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眼見證了原子彈上天”
——尋訪老兵郝解放

文｜

2017年11月5日，我和中北大學16040Z01班的另外兩名班委——楊廣源、范俊杰踏上了尋訪老兵郝解放之路。在幾經輾轉之后，我們終于來到了他所居住的小區。湊巧的是，我們遇見了剛吃完豆花正要回家的郝解放爺爺。說明來意之后，他邀請我們一行三人來到了他的家中。

回首已是百年身

走進郝爺爺的家中，幾張合影立即吸引住了我們的目光。相片上的老人們都已是古稀之年，但他們眉宇間仍透露著矍鑠的神態。詢問后才知，那是2017年10月27日，郝爺爺和當年的戰友們在河南鄭州聚會時拍的合影照。

回憶起當年在部隊的日子，郝爺爺顯得很是激動。“我是1965年入的伍，當年進部隊時，我還只是個18歲的小伙子。周恩來總理還在酒泉基地看望了我們發射二中隊的戰士們。他對《解放軍報》的記者說：‘給那兩個大國看看，我們中國的毛娃子都能參加核試驗了！’當時的《解放軍報》記者也記錄下了這一幕，可惜我沒有保存當年的那份報紙……”

郝解放爺爺是當年參與我國“兩彈一星”中核試驗的老兵，當年的他是原子彈發射臺上一號舵機的三號操作手。我國第一顆從酒泉發射的原子彈就是在郝爺爺及其戰友的修正操作下發射成功的。九分零四秒、八百九十四公里的飛行、地面569米上空成功爆炸……談及當年發射的多組數據，郝爺爺依然記得十分清楚。仿佛歲月帶走的，也只有他的年紀而已。

指著前段時間的戰友聚會合照，郝爺爺十分開心。“你看，這是我的老班長徐虹，這個是胡世祥中將，這個是佟連捷少將。我們當年可都是參與過‘212’任務的。只可惜我沒他們那么上進，退伍后就又回到了太原。”“這有什么，無論現在的您怎樣，都是英雄。”我們接著他的話說道。

“當初一別正青春，重逢已是古稀年。”可以說，40年后的內部解密，50年后的戰友再逢，給郝爺爺帶來更多的還是激動與感慨。

唯信仰不可辜負

“小宋啊，你們也是學軍工專業的孩子，都知道這專業的工作環境不好，可你們絕對想象不到我們當年的工作環境有多艱難啊。”

當年進行“兩彈結合”任務的地點在如今的青海酒泉，那里海拔高，氣候環境惡劣，冬天的最低氣溫可以達到零下四十多度。

“當年我們修正導彈都是靠自己用手調，零下十六度的溫度下，我就光著手在那里調旋鈕。我愛出汗，總是會把我的手和旋鈕凍在一起，可是當時的我們哪里會管那么多呢，心中就想著一定要把實驗搞成功，最后就是連著肉、扯下皮也要做到零誤差。當時說是誤差在0.15毫米內就夠了，可是我們都做到了零誤差。要做就一定要做成功！”

最難的，就是從無到有、從零到一。在當年的酒泉基地中，錢學森和郝爺爺及他的戰友們一起為“兩彈結合”試驗的成功而不懈努力著。工作、生活各方面雖然都很苦，但他們并不在意。“當時大家的心里都憋著一口氣。1964年10月16日，我們成功地進行了原子彈爆炸試驗，但當時是用飛機將原子彈運往指定地點實施爆炸試驗的，用導彈運載、進行遠距離發射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外國人嘲笑我們‘只有子彈，沒有槍’。只有導彈原子彈‘兩彈結合’試驗成功，才算有了槍，才能把子彈打出去。”最終我們于1966年10月27日“兩彈結合”發射成功。

“當年，周總理和聶榮臻元帥都到我們基地來視察過好幾次，基地司令員李福澤整天蹲在我們發射中隊六班。他總說‘發射二中隊是尖刀，你們六班就是刀尖。’”

回憶往事，仿佛歷歷在目。郝爺爺的老伴也在旁邊說到：“別說你們了，我也是這幾年才知道，他原來還親身見證了原子彈的上天。當年的人啊就是老實，幾十年都沒告訴我當初他當兵時候的事情，我還一直以為他在蘭州當兵。”“這不是要求保密么，我怎么能告訴你！”“你們這代人啊就是太老實了。”……郝爺爺和老伴你一句我一句，我們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大概這就是郝爺爺他們追求的信仰吧。”突然間，兩位老人安靜了下來，郝爺爺楞了一瞬，隨即點點頭說：“對，這就是我的信仰……”

明月素光同心照

“隱居”了近40年后，隨著當年內部檔案的解密，郝爺爺他們的故事才呈現在大家面前。我們在進小區后打聽郝爺爺所住的具體位置時，小區很多居民都知道他的故事，可以說，郝爺爺也成為了鄰里間的“英雄人物”。可是對于郝爺爺一家來說，生活也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平時老兩口在小區里住著，周末大兒子就帶著孫女回來看看二老，郝爺爺老伴再下廚做上一頓熱乎乎的面條……對于“英雄”這個稱號，郝爺爺和他的老伴似乎不太認同。五十多年前試驗基地上的那輪明月與現在并沒有什么區別，只是人已不再全是當年之人了。“當年的四個舵手現在也只剩下了三個，我和另外一個戰友身體也都不行了，就只有趙富修健健康康地替我們重回了一次當年的酒泉基地，重演了當年的一幕幕了……”

當年的核試驗對郝爺爺的身體產生了不小的影響。1969年3月退伍回到地方以后，便落下了長期頭疼的毛病，如今左半邊身體也行動受阻。對于這些，郝爺爺也并沒有過多埋怨，但是老兩口卻希望得到應有的“承認”。

原來，當初郝爺爺所在的8120部隊訓字“431”是一支執行“兩彈結合”試驗的秘密部隊，而二中隊六班更是承擔導彈原子彈“兩彈結合”發射任務的核心班組，時過五十年，雖然許多內容已經解密，但郝爺爺所在的“431”仍是一支無法查詢到番號的部隊。2010年左右，社區通知參加核試驗軍隊的退役人員填寫登記資料，郝爺爺從箱子底兒拿出了曾獲得的發射二中隊集體一等功材料和3次個人三等功證書，半個巴掌大的小冊子上面簡單記錄著他當年的功績。然而他先后申報了多次，卻只得到無法核實的回復。“我們不在乎什么英雄不英雄的稱號，只是希望自己能被承認。”——這也成了老兩口內心最真切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