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我作為政協委員,曾因教師編制問題,到鄰近區縣調研,做改進方案,然后與有司協商。有司仍是那番話:情況知道,但我們也沒有辦法,總理早就說了“只減不增”,那是紅線,不能越過。
“仍是”,說明他們說的次數多,我聽的回數也不少——連續幾年政協會上,我都在呼吁關注和解決教師編制,但有司的說辭,幾乎都是如此。
這問題,我沒作更多調研,不敢說有多普遍。僅就區域而論,由于私立學校興起,市場競爭加劇,中學教師超編,小學教師缺編,早已是普遍現象。而政府對此,幾乎沒有什么作為,只是把中學教師往小學轉,小學教師再不夠,就找代課。
表面看,中學教師的確超編,但實際上,“結構性缺編”幾乎是普遍現象。學科難以配套,年齡結構失衡。這種情況下,中學愿意轉出的,多是老弱病殘、教書不力的“包袱”。好些小學校長反映,從中學轉來三四個老師,只能承擔一個小學老師的工作量,此其一。
其二,績效工資實未能改變“大鍋飯”的格局,就教師來說,待在超編學校,錢不會少拿,工作卻不用多干,壓力也相對較小,何樂而不為呢?
第三,中學老師突然轉入小學,適應本就困難,年齡偏大,積極性不高,要轉變觀念和行為,更難。中學和小學,本就有很大不同——討論“轉崗”時,曾有人說,中學老師怎么不可以教小學?我反問:“把你的小孩放在那班上,你愿意嗎?”對方頓時啞口無聲。
更多的,是代課教師。我所在區域,目前代課教師近300人,接近教師編制的10%。這些教師,多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學歷不成問題,但大多沒經過專門培訓,而一年不到三萬的微薄收入,很難讓他們全身心投入,加之,代課本就是“臨時工”,顯然不可能穩定、固定。所以,每逢開學,很多校長都會四處找人代課。
最先我以為,農村才有“代課教師”,后來才知道,城區學校的代課現象,有過之而無不及——隨著城市化加速,進城人員增多,生源不斷膨脹,加上城內小學女教師居多,“全面二孩”政策出臺后,請產假的教師日益增多,學校的正常運轉都難以保證,只好請代課教師。而且,學校規模越大,代課現象越嚴重,因為,教師基數大,出現的缺額往往更多。
這些問題,當然不是一夜間冒出來的。正常情況下,可以通過調整編制和結構及時解決。但是,因為“只減不增”的緊箍咒,無論學校還是政府,都顯得束手無策,焦頭爛額。
總理的話,出自5年前兩會期間的記者見面會,即所謂的“約法三章”。我不太懂政策,但直覺告訴我,“財政供養的人員”說得太籠統,含糊,“只減不增”又有些隨意,任性。
我當然知道,“財政供養人員”,既包括機關公務員,也包括事業單位和學校教師。問題是,教育的發展,遠超其他部門,教師的編制,會隨生源變化而起伏波動,需及時跟進、調整。但因為“只減不增”的高壓線,加上學校相對于政府總是弱勢,即便隨著自然減員,區域出現編制缺口,政府首先考慮的,肯定不會是教育,而是機關和其他事業單位——所以,盡管年年都有公務員和其他事業單位的招聘,卻很少有教育。
在此情況下,不少學校因多年沒進教師,已經出現較為明顯的人才斷檔和斷層。現在的教育問題,表面看,只是編制失衡,只是代課現象,往深層里說,人才的斷檔和斷層,或許才最為可怕。教育發展自有其規律,問題的出現和暴露可能很慢,而要真正解決已經出現的問題可能更慢,一旦積重難返,很難立竿見影,藥到病除。
就此而言,我說“只減不增”正給教育帶來災難性影響,應該不算危言聳聽——但愿我只是心憂天塌的可笑杞人,但愿教育所面臨的問題和影響,能即時得到有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