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與文明
——基于過程哲學視角反思中國的城市化問題

馬翠明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城市與文明
——基于過程哲學視角反思中國的城市化問題

馬翠明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在懷特海看來，文明的社會需要具備五種基本的品質。作為現代文明產物的城市，既是人類征服自然的標志，又是人與自然、人與人相隔離的開始。中國的城市化運動既受全球現代化運動的影響，又是我國社會轉型的重大決策。因此，我國城市化運動作為雙刃劍已經暴露出種種問題。從過程哲學視角審視這些問題，指出其得與失，并試圖探討一條更加適合我國向著更高文明階段發展的道路。

懷特海；文明；中國城市化；問題；過程哲學；中國文明

一、懷特海的“文明”內涵

懷特海在《觀念的冒險》一書中給出：“關于文明的一般定義：一個文明的社會表現出五種品質：真、美、冒險、藝術、平和。”[1]一個社會只有具備了這五種品質，才可稱得上文明的社會。但是，懷特海沒有明確給出這五種基本成分之間的具體關系。而作為其學生，A.H.Johnson在“Whitehead’s Philosophy of Civilization”一書中指出：“文明哲學是懷特海的最重要的貢獻之一。”[2]他闡釋了這些品質的內涵，其大致觀點如下：

（一）冒險：自由想象，大膽創新

在懷特海看來，“冒險”包含自發性（主動性）和新奇的方法。一成不變對文明而言無疑是危險的。“創造性的想象在這個品質中起主要作用。”[2]創造性想象離不開自由的社會環境。由于憑空的想象難以實現，所以，“冒險必須建立在過去智慧和技能的穩定基礎之上。但是，這是懷特海的主要觀點：文明不可以被過去所束縛。”[2]因而，冒險需要在主動吸取歷史經驗的基礎上大膽思考未來的發展。

作為這五種品質中最重要的一個，冒險是文明的原動力。當然，懷特海主要指的是觀念在促進文明發展中的開拓精神。而在他看來，大學應該成為產生創造力的場所。

（二）平和：內心安寧，忘我利他

關于“平和”，懷特海沒有把這個術語“限制在它的政治意義上；盡管，當然，如果很多人（足夠多的）的精神狀態發展了，就不會有戰爭”[2]。作為一種精神狀態，懷特海“平和”的思想，“包含了一種具體的自然概念和上帝的功能。”[2]這就意味著，當獲得平和的時候，就會產生不可動搖的平靜。在對外界的關系中，平和產生了一種對人們生活各階段都適用的“忘我的方法”。因而，“狹隘的自私被凈化掉了，充滿平和的人能夠獲得一種為了文明而必要的前提——人性本身之愛。”[2]就是說，文明的人必定是那些沒有瘋狂地為自己著想而也為別人奉獻的人。

而且，懷特海看到平和的品質在青年中可能更強：當一個青年人屈服于美麗的誘惑，之后就不再拘于狹隘的自我。

（三）真：事實準確，強調差異

“真”，首先指的就是一個說明或者感覺的準確性。其次，“真”是“冒險”和“平和”的基礎和前提：“沒有堅決的面向事實和關于它們的準確性的說明，冒險和平和是不能實現的。”[2]真這種品質最初反映在“追求對自己和別人的誠實”，對于一個文明的人，這是他的美德。

懷特海指出：“冒險的精神導致他拒絕任何聲稱是最終的和完全的真。沒有哪種主張能成為最終的真，因為這個世界在所有階段都是不斷改變的。”[2]在重大事情中追求真，是長期的和費力的。因此，相沖突的觀點并不是一件壞事。它恰恰是從別人的工作中學習的一個機會，并且為了追求共同的善而合作。

（四）美：和諧互補，開放納新

“美”被懷特海定義為：“經驗中不同要素的相互適應，而沒有相互的沖突。在最高形式的美中，和諧的安排由不同的模式所豐富。”[2]美即和諧。在懷特海看來，宇宙中一切存在都是有價值的，它們的存在就是它們的合理性。

宇宙的生生不息決定它是一個開放的過程。“其他的因素增加到不同的模式中，對達到更高形式的美是有幫助的。”[2]對于人類社會而言，美來自生活的豐富性，來自人對美的經驗，來自把美的內容解釋為文明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懷特海看來，文明的人或文明的社會就是最高形式的美，就是對美的最好表達與展現。

（五）藝術：形式優美，不失真意

藝術，懷特海用了模糊的視角來闡明它：“從抽象到具體和從具體到抽象。”[2]藝術作品經常表達美，但那不是它們的唯一功能，這也可能通過一個藝術形式的媒介被表達出來。事實上，“除非有真的要素在藝術作品中，否則，它便不能在觀眾中產生強烈的反響。”[2]

