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麗
(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上海200062)
培養適應于經濟社會發展所需的各類專門人才是高等院校的根本任務。在高等教育快速發展的背景下,通過考試與招生來選拔優秀、多樣的生源是高校科學培養人才的第一步,也是極其關鍵的一步。
在信息技術時代,經濟模式、職業形態和個體需求等領域均發生著重大變革,對各類人才的需求日益多樣化;同時,基于地域條件和文化背景的差異,各國不同層次、類型的高校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基本形成了自身特殊的發展規律和獨特的辦學風格,對人才需求的定位也普遍存在差異,這使得人才評價模式的差異化和選拔錄取方法的多元化成為必然。此外,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帶來的入學機會增加,高中畢業生對高校的選擇趨于多樣化,多元選拔錄取機制的構建可以為學生選擇權的發揮提供客觀前提。因此,只有打破“統一考試、統一選拔與統一錄取”的傳統,通過恰當的測評技術和招考方法將有興趣、有專長、有潛質的人才從眾多考生中選拔出來,才能實現“高校招生”和“考生擇校”之間的最優匹配。在這一過程中,作為人才培養主體機構的高校最清楚如何選拔以及選拔哪些人才。唯有賦予高校充分的“招生自主裁量權”,使其發揮在生源選拔中的主導作用,通過科學、多元的程序篩選出符合高校和社會需求的人才,才能從根源上提升高校競爭力,從而積極回應當前經濟社會發展對高等教育提出的嚴峻挑戰。
考試招生是高校人才選拔的重要方式。考試是招生的標準和依據,具有明確指向性;招生是考試的主要目的,是考試功能發揮的邏輯起點。賦予高校充分的招生自主權,提高生源選拔的科學性、豐富性和準確性,應是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核心和根本。恢復高考以來,歷經40年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后,我國高校是否擁有招生自主權?擁有哪些自主權?權力的大小如何?對這些問題的理性反思和深入探討,是關系到高校人才選拔與培養以及高考改革方向的重大理論與實踐課題。
對我國高校招生自主權的判斷,不僅需要深入分析招生自主權的內涵、性質并考察我國的實踐經驗,更應置于國際大環境中進行比較,方能做出更為客觀全面的判斷。本文在確立比較指標和維度的基礎上,通過對14個國家和地區高校招生權力現狀的系統分析,為我國高校招生權的現狀提供參考標準。
選擇高校招生自主權的比較指標,首先需要對其內涵和范圍進行界定。有研究者認為,高等學校的自主招生權是根據自己的辦學宗旨、辦學目標和辦學條件,自主確定招生范圍、招生標準、招生方式的權力[1];有學者認為,微觀上高校招生工作的自主權應包括自主決定學校招生計劃和來源計劃、自主決定錄取方式、自主決定錄取標準、自主決定收費標準[2];有學者指出,招生自主權屬于高校辦學自主權的核心內容[3],是高等院校依照法律賦予的權利,自主對學校招生規模、專業、錄取標準等招生業務行使管理權,同時承擔法律規定的責任和義務[4]。盡管對招生自主權的定義存在差異,但綜合學者們的研究成果可以發現,從內容和范圍來看,高校招生自主權一般是指高校在國家設定的基本招生政策的基礎上,根據自身的辦學宗旨、辦學目標和辦學條件,自主確定招生范圍、選拔程序和錄取標準的自由裁量權。
基于實際研究需求,本文根據權力主體及其權力擁有狀況的差異,將招生權劃分為招生計劃制定權、選拔程序決定權、錄取標準和結果決定權三個維度。
招生計劃制定權是指根據經濟社會以及高校發展需求確定年度招生規模、招生性質和招生來源的權力。可劃分為三種情況:各級政府或教育主管部門(下文統稱“政府”)擁有完全的招生計劃制定權;政府和高校共同擁有招生計劃制定權;高校擁有高度的招生計劃制定權。選拔程序決定權,從組織形式上看,一般是指在考試科目和內容、考試命題、考核形式等方面的決定權[5]。例如,考核形式決定權可以分為三種情況:政府擁有完全的考核形式決定權;政府和高校共同擁有考核形式決定權;高校擁有高度的考核形式自主權。錄取標準和結果決定權是指采取何種標準、錄取何種水平的考生以及錄取到何種專業的決定權。可劃分為三種情況:政府擁有完全的錄取標準決定權;政府和高校共同擁有錄取標準決定權;高校擁有高度的錄取標準決定權。
