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慶年
杜作潤老師走了,走得那么突然。一場猝不及防的車禍,帶走了他79歲的生命,也帶走了他腦海中正在謀篇的論稿。從進入高等教育研究領域的1984年,到退休前的1998年,杜老師發表了40多篇高等教育研究論文,出版著作6部,不可謂不高產。1999年退休后,問學不止,筆耕不輟,又發表了論文37篇,出版獨著、合著5部,這足以讓不少在崗的同仁汗顏。2013年杜老師曾經獲得中國高等教育學會授予的“從事高教工作逾30年、高教研究有重要貢獻學者”稱號,應當說是實至名歸。要知道,全國獲這一稱號的僅有30人。他的學術細胞似乎沒有因年齡增加而衰退,記得有一次和他聊到,中國已經快速進入老年社會,老年高等教育發展應當納入公共政策研究的視野。不到半個月,他就拿出了一篇有分量的論文。2014年,他把退休后所寫的論文結集,編成《大學教育科學發展學思錄》出版。原想他大概是要為自己的學術生涯畫上一個句號。沒有料到他依舊在不斷投稿,2015年發表《如何重視我們的體育教育?》,2016年發表《勞動教育——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2017年發表《可持續發展教育,我們如何開始?》。退休之后的他,一直沒有中斷對大學教育科學發展的沉思,沒有停止對社會教育事業發展的洞察。究竟是什么力量讓杜老師保持這樣一種活力呢?我以為是他發自內心對教育改變命運的信仰。不止一次聽他說過:“我是四川鄉下走出來的大學生,是新社會給我以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應當讓更多的鄉下孩子走進大學”。
復旦大學的高等教育學科始建于1984年,杜老師是奠基人之一。那是一個改革開放、激情澎湃的時代。經歷了十年“文革”磨難之后,高校百廢待興。帶著為開放尋徑、為改革探路的使命感,杜老師率領他的伙伴,參與了全國人力資源開發大調研,開展教育發展戰略研究;組織翻譯《教育經濟學引論》《美國大學教育:現狀·經驗·問題及對策》等數部國外經典著作,以為借鑒;編著《世界著名大學概覽》,為一流大學建設提供參考。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十多年后居然還有人抄襲《世界著名大學概覽》編成國外大學叢書。他在任的15年中,復旦大學高教所成為國內有影響的高教研究機構,成為學校改革發展的智庫,復旦大學也成為上海市除師范院校外第一個擁有高等教育學碩士點的高校。高教研究要回應改革實踐的關切,這是杜老師堅信的理念。杜老師本科是學數學的,畢業后留校教書。改革開放之初,曾經潛心研究飛行器設計中空氣動力分析的數學模型。王文亮教授與其合作完成的“動態子結構方法的改進和推廣應用”,獲得過上海市科技進步一等獎。后來,杜老師調入教務處工作。再后,由參與學校教務管理轉向高等教育研究。杜老師之所以能夠同樣取得不俗的業績,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不迷信,不盲從,用科學的態度去研究實踐中的真實問題。我們曾經討論過,無論國內國外,為什么高等教育研究取得很高成就的大多非教育科班出身。他的回答是:高教研究本質上是創造實踐性的知識,成功者往往有著豐富的大學管理實踐經驗,從實際出發,接地氣,是不二法門。
2008年,杜老師臨近70壽辰,我們為他舉辦了學術研討會。今年,為他辦80壽辰學術研討會,本在計劃之中。如今此愿落空,成為永久的遺憾。好在他的著作和文章還在,我們可以不斷從中汲取營養和精神動力。老早以前,杜老師就一次次提到,想寫一部以“花”為名的長篇小說,而且和朋友討論過構思。花是他家鄉山間小路印在他腦中的意象,花路是他人生的象征。想必他在天堂能夠靜下心來寫完這部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