盡管藝術領域所包含的理想，通過人們的努力無法全部實現，但是，懷特海提醒我們，盡管它有不完善之處，但它仍是人類偉大的一個禮物。“人們看見的或聽到的藝術作品，激發他進一步通向文明的道路。”[2]因為在藝術作品的有限成就中，存在著靈感和希望的基礎。

更加具體的是，藝術應該通過強調個體的和諧以構成文明。另外，在一件藝術作品中，文明的所有品質可能都包含了。

以上即是對文明的五種基本品質的分析，其中“冒險”是最推動文明前進的直接動力，“平和”是文明的人必備的精神狀態，“真”是冒險和平和的事實依據，“美”是真和平和的展現，“藝術”是表達冒險、真、平和與美的形式與載體。

（六）其他相關品質

當所有的這五種品質得以實現時，它們就形成了一個文明的人或社會。

還有一些因素促進這五個起決定性作用的品質的出現。這些因素是：“認識到每個個體的重要性，強調思想和行為的自由、強調寬容、使用說服而非武力、強調智慧。”[2]首先，文明取決于個體人類力量的最充分的發展；其次，自由的環境是保障思想和行為自由的前提。懷特海還認為：“求助于武力，無論多么不可避免，都揭露出文明的失敗。”[2]武力謀殺文明的價值。而智慧首先表現在“認識到宇宙是巨大的和復雜的”，進而，去發現基本事實中的法規或規律，而且認識到：“生活的意義和價值對于把一個生物從動物水平提升到文明水平。”[2]因為哲學，“試圖在一般的觀念中去組織所有可利用的資料：事實與價值。”[2]文明的智慧不僅包含統一樣式中的事實與價值，還包含有能力以批判的眼光審視它們。所以，懷特海主張：“在一種文明中，哲學是至關重要的。”[2]

關于文明，懷特海還提到：“無人是孤島”“我們欠我們的環境太多。”[2]這是從本體論上對環境給予肯定的。

他還給出文明的人的另一個標準：“當面對相對立的觀點時，一個人變得生氣（或者控制自己）。”[2]

他還主張，“文明的生活是以說服為特征的。”[2]

在教育方面，他認為：“探討狹隘的專門化（知識）……會遮蔽……更寬廣的視角。”[2]

盡管懷特海所提出的這五種基本品質在Johnson看來是難以實現的，但他承認，我們的社會要試圖向這種理想藍圖接近。

二、中國的城市化運動引發的文明問題

城市，作為工業文明的產物，是人類擺脫自然束縛的一個標志，但又是人類疏遠自然的開始。現代社會，全世界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已經不計其數，但可悲的是，這些地處不同的城市之間日益呈現出相似的面貌。就我國作為歷史上古老的農業文明而言，也未能逃脫現代化壓路機的對大量農村的碾壓，而且這種進程還在愈演愈烈。

我國的城市化運動固然改善了一部分人的生活環境，使他們過上了看似現代的生活。但城市化更多帶來的是一系列的問題，概言之，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農業的工業化

城市化首先帶來的后果就是農民與土地、農業的進一步分離，傳統農業的精耕細作被現代化所提供的機械、農藥和化肥所代替，城市化運動更令農民失去對農業和土地的感情紐帶。

而工業化農業帶來的對我們的健康、對土地的損害、對環境的破壞作用，我們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了。可以肯定地說，城市化對農業的這種破壞，導致現代農業是不可持續的。

（二）農村的單一化

城市化不是豐富了農村的結構、形式和美感，而是使人們的生活日益單調和單一。大多數新建城市都是沿著已有大城市的布局來規劃和建設的，而缺乏對美學和人地關系的深層考量。

城市本身要靠外界提供各種生活必需品，這也是為什么幾乎每個城市都交通擁堵的原因。所以，城市化運動帶來的城市的單一化，導致城市的生活本身也是不可持續的。

（三）農民的無根化

城市化帶來的另一后果是農民失去土地，接下來是離鄉謀生。城市人口日益增多，而生產城市必需品的人口卻日益減少。所以，各種生產線都出現了“捷徑和秘方”，來滿足不能自給自足的人口進行大量消費。

（四）城市自身各種問題加劇突顯

交通問題無疑成了眾多城市的難題，住房和醫療問題也在眾多城市日益突出。人口密度越大，環境必然就越差，此外，城市占用的可能就是良田，這無疑更加促進了新的問題的產生。

概言之，我國的城市化運動無論對農村還是對城市而言，其消極影響都是災難性的，其帶來的后果將直接決定我國文明所能達到的高度。

三、過程哲學視域下的中國文明之希望

我國當前因城市化運動帶來的各種問題已經引起越來越多的人的關注，一些政策法規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危害的發生。而以懷特海的過程哲學為理論基礎的建設性后現代主義思想家們，則把實現生態文明的希望寄托于中國。他們多年來一致為中國“操心”，并把實現生態文明作為自己的理論和實踐旨趣。他們對中國實現不同于現代工業文明的“生態文明”，主要提出以下幾點希望：