為了解各個國家和地區高校招生權的不同表現并進行跨區域比較,研究在對每一維度進行分析時,根據高校招生自主權的擁有狀況,分別賦值1-3②,如表1所示。

表1 招生權力的比較維度及其賦值
本文選取14個國家和地區來考察高校在本科招生過程中的自主權擁有狀況,如表2所示。從經濟發展水平來看,英國、法國等10個國家為OECD組織成員(屬于中高收入國家),占所選國家和地區的比例達72%。從考試制度來看,由于政治經濟模式、社會文化背景、教育管理體制等的不同,不同國家或地區的高校招生錄取制度呈現迥異的特點,但依據招生錄取方式,可簡單劃分為綜合選拔制、證書制和考試制三種類型③。總體來看,14個國家和地區的分布相對廣泛,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表2 高校招生自主權比較的國家/地區選擇
根據賦分原則對各項分值進行加總后,可大致將高校招生自主權的現狀劃分為三個等級,如表3④所示。
第一等級:高校擁有高度的招生自主權。瑞典、美國、日本、韓國、芬蘭、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的高校屬于此類。盡管招生考試制度迥異,這些國家的高校均擁有較高的自主權,其中最核心的是招生標準制定的完全自主。也就是說,大學進行招生錄取時,可以自主決定是否參考統一考試成績、參考哪些科目成績,以及是否組織校內考核或其他多元選拔形式。

表3 各個國家/地區高校招生權力賦分的比較結果
第二等級:在國家基本標準下,高校享有充分的招生自主權。德國、新加坡、中國香港、英國、俄羅斯、法國的高校以及中國內地的試點院校均屬于此類。這些高校大都依據統一考試(或證書考試)成績進行招生錄取,這為其提供了衡量申請者學業能力和文化水準的基本尺度,提高了選拔效率;同時,大學各院系在制定符合選才需求的錄取標準并依此組織考試、命題和選拔錄取方面有充分的自主權。
第三等級:高校擁有較小的招生自主權,中國內地多數院校為典型代表。政府部門統一制定高校錄取標準、確定考試題目與內容、組織命題并實施統一考試,大學依此進行招生錄取。
總體來看,除中國內地多數高校外,其他國家和地區的不同類型高校在招生錄取過程中均擁有充分或較高的招生自主權。其中,近半數國家和地區的高校擁有較高的招生自主權。
1.14個國家和地區的高校均擁有招生計劃制定權
招生計劃制定是招生工作的源頭,是影響高校自身生源質量和教育資源合理配置的關鍵因素。英國[6]、澳大利亞[7]、新加坡[8]、韓國[9]等14個國家和地區[10-19],其高校均擁有適度的招生計劃制定權。在這些國家和地區,政府一般會依據國民經濟、社會發展需求以及教育事業發展規劃目標等諸方面因素,研究制定全國或全地區高校的年度招生計劃;同時,高校在不同類型招生方式、招生來源的考生比例方面有一定的決定權。例如,2009年正式建立國家統一考試制度的俄羅斯由政府決定公費生規模,高校可在政府規定的計劃名額外,在不影響教學質量的前提下自主確定自費生名額[19]。這既保障了國家的基本人才需求和對招生計劃宏觀調控的要求,具有平衡性;又為高校通過多元形式選拔學生提供了基礎,體現了靈活性;同時也極大地增加了考生進入大學的途徑和機會。
2.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高校擁有選拔程序決定權
(1)考試科目和內容決定權
賦予高校考試科目和內容的自主決定權,促使高校根據學校辦學特色、專業建設需求和人才培養要求來確定考試科目和內容,滿足高校不同學科專業對知識結構的差異性要求,已成為多數國家和地區實施考試招生的共同選擇。
當前,除中國內地多數高校[16]外,韓國[9]、俄羅斯[19]等其他13個國家和地區的各類高校在考試科目和內容方面均擁有充分的決定權[11-16,20-25]。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實施統一考試或證書考試(下文簡稱“統一考試”)的國家或地區,考試科目和內容一般由國家或地區的責任部門或社會考評機構統一規定,但高校在招生時是否使用考試科目成績以及使用哪些科目成績可由高校及院系自行決定;其二,無論是否實施統一考試,對于那些能夠組織校內測試的高校及其院系,測試的科目與內容均可由高校自主決定。
