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1

唐婉媚

入秋幾日，陰雨綿綿。偶爾的一個晴天，媽媽便迫不及待地把衣櫥里堆積了大半年的衣物攤開在融融的陽光下。細碎的塵埃你追我趕地在空氣中氤氳起來，朦朧著，恍惚著，把我拉回童年。

“囡囡，來幫外婆拿被子！”也是在這樣難得的晴天，外婆儼然成了指揮家，大張旗鼓地，把家“騰空”了搬到陽光下。倆人忙活了整整一個上午，小小的院子里就擠滿了衣服被褥，甚至連那口床底下的紅漆木箱也跟著沾光。院子里花花綠綠的，簡直成了衣物們的國度。我累得很，早已坐在院里的小凳子上，看外婆佝僂著腰，在霉味中忙這忙那。外婆不知何時又進屋去了，出來時手里操著竹尺，我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她。“啪！”清亮的響聲刺痛了我幼小懵懂的心，我一下子從凳子上跳起來：“好婆，你打它們做什么？”我大聲質問外婆，她卻不回答我，只是一下比一下重地“鞭打”著在我看來嬌嫩得像大小姐一樣的被子。我心里仿佛關了只小貓，隨著外婆有節奏的擊打，不斷地用它鋒利的爪子抓撓著，留下血淋淋的傷口。外婆的動作漸漸慢了，后來用尺拂了拂，就轉過身，打第二條。我手足無措，急得圍著外婆團團轉。被子全打完，太陽已經偏西，我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注視著外婆。外婆坐下，把我拉到她面前，喃喃道：“囡，有沒有聽過‘小子不打不成器？”也不等我回答，便接著說：“囡啊，被子睡得太久了，不適應這么冷的天，外婆得幫它們?！蔽規е耷唬骸耙欢ㄒ騿幔俊薄班拍?，打得脫胎換骨了，就不怕冷了?！蓖馄虐盐覔нM懷里，用手順著我的脊背撫摸著，我聞到她身上陽光的味道，心里好受了許多。

天快黑了，外婆借著余光把被子一條條收回家。她把木箱打開，在底層放進棉襖棉褲，又鋪上薄衣物，在最頂上放上大紅綢緞，捋平，再壓上厚重的布鞋。末了，她臂膀張開來，使勁把箱蓋壓實，拴上鎖鏈。涼風拂來，似乎引發了外婆的遐想，她望著天邊漸漸暗下去的光亮，自言自語似的對我說：“囡啊，衣服在箱子里待著，不知道外面已經過了一年，再曬的時候，就會覺得一年就是一天。把一年當一天過，衣服就會年輕，人也是一樣。”我記著外婆這句不知是否科學的話，在暮色中依偎到她溫暖的懷抱里，迷迷糊糊地遁入了夢鄉。

外婆一天天老去了。當我終于明白外婆的話時，外婆就走了。箱子里，還剩下未穿的鞋，它們在風中嚶嚶地哭泣著，仿佛在訴說外婆的牽掛……

（指導教師：田耳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