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雨
初春的某天下午,我向好友請教:“女性怎樣穿衣才好看?”原以為他會說長裙、白襯衫一類標準的女神著裝,可他的回答卻十分出人意料。
她說:“單衣。”
“單衣到底是怎樣的?”
“不好說,只是一種概念吧。款式可能不同,但穿上后的氣質卻相同。短袖一類的雖然清爽,可總帶些俗氣。單衣這東西,可能只有某個特定的人穿上,你才會覺得那叫單衣。同一件衣裳拿給其他人穿,或許只能叫外套。當你看見那件衣裳與那個人時,就像感覺到了春天的云和雨……還有舊情難忘的落寞。”
“是木心詩中的那種感覺嗎?
晚風之意茲議盡然乎
然也,晴空漾游絲
晝午以后的單衣
白椅陽臺黃葉積
上下劇舞蜉蝣”
“可能吧。”
現在已經有了盛夏的氣氛了,我卻還不了解“單衣”這個春日里的詞的確切釋義。我膚淺地將其理解為“薄薄的、單層的外套”。但“單衣”這詞,總給我一種紅顏薄命的感覺。這詞,春日讀來有如漣漪之柔恬,秋時念到又若孤菊之清愁,總不像外套那樣嚴肅而中規中矩。
2016年冬天在天津結識了一位北方女孩,便詢問她在北方是否也有單衣這種說法。她答道,在當地,雖有,但極少,單衣比較適合南方的氣候吧!或許單衣這樣靈潤的詞,的確是由南方的水孕育而生的。夏日炎悶,下起雨來必是磅礴之勢,不適合穿單衣。恰巧南方的春,賦予單衣清雅的魅力。冬之寒氣尚未散盡,春便來臨,當“暖”主動向“寒”投懷送抱時,便會有溫柔的雨━━朦朦之煙雨。單衣輕籠肢體。它對寒意是極其溫柔而曖昧的,總是似拒非拒,讓人覺得似涼非涼。可能正是這欲擒故縱的纏綿和若即若離的依戀,帶給人舊情難忘的落寞之感。也讓單衣只能成為某個特定的人的著裝。突憶起日本有一個節氣叫做“桃始笑”,那也一定是單衣的季節了吧。那個時候,對于那個人的眷慕,是會迅速生長,開出花朵的吧?
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那人穿的便是單衣吧?的確是薄薄的一層。那是在春末,一個陰沉的傍晚。他的單衣在風的吹拂下貼近軀體,仿佛連肋骨也能數清,不過也只是一個落寞的背影。他回頭時,風透過他的單衣,濾出一層傷感,空氣中有欲言又止的苦衷。
我只覺得,天好像很涼。
如果單衣不能給你想要的溫暖,那又何苦執拗著不肯加一件呢?把外套穿上吧,別著涼。單衣的確是一份情,只可惜不是外套的濃情,而是薄情。
我希望在我覺得涼的時候,能讓我感到溫暖的不是空調,而是你的笑。不過,我更渴望,在你覺得涼的時候,能讓你感到溫暖的不是外套,而是我的擁抱和心跳。
所以最終我也未能領悟好友的回答。可能無論人穿得再清新自然有氣質,仍會有人對他憎惡無比;也可能無論穿得再低端俗氣沒品味,也會有人與他同歡笑共擔當。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那么幸運,成為別人心中著單衣的那個人。不過沒關系,心中有一個身著單衣的人便覺溫暖。但亦能帶給我們的是春日的云和雨,是似涼非涼的寒意,更是舊情難忘的遺憾之美。正如陶立夏在《練習一個人》中寫道:
這世界有多少人死于心碎?
但愿不是你我
但愿正是你我
蘇州是上海的舊情難忘,單衣是春日的舊情能忘。
這世間如此多的衣裳,如此多的人,哪一件會成為你的單衣,哪一位又會成為你的舊情難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