以實施證書制的中國香港為例,考生在中學文憑考試的中國語文、英國語文科達到第3級,以及數學和通識教育達到第2級的成績(簡稱“3322”),便有資格申請修讀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資助的大學和院校的四年制學士學位課程。除了四個核心科目外,各院校仍會根據實際需求制定包括一個或兩個選修科目的成績要求以及其他入學條件[25];同時,高校各院系可以進行附加測試,從而改善生源的知識和能力結構。
(2)考試命題權
由國家(地區)或社會考評機構統一命題,能夠從整體上保證命題質量,增強測評的基礎性和穩定性;賦予高校自主命題權,則利于凸顯特色,為提升人才選拔精準度提供保障。據統計,14個國家和地區的考試命題權配置情況可分為兩類:一是國家(地區)或社會考試機構掌握著統一考試的命題權,高校并不具備命題權,少數國家和地區(中國內地[16]、俄羅斯[26]、英國[20]和法國[27])的招生型高校屬于此類;二是除了政府考試部門或社會考試機構具備統一考試命題權外,高校在自主測試環節擁有命題權,兼顧了統一性和多元性⑤,大多數通過統一考試與自主測試進行招生的國家和地區的高校屬于此類,如韓國[9]、中國香港[28]、澳大利亞[29]等國家和地區[11-16,19-23]。總體來看,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高校擁有充分的考試命題權。
(3)考核形式決定權
統一的考試測評手段僅僅為高校選拔生源提供了一個基礎參照標準;而通過綜合性、差異化的評價方式能夠獲得一些統一考試無法測試的素質和能力,從而較好地滿足高校選拔人才的細分需求。
14個國家和地區的高校在招生過程中的考核形式決定權主要有三種分配模式。其一,國家擁有統一考試的決定權,高校并沒有單獨考核的權力,以中國內地多數高校為代表[16]。其二,在統一入學考試基礎上,高校有權通過多樣化考核形式招錄合適的學生,以日本[15]、韓國[30]、加拿大[31]等國家和地區的高校[9-12,19-22,28-29]以及中國內地試點高校為代表。其三,高校在申請者是否參加統一入學考試以及參加哪些形式的考試等方面,擁有完全的自主決定權,美國[13]、瑞典[14]的高校屬于此類。總體而言,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高校在招生過程中享有充分或較高的考核形式決定權。
以實施考試制的韓國為例,為解決大學缺乏招生自主性、招生方式缺乏多樣性等問題,李明博政府于2008年實施“將新生選拔環節完全交給大學掌管的‘大學入學考試三階段自主化’”方案,并撤銷政府對大學選拔學生的相關介入事項(如招生名額分配);大學從2012年開始構筑考查學生能力、創造力的選拔機制,實現完全自主化招生[30]。多樣化的招生方式,對于追求特色化的大學確實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招收到了以往以考試成績尤其是學習能力考試分數為主時未能選拔到的優秀學生[32]。
3.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高校擁有錄取標準和結果決定權
錄取標準和結果決定權是高校招生自主權的核心部分,它決定著高校能否根據對學校地理狀況、師資儲備、專業優勢和學術發展需求等多方面因素的綜合考量來確定人才測評的科學尺度,并通過多樣化的考試選拔模式招錄到合適人才。目前,不同國家或地區高校的錄取標準和結果決定權有三種分配模式。其一,政府擁有完全的錄取標準和結果決定權,即政府規定依據統一考試成績進行招生錄取并確立最低入學標準,法國招生型高校[21]、中國內地多數高校[16]屬于此類。其二,德國[12]、俄羅斯[19]、英國[20]、新加坡[22]、中國香港[28]的高校以及中國內地試點高校[16]、法國選拔型高校[21]⑥,盡管在招生過程中需依據統一考試成績以及最低入學標準進行招生錄取,但仍享有充分的錄取標準確定權。其三,芬蘭[10]、澳大利亞[24]等7個國家[13-15,31-32]的高校在錄取標準方面有高度的自主權⑦,國家對高校招生錄取標準不做統一規定,是否使用統一考試成績以及參考哪些材料來選拔人才,完全由高校自主決定。