（一）政黨發揮首要作用

目前多數國家以GDP作為衡量社會進步與否的“鐵律”，這種評價標準早已遭到來自各方的反對和質疑。正如柯布提到：“幾十年來，經濟增長的衡量尺度是GNP和GDP，目前后者更受青睞。這個標準過于關注經濟活動，忽略了其他因素對經濟福利的作用。另一方面，疾病傳播、事故、地震損失和犯罪都會促進經濟總產量……而且，從地下抽石油的速度越快，消耗得越快，從這些經濟指數上看我們的經濟發展就會越好。但是沒有考慮自然資源的減少。”[3]不改變衡量經濟發展的指揮棒，社會發展就不能把環境保護策略放在首位。

（二）奠基于后現代農業

一種哲學本身不應該成為保命哲學，但沒有生命，對人而言一切都是空談，當今的時代問題使得現今哲學不得不為人類的生存問題擔憂。

過程思想家和建設性后現代思想家們反對工業化農業的推廣和繼續發展，因為在他們看來這種做法是不可持續的。因此，他們主張大力發展有機農業和共同體經濟，就是既采用傳統技術農民精耕細作的方法，又利用現代科學去改善土地和環境，進而實現地方性的食物自給自足和培育地方市場。

（三）依托后現代教育

教育的產業化或者功利化，給整個人類帶來了負面的影響。本該為人類前途與命運進行思考與探索的大學，今天變得日益世俗化和功利化。柯布指出：“很不幸，在我們這個時代只有真正革命性的觀念才能保護我們避免無法預料的災難，可是我們的大學在這個方面組織得很差，無法承擔這個任務。今天我們已經無法再把大學當作思想庫了。目前美國的大學存在這個弱點，我擔心中國的大學也在模仿美國，因為它們都在現代化。”[3]柯布的這番話值得中國的大學教育工作者深思。

（四）過程哲學倡導一種后現代經濟

王治河教授認為：“建立在過程哲學和建設性后現代主義基礎之上的以追求人與自然，人與他人，自國與他國的‘共同的福祉’為旨歸的第二次啟蒙，從尊重他者的立場出發，呼喚一種后現代經濟。所謂后現代經濟，是一種為了共同體利益的經濟，一種生態經濟，也是一種可持續經濟，一種幸福經濟。”[4]后現代經濟是一種發展和維護可持續共同體的經濟。

后現代經濟把地球的可持續性看得比資本的增值重要得多。

（五）輔以后現代交通

汽車、飛機已經成為越來越多人的常用交通工具，石化燃料作為不可再生能源已經向人類敲響了警鐘，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它們對空氣帶來的污染，可汽車生產廠家并沒有流露出要為此停產的苗頭。

采用清潔能源固然是首選，因為它不會降低人們的生活水平（技術和價格問題是另一回事）。強制限制汽車的使用量已經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收到了明顯的效果，如APEC藍、閱兵藍就是很好的例證。

綜上所述，作為當今人類主要的聚集方式和生存樣態，城市已經成為負載文明興衰的命脈。甚至可以說，人類的希望在于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尤其對于我們國家而言。無疑，過程思想家和建設性后現代思想家們提出很多具體策略和方案供中國學習和參考，尤其他們希望中國避免西方在現代化過程中所犯的錯誤的愿望，都對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有啟示意義。但是，在具體操作層面，我們應該結合我國的具體情況采取相應的方法。

當然，這些落在紙上的關于后現代生態文明的前景是令人欣喜的，如何把它們從理想變為現實，經過本文的闡釋，筆者認為，自上而下的改革是主導，但自下而上的施壓才是實現生態文明的主體，這種關系就像教師與學生之間的關系一樣。

對于人類而言，當生存不再是前提，而成為問題的時候，人類應該感到自責和悲哀。筆者相信，隨著文明的進化，人類會利用更高的道德和價值去約束、調整自己的行為和思維方式。因為人類有能力去改善環境和生態，換言之，目前對于我們而言，實現文明向著更高階段邁進，缺少的并不是知識和技術，而是有待實現權利、利益之間的合理分配。但走生態文明道路將會是人類，尤其是我國的必然選擇。

[1][美]A.N.懷特海.觀念的冒險[M].周邦憲，譯.陳維政，校.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1：294.

[2]A.H.Johnson.Whitehead’s Philosophy of Civilization[M].Dover Publications，Inc.New York，1962：2-141.

[3][美]柯布.中國是當今世界最有可能實現生態文明的地方——著名建設性后現代思想家柯布教授訪談錄[J].劉昀獻，譯.中國浦東干部學院學報，2010，(5)：7-10.

[4]王治河.第二次啟蒙呼喚一種后現代經濟[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5)：630.

[責任編輯 吳迪]

F299.21

A

1673-291X（2017）09-0109-03

2017-01-07

國家留學基金資助

馬翠明（1986-），女，河北邢臺人，博士研究生，從事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