的樂趣，展現出汪曾祺對往事和故鄉的眷戀。文中不僅引用了袁枚在《隨園食單·小菜單》中對“腌蛋”的記載，還敘述了豐富的傳統民俗，作者津津有味地論述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傳統文化的美。教師在教學本文時，可以將重點落在對傳統文化的感受上，帶領學生深刻體驗蘊含其中的情致、韻味，讓學生不再將傳統文化視為一種刻意的“古風”，而是從更高的人文層次加以欣賞，這對于提高學生的審美能力、發揚傳統文化中真正有生命力的人文價值，具有重要的意義。

在具體教學中，教師可以從“系百索子”“做香角子”“貼五毒”“喝雄黃酒”“放黃煙子”“吃‘十二紅”“掛‘鴨蛋絡子”等民俗入手，讓有此經歷的學生描述這些民俗。若學生都沒有類似的生活經歷，可以先讓學生自由想象，再通過小練筆、口語表達等方式將自己的想象展現出來。而后教師通過展示圖片、播放視頻等方式，讓學生對比傳統民俗與自己想象之間的異同，直觀地體驗傳統民俗文化。筆者反對在上課前給學生播放視頻的做法。語文課不是“社會與生活”課，也不是“科學”課，教學的目的不是讓學生認識事物，而是讓學生通過思考和表達提升文化素養與思維能力。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應努力調動學生的積極性，讓其投入想象形象、思考內容、組織語言等思維活動中，這既是語文課的普遍學習方法，也是在現代文語境中學習中華傳統文化的必然途徑。文化學習的要義在于感知、理解與欣賞，調動學生的思維，使其感知文本呈現出的傳統文化氛圍，讓學生以自己的審美去理解、再現過去的民族傳統，最終使其發自內心地欣賞傳統文化中的美，這才是文化傳承與素養提升的真諦。

現代文中蘊含傳統文化，既是普遍存在的客觀現象，也是提升學生語文綜合素養、促進文化傳承的良好契機。教師在開展現代文閱讀教學時，必須重視其中的傳統文化元素，對于明顯且與文章主旨流露、情感表達、意境營造、美學構建有突出作用的，應帶領學生重點賞析，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做到貼近作者、深入文本。同時，教師還應積極探索在現代文教學時賞析傳統文化的方法，這不僅有助于提高學生的語文綜合素養，還對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重要意義。

【本文系江蘇省2016年度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指導項目“‘微時代背景下的華文微型小說創作與批評研究”（項目編號：2016SJD750003）、“江蘇高校品牌專業建設工程資助項目”（項目編號：PPZY2015A033）、“三江學院—中電電氣（南京）光伏有限公司工程實踐教育中心”（編號：186）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