一般來講,由國家確定基本錄取標準,能夠在較大范圍內為各類高校(尤其是部分承擔高等教育大眾化任務的高校)提供衡量申請者學業水準的基本尺度,具有相對可比性。賦予高校自主決定權,則可以促進部分選拔型高校和特色院系/專業精準地選拔生源,使其進入最合適的專業,獲得最好的發展。盡管招生制度各有不同,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高校均擁有適當的錄取標準自主裁量權,有助于提升選拔生源的自由度和選拔方式的適切性。
招生自主權本身是一個不斷發展的概念,在不同社會、不同時代、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內涵和體現,這與不同國家、社會的文化傳統、公眾接受度、政府管理能力以及大學自身的自治傳統與能力等因素相關[33]。盡管政府管理模式、考試招生制度等存在較大差異,美國、日本等13個國家和地區的不同類型高校都擁有充分或較高的招生自主權。中國內地多數高校的招生自主權極小;內地試點高校雖然擁有充分的招生自主權,但并非實質意義上的自主權。
從權力的性質和來源看,包括招生自主權在內的大學自治權是大學作為社會的法人組織自身所擁有的權利[3]。在歐美發達國家,由于高等教育具有大學自治、學術自由的傳統,高校可以自主決定包括招生在內的各項事務[34],享有高度的招生自主權;而政府對高校招生只是有限的干預。政府的有限干預主要體現為:首先,干預是基于尊重大學的法人主體地位和自我管理權利之上的;其次,干預大多是宏觀和指導性的間接干預,而非微觀和指令性的直接干預[35]。新加坡、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在高等教育改革、招生制度改革以及大學自治和政府利益的博弈中逐步調整了政府和高校的關系,逐步賦予高校在招生、管理等方面的自主裁量權。20世紀以來,隨著各國高等教育相繼進入大眾化發展階段,高校的類型、層次和人才培養模式趨于多樣化,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的需求也日益多元化。面對新的社會環境,只有建立起兼具彈性、權威性及特色化的考試招生制度,使高校根據自身需求選拔合適生源并加以培養,才能充分發展高校的優勢與特色,使其適應復雜多變的社會需求并達到最大程度的卓越。因此,這些國家和地區均極為重視大學招生的自主性與特色化,依據現實情況對招生考試制度進行了多次改革與完善,根據不同高校的類型在不同范圍內賦予大學充分的自主權,形成了多樣而靈活的考試評價體系和入學通道。
總體看來,13個國家和地區高校的招生自主權現狀呈現出一些共性特征。其一,高校招生自主權涵蓋多個層面,但其核心聚焦于高校確定錄取標準的自主權力,這也正是招生自主權力大小的分界線。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從理想狀態說,具有完全自主權的高校應該能自主決定招生標準”[3]。故此,無論是否使用國家統一考試成績,高校在錄取標準上擁有選擇權是高校具備充分或高度自主權的重要衡量指標。其二,基于院校自治和市場競爭的結果,不同國家中越頂尖的大學,招生自主權力越大,選拔錄取標準越嚴格,評價方式越復雜多元,能夠通過綜合性、多元的門檻遴選并培養社會精英人才;而承擔教育和知識傳播功能的一般性大學,可以在國家設定的基本入學門檻上,依據專業特性、社會需求和學校特色,采取差異化、靈活性的測評手段選拔合適人才[36]。總之,不同類型高校招生自主性的獲得從“入口處”保障了人才培養質量,激發了高校的發展潛力和辦學活力,有利于集中資源來提升高校的綜合競爭力。
《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第32條規定“高等學校根據社會需求、辦學條件和國家核定的辦學規模,制定招生方案,自主調節系科招生比例”,這是以法律形式確定了高校擁有一定的招生自主權。然而,這只是在“量”的維度上的廣泛規定,而在最為關鍵的招生標準、考核方式方面,并未取得實質性的突破。
