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父母,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要有讓其做好人的義務。”一個多小時的家訪,不知道我的宗旨能否讓娟子的爸爸改觀,盡我師之職吧!
放學,校門口,正目送著遠去的學生。
“老師,孟老師……”幾聲呼喚地引導,目光停留在校門口一位女士身上。“孟老師,認不出我來了吧!”她一臉的笑,天真、純美。的確,可能是零件老化,檢索太慢了。“老師,我是娟子啊!您想不起來了呀?”“啊……”我支吾著,大腦還在翻箱倒柜。“還記得那件馬甲不?您送給我的。”“啊,啊!是你啊,孩子!”我雙手一拍,“真的認不出了,都……快快,讓老師看看。”不由分說,也不顧周圍還有許多沒有離去的家長,扳著娟子的肩,上上下下打量著孩子。不知怎的,眼角酸酸的。
1.
那是十六年前吧,剛轉到鎮中心小學,接手了一個全校出了名的差班,四十幾名學生,近一半的家庭特殊,單親、留守……尤其是那七八個特殊品性的男生,正處在人生的叛逆期,問題接踵而至,處理起來相當棘手。繁忙的工作可能就淡化了那些在班內不顯山不露水的孩子。
娟子真正走進我的視野,也是在三個月以后的事情了。連續幾天的沒完成作業,讓我找到了她。清晰地記得,站在我面前的娟子很是緊張,低著頭,小手不停地拽著小布棉襖。看得出,那棉襖已經穿了不下一個冬季了。
很文靜的一個孩子,知道她自己錯了,也沒說什么,只是讓她當著我的面把落下的作業補完,然后叮囑她以后別再忘記了。沒想到第二天,呈現在我眼前的又是白花花的紙面,心中火氣陡然而生。把她叫到桌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完成作業,身為學生的你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啊!”我的言語,怨氣十足。“老師,別……”娟子的眼淚此時已經唰唰地流了下來,帶著哭腔:“我這就寫。”
看到她躲在一角靜靜地補寫,身上的棉服也不算厚,批閱了一陣孩子們作文的我,站起身,想著把娟子帶到離火爐近一些的座位。牽起孩子的手,傳來的是柔柔的、鼓鼓的感覺,不禁瞥了一眼。天啊!她的手背腫得很高,并且有幾處已經破皮、結痂。“這是怎么了?”“凍的。”她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從嘴里淡淡地說出這兩個字。“怎么搞的?”在我的心中,凍傷應該是自己小時候,我們這批放蕩不羈的野孩子身上應該發生的事,而如今,學生家庭條件都不錯,父母呵護孩子寵愛有加,不應該發生這樣的事啊!
“你先別寫了,手這樣,寫字也不方便,來,告訴老師,這手是怎么弄成這樣的?”
“……我自己沒注意……”顯然,話語中隱藏了許多。“哪有這樣的父母,孩子凍成這樣也不去看看!不行,我來聯系你家長!”我真的有些義憤填膺了。
“老師,別……別……”娟子又一次地哭了,“你打電話,回家后,爸爸會打我的。”“那你說說,到底怎么回事?”我再一次追問,換來的是孩子又一次的怯懦地回答“老師,是我沒注意,凍著了。”
不行,真的得抽時間去趟孩子的家。
2.
當我邁進娟子家的門,是有備而來的——多方打聽,了解了些孩子家庭狀況。孩子的爸爸在建筑工地當小工,媽媽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只能料理一些簡單的家務。按理說,家庭不算富裕,維持生活還可以。但要命的是,她的爸爸有酗酒的惡習,一有不順心、不順眼的事,就拿母女倆發泄,打罵是常事。本來應該調養的媽媽,病情越來越重。現在,家務活只能靠懂事的娟子來打理,洗洗涮涮、做飯做菜,還得勸解媽媽。小小年紀,早早地擔起了家里的重擔。那手上的凍瘡就有可能是因為大冬天用涼水做活,又不注意保養造成的。
望著黑黢黢的屋內,感受著涼颼颼的溫度,對面就是滿嘴酒氣的娟子爸爸,我心中有一種無名的厭煩,那男人還在不住地叮囑孩子:好好學啊、努力啦……一類的話,全然不提自己應該怎么做。面對這一切,我說、我勸,我給他講事實,我對他講道理,我知道解決不了根本。
“身為父母,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要有讓其做好人的義務。”一個多小時的家訪,不知道我的宗旨能否讓娟子的爸爸改觀,盡我師之職吧!
3.
第二天看到娟子,她依然穿著那件單薄的小花棉襖,我拿出在校自己換穿的羽絨馬甲套在她的身上。雖然略顯肥大了些,但映襯著她那靦腆的神色,蠻漂亮的。“孩子,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強,不愿意接受同學及他人的饋贈。但老師這馬甲有好幾件。再說,送給你也是有條件置換的,多努力,好嗎?家境不好,咱自己可以改變啊!”
“嗯!”孩子咬著小嘴唇,點著頭,她在控制自己的眼淚別流出來,“謝謝您,老師!”
那日以后,娟子的學習我很少操心,雖然基礎差,成績不太理想。
4.
面前的娟子,羞澀、內向已蕩然無存。說起媽媽的去世,爸爸的酗酒一如既往,談及自己婚姻的不幸時,雖然有傷感、有凝重,但我看到的更多是笑容,是陽光。
“老師,明天我要去澳洲了,就想走前看看您。”“澳洲?那邊有親屬嗎?有認識的人嗎?”“沒有,不過,老師您放心吧,我會努力的,努力工作,努力生活,活出個樣來!”
對,活出個樣來給自己看,歷經風雨的花才更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