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興群 唐秀江 王 興 覃昌興
(廣西壯族自治區河池市宜州區中醫醫院外二科,廣西 河池 546300)
人工蕁麻疹 (urticaria factitia)又名皮膚劃痕癥,是蕁麻疹的特殊類型,是指搔抓或用鈍性物體在皮膚上輕壓劃過,數分鐘后沿抓痕或劃線出現的條狀風團樣隆起,部分病人伴瘙癢,不久即消退。其病理機制復雜,有研究[1]表明,IgE抗體介導了人工蕁麻疹的發生,也有學者發現人工蕁麻疹的患者肥大細胞存在某些功能的異常;張秋玲等[2]從“生物-醫學-社會發展”的角度,闡述了人工蕁麻疹的發病可能與精神抑郁癥狀及焦慮癥狀有關。無獨有偶,周小強等[3]學者的研究也表明,生活事件導致的心理應激能夠引起人工蕁麻疹。該病程遷延,自然人群發病率為2%~5%[4],多見于青壯年[5],易反復發作,病程長,治療上藥物治療效果欠理想,一經停藥即反復,給患者的心理及生活質量帶來嚴重影響。
本研究團隊治療人工蕁麻疹三十余年,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認為營衛不和,陰陽不調,心神不寧是人工蕁麻疹的病機所在。以營衛立法,著眼于和陰陽,輔以重鎮安神,結合臨床經驗,制定了桂枝湯加重鎮安神藥組方,主要由桂枝湯加生龍骨、生牡蠣、磁石、珍珠母、琥珀組成。我們前期的研究數據表明,桂枝湯加重鎮安神藥組方治療人工蕁麻疹療效確切,療程一般2月,停藥后不復發,治療期間患者無特殊不適。對照組(西替利嗪滴劑),停藥后7天內即會復發。現將桂枝湯加重鎮安神藥組方治療人工蕁麻疹的相關中醫機理做進一步探索。
蕁麻疹相當于中醫的“癮疹”“痦瘤”“赤白游風”,中醫對本病的認識很早,《素問·四時刺逆從論》中已有癮疹之名。《諸病源候論·風瘙癢身體癮疹》曰:“邪氣客于皮膚,復逢風寒相折,則起風瘙癢癮疹。”《諸病源候論·風候》:“夫人陽氣外虛則多汗,汗出當風,風氣搏與肌肉,與熱氣并生。”《醫宗金鑒》此證俗名鬼飯疙瘩,由汗出受風或臥露乘涼,風邪多中表虛之人,初起皮膚作癢,次發扁疙瘩,形如豆瓣,堆累成片。又如《外科大成》曰:“游風者,為肌膚倏然焮赤腫痛癢感,游走無定,風熱壅滯,營衛不宣,則喜行而數變矣。”如《素問》:“風邪客于肌中則肌虛,真氣發散,又挾寒搏皮膚,外發腠理,開毫毛,淫氣妄行,則為癢也”。病因不外乎體虛、風邪、寒熱不當、營衛不和。
當代各位醫家對于蕁麻疹病因病機的認識,雖發于皮膚、部位在肌表營衛,但發病原因與臟腑功能失調有密切關系,其發病原因多為:稟賦不耐,腠理失密,外感風熱、風寒、風濕之邪或飲食失節,過食辛辣、膏粱厚味之品,致脾胃失調,濕熱困脾,化熱動風或衛外不固,汗出受風或外邪久郁化熱傷及陰液或平素體弱,氣血不足,加之風邪外襲,郁于皮毛肌腠之間,以致內不得疏泄,外不得透達,正邪相搏而發疹;或者精神緊張而肝郁不舒,氣血失和,風邪內伏而發病。