約有90%的普通本科高校在選拔方式、選拔標準層面幾乎沒有自主權。少部分試點院校盡管在政策調整中逐步擁有了部分招生自主權,但這種“自主”是相對有限的。主要體現在:無論采取何種招錄模式,都由國家來確定基本招生錄取標準,規定考生須參加并通過全國統一招生考試;能否進行自主招生或綜合評價由政府部門決定,且規模受到控制。
這意味著盡管在法律上中國內地高校享有一定的招生自主權,但受各種因素的制約(如我國現有教育法對高等學校自主權的規定過于籠統[5]、招生權未落實為學術權力[37]、對高考長期實行高度集中管理[3]),在歷經多次招考制度改革后的招生實踐中,絕大多數高校實行統一考試、統一招生、統一錄取的局面仍未得到根本改觀。大學并不具備實質意義的自主權,高校招生成為社會各項事業中最后一個“計劃經濟產物”。這使得內地大多數高校在招考中一直處于被動地位,扮演“旁觀者”角色,對于人才選拔沒有足夠的話語權,甚至毫無話語權,往往被動地“接收”大批合格型生源。這不僅會制約高校后續人才培養的質量、特色,成為學校整體競爭力提升的掣肘,也難以滿足現代社會發展對多元人才的需求。此外,單一的選拔方式也會給教育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如智育長期“一枝獨秀”培養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乃至危害社會的“高智商害才”,學業負擔過重、學習偏科損害了學生身心健康,造成其知能結構片面乃至畸形發展等[34]。
受政治經濟體制、文化傳統、高等教育體制等方面差異的影響,美國、韓國等國家和地區在動態調整中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大學招生模式,大學也相應地具備了充分的招生自主權,從而能夠通過多元化的評價尺度和招生途徑來選拔合適生源,滿足了不同高校與不同學生群體之間的雙向選擇需求,提高了人才選拔的精準性。
對于中國內地來說,存在多數大學招生自主權缺位的現實。盡管在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改革中,內地高校在考試科目、考核形式決定權方面邁出了重要步伐,但在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的需求日趨多元化、高等教育國際競爭日漸增強的時代背景下,迫切需要進一步擴大高校在本科招生過程中的自主裁量權。然而,擴大高校自主權不是一蹴而就的,這關系到國家、地方政府以及高校等不同組織機構的責任分擔和權力分配問題。未來應積極借鑒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改革經驗,立足中國的管理體制、教育傳統和高考體制,研究適合本國國情和教育現實的招生自主權賦予方式和賦予程序。
注釋
①普通高校招生大體可分為本科招生、專科招生以及研究生招生三種類型,普通高校在三類招生中所擁有的自主權程度不同。本文僅研究普通高等院校在本科招生中的自主權擁有情況,因此,文中“不同國家和地區的高校”一般是指提供本科及以上類型教育的高校(不含高職院校),主要研究這些高校在本科招生過程中的自主權大小和范圍狀況。同時,中國內地自2014年起在不同地區分批啟動了高考改革試點工作,各地招生考試模式在短期內存在一定差異。為統計方便,本研究僅比較2016年及以前內地高校的招生自主權情況。例如,在新一輪招生考試制度改革中,高校可以對3門等級性選考科目做出規定,同時可以參考學生綜合素質評價材料進行招錄,實質上是在考試科目和考核方式上賦予了高校一定的自由裁量權,但由于新高考改革在各省市采取逐步試點推進方式,且2020年后將在全國全面實施,研究中未將浙江和上海試點高校的考試科目決定權統計在內。
②本研究借鑒世界銀行的saber研究方法(旨在對各國教育系統的政策制度進行嚴格的、客觀的、系統的跨國比較)來搜集和分析數據。為了便于比較,將高校招生自主權的大小大體劃分為三個等級(類似于saber的四點量表法),將高校不擁有招生自主權賦值為1,高校擁有部分的招生自主權賦值為2,高校擁有高度的招生自主權賦值為3。
③俄羅斯、日本等國實行考試制,一般舉行統一的大學入學資格考試,考試成績是高校招生的重要依據;英國、法國等國實行證書制,沒有全國統一的大學入學考試,高校招生以高中畢業資格證書為基礎,學生憑畢業資格證書申請進入大學學習;美國實行綜合選拔制,采取綜合考核錄取方式,注重對學生能力的全面考核。近年來,隨著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逐步推進,許多國家在大學招生時對考生進行綜合考評,但本文仍按照基本考試制度進行簡單區分。
④根據招生錄取方式的不同,英國高校可分為選拔型高校和招生型高校,這兩類高校的入學條件和錄取考評方式有所不同(參見:Ann Hodgson,Ken Spours.Beyond A levels:Curriculum 2000 and the reform of 14-19 qualifications[M].London:Kogan Page Ltd,2003:139.)。借鑒這一分類思路,本研究將入學競爭激烈的重點高校統稱為“選拔型高校”,其他一般性大學及部分高等教育學院統稱為“招生型高校”,以對一國中具有不同程度招生自主權的高校進行簡單區分。例如,法國大學校和綜合大學分別對應“選拔型高校”和“招生型高校”。相應地,本文將中國內地普通高校簡單分為兩類——試點院校和多數高校,分別對應“選拔型高校”和“招生型高校”。其中,試點院校是指自2001年開始試點并于2017年達到90所的自主招生院校、上海市9所實施綜合素質評價的院校和浙江省“三位一體”招生院校,合計43所(與90所自主招生院校有重疊),占全國本科院校總數的比例不足10%;多數高校是指除了“試點校”以外的各地本科院校,占全國本科院校總數的比例為90%左右。
⑤澳大利亞實施申請入學制,大學本科招生以高中畢業證書、高中畢業成績報告單、大學預修課程成績、個人作品等為主要依據,大學入學標準較低,但具有組織面試、職業技能測試等權力。法國綜合大學(招生型院校)的申請者只需具備高中畢業文憑成績、高中兩年學業成績或其他成績就可申請入學;法國大學校(選拔型院校)則通過多種方式招錄學生。本研究將綜合大學視為沒有考試命題權,大學校有考試命題權。德國和加拿大高校的招生分為普通專業和特殊專業兩類:普通專業實施申請入學制,命題權歸屬國家教育考試機構;特殊專業(如醫學)組織院系專業面試,依據面試表現和能力傾向測驗等綜合測評結果錄取,其命題權屬于高校。由于本研究以國家和高校為基本分析單位,因此將加拿大和德國的高校均視為具有一定的命題權。
⑥根據教學資源的不同,德國高校的招生標準可分為三種情況。
(1)不受限制的專業:通常獲得高中畢業證書的學生都可以申請,該類專業占德國高校專業數的45%。(2)地方性限制專業:高校在獲得地方教育部門許可后,采取篩選錄取的方式,參考會考平均成績、高考科目成績、等候時間、獨立考試、招生面試及實習經歷等。(3)全國性限制專業:由于高校資源緊缺且申請量大,實行全國統一分配,其中20%的名額根據學生會考平均成績分配,20%的名額根據學生等候時間分配,60%的名額由高校自主分配。在實施考試制的俄羅斯,2009年以前,高校實行自主招生政策,享有高度自主權。為克服自主招生帶來的弊端,2009年俄羅斯正式建立了國家統一考試制度,由教科督察署每年劃定本科招生最低分數線,但是俄羅斯各高校創辦者或高校自身有權力自主劃定不低于教科督察署要求的招生分數線,從而保證了高校招生自主權的獲得。
⑦美國本科招生實行綜合評價錄取模式,全國沒有統一的考試標準,也沒有統一的招生和錄取標準,統一考試(SAT或ACT)成績是否在人才選拔中發揮作用、發揮多大作用完全由各大學自主決定。日本和韓國的高中畢業生必須參加全國統一入學考試,但是否將統一考試成績作為錄取依據,完全由各大學決定。瑞典高校在招錄新生時,可以根據候選人的高中成績或高等教育能力測驗成績,也可以采取某種形式的面試,亦可以通過國家高等教育署的推薦,由高校自主決定。加拿大高校沒有全國統一的招生標準,具體招生條件由各高校的院系自行決定。澳大利亞各大學及院系通常依據自身辦學條件和水平,確定入學要求和選拔標準,并依據申請材料自主審核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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