《靈樞·營衛生會》:“人氣受于谷,谷入于胃,以傳與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營在脈中,衛在脈外。”又有“營衛者,精氣也。”《靈樞·邪客》:“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以為血,以榮四末,內注五臟六腑,以應刻數焉。衛氣者,出其悍氣之慓疾,而先行于四末分肉皮膚之間而不休者,晝日行于陽,夜行于陰。”營氣柔順,衛氣剛悍,二者陰陽內外,互根互用,相反相成。許多慢性病遷延不愈及人的精神渙散與營衛減弱密切相關。《素問·湯液醪醴論》云:“精壞神去,營衛不可復收。何者?嗜欲無窮,而憂患不止,精氣弛壞,營泣衛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傷寒論》平脈法亦載:“陰陽相抱,榮衛俱行,剛柔相搏,名曰強也”。成無己注云:“陰陽相和,兩氣相抱,而不相戾,榮衛流通,剛柔相得,是為強壯”,進一步證實仲景已經認識到榮衛流通是人體健康標志之一。
中醫陰陽學說起源于《易經》,成熟于《黃帝內經》,中醫理論體系中最核心的基本理論當屬陰陽學說。《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這句話指出,陰陽是自然界事物運動變化的根本規律,人依賴于自然而生存,人的生命活動遵循自然陰陽運動的基本規律,因此人之疾病發生的根本原因是“陰陽失調”,治療疾病必須抓住陰陽這個根本。又曰:“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素問·金匱真言論篇》:“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素問·陰陽別論》:“謹熟陰陽,無與眾謀”,張介賓在《景岳全書》曰:“凡診病施治,必須先審陰陽,乃為醫道之綱陰陽既是相互對立制約,又是相互轉化,相依相召的。《素問·至真要大論》:“謹察其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素問·陰陽離合論》曰:“陽予之正,陰為之主”,陽施予正氣,萬物方生;陰為主持,群形乃立。《素問·瘧論》曰“陰陽上下交爭,虛實更作,陰陽相移也。”綜合各家所言,陰陽是不可分離和孤立存在的,它們是互為根本,即相互包含,相互依存的。
4.1 桂枝湯為全方之主方 桂枝湯是為仲景群方之冠,是解肌發汗,調和營衛第一方。王明炯等[6]認為,桂枝湯中君藥桂枝,助衛陽,通經絡,解肌發表,能溫通上下內外,透徹皮毛,下焦腎陽,中焦脾陽,上焦心陽皆能得到桂枝溫化以復陽氣。桂枝配芍藥,是于溫散中寓恢復營衛之意,芍藥配桂枝,是固表中有微汗之道焉。生姜辛溫,既助桂枝辛散表邪,又兼和胃止嘔;大棗甘平,既能益氣補中,又可滋脾生津。姜棗相配,是為補脾和胃、調和營衛的常用組方,共為佐藥。炙甘草調和藥性,和桂枝辛甘化陽以實衛,和芍藥酸甘化陰以和營衛,功兼佐使之用。縱觀全方,發中有補,散中有收,邪正兼顧,陰陽并調。桂枝湯的主證為太陽中風表虛,具有內調臟腑和氣血,外調營衛的作用,桂枝湯的配伍還具有協調陰陽,溫通血脈的作用。甄維等[7]認為桂枝湯具有解肌和營,補中益氣,升降氣機,疏肝理氣,溫通經脈五大功效。陳濤等[8]總結各家學說強調選用桂枝湯時可借助六經辨證或者臟腑辨證,臟腑辨證應著眼于調和營衛、脾胃、陰陽。
4.2 重鎮安神藥為全方之佐藥 《素問·至真要大論》:“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艾儒棣[9]總結臨床經驗得出,龍骨、磁石等重鎮安神藥可以有效緩解患者瘙癢不適感,改善睡眠。龍骨、琥珀,性味甘平,入心、肝經,質重而鎮,有鎮驚安神功效,主治心神不寧,心悸失眠,健忘等癥。磁石、珍珠母,性味咸,寒,入心、肝經,鎮驚安神,味咸入腎,又有益腎之功,故能顧護真陰,鎮攝浮陽,安神定志。牡蠣,咸,微寒,歸肝、膽、腎經,重鎮安神,常用龍骨相須為用。沈冬等[10]自擬重鎮活血搜風湯(磁石20 g,牡蠣母20 g,石決明20 g,桃仁10 g,紅花10 g,烏梢蛇10 g,秦艽10 g,漏蘆10 g)治療結節性癢疹取得顯著效果,明顯改善了患者的瘙癢癥狀。
5.1 桂枝湯的相關藥理 桂枝湯是臨床常用的復方之一,其組方簡單,但活性成分十分復雜,施學麗等[11]研究發現桂枝湯調和營衛的機制與11β-羥類固醇脫氫酶1型(11β-HSD1) 有一定的相關性,研究者通過反向分子對接技術發現11β-HSD1是桂枝湯的潛在靶點。袁海建等[12]研究表明,桂枝湯對實驗隊伍的汗腺分泌、體溫、免疫功能、胃腸蠕動及血壓有雙向調節的作用,還可以發揮抗炎、抗過敏、鎮痛、鎮靜等藥理作用。冷治文等[13]發現,桂枝湯也具有較好的鎮靜作用。此外,桂枝湯中的單味中藥也具有多種活性成分。甘草有強心、抗炎、抗過敏之功。陳紅等[14]研究發現桂枝、芍藥兩味藥的不同劑量均可使酵母所致發熱大鼠的體溫降低,同時能使安定所致低體溫大鼠體溫回升,提示桂枝湯中桂枝、芍藥對體溫有明顯的雙向調節作用;生姜對體溫調節僅有單向升溫作用;大棗有一定程度的單向解熱作用。
5.2 重鎮安神藥的相關藥理 按照“生物-醫學-社會發展”理論,社會心理因素在人工蕁麻疹的病因中占有一席之地,精神焦慮更容易導致人工蕁麻疹。所以,人工蕁麻疹的治療,從抗焦慮、抗抑郁出發是有據可循的。重鎮安神藥的主要有效成分為無機鹽、糖類,基本藥理作用是鎮靜,聯合藥理作用包括抗腫瘤、抗氧化、影響中樞神經系統、影響心血管系統[15]。吳露婷等[16]總結出,重鎮安神藥具有鎮靜催眠、抗抑郁、抗癲癇、抗驚厥。龍骨和磁石為中藥常用藥對之一,有學者研究[17]表明,龍骨、磁石水煎劑對小鼠有鎮靜催眠作用,且同濃度的龍骨鎮靜催眠作用強于磁石,機理可能是通過降低腦組織內某些單胺類遞質的含量,從而調節中樞神經系統興奮與抑制的過程。李影等[18]通過A甲基旁酪氨酸(APTM)誘導小鼠懸尾實驗,證明珍珠母不同炮制品均具有抗抑郁作用。珍珠母富含鈣、鐵、鈉、鉀等微量元素,這些微量元素可抑制神經和骨骼肌興奮,作用于睡眠期,主要影響快動眼睡眠期[19]。
人工蕁麻疹是多因素作用的結果,既包括遺傳、免疫調節,也涉及精神、心理因素。現代醫學主要采用抗組胺藥、白三烯抗體拮抗劑,對頑固性慢性蕁麻疹,雙倍或三倍抗組胺藥,使用免疫抑制藥、糖皮質激素等都是蕁麻疹指南推薦的手段。但是,大部分患者存在停藥后病情反復,除此之外,嗜睡、頭暈等副作用明顯,患者依從性差。況且,臨床經驗總結顯示抗組胺藥對人工蕁麻疹患者效果并不顯著,且不良反應多,停藥后即反復。中藥復方湯劑在治療人工蕁麻疹方面逐漸顯示出其獨特的優勢。本研究團隊在臨床上應用桂枝湯加重鎮安神藥組方治療人工蕁麻疹取得了良好的效應,使得人工蕁麻疹患者擺脫了對抗組胺藥的長期依賴,還他們一片無瘙癢的寧靜生活,大大地提高了該人群患者的生活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