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將,劉中燕
(1. 安徽大學商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2. 安徽大學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
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對上市公司違規行為之影響研究
——基于政治關聯與產權性質視角的經驗證據
周澤將1,劉中燕2
(1. 安徽大學商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2. 安徽大學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本文以本地任職為切入點,使用2007-2013年中國資本市場A股上市公司作為分析樣本,考察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的影響及政治關聯和產權性質在其中所發揮的作用。研究發現,獨立董事本地任職降低了上市公司進行違規的傾向和嚴重程度。政治關聯削弱了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的抑制功能,且上述調節作用在國有企業中顯著下降。這表明本地任職提升了獨立董事的監督效率,但這一作用發揮會受限于獨立董事的政府背景和企業產權性質。由此提出在獨立董事選聘過程中應充分重視本地任職所帶來的積極作用,限制政治關聯對獨立董事職能履行的可能負面影響,并著重關注非國有企業的政治關聯效應。
獨立董事;本地任職;違規行為;政治關聯;產權性質
上市公司違規行為會造成資本市場的非正常波動,進而影響到投資者信心和權益保護,宏觀層面而言直接關系到經濟平穩健康發展目標的實現與否。2007年至2013年間,超過80%的上市公司存在獨立董事本地任職現象(獨立董事本職工作與公司注冊地在同一省份、直轄市或自治區),且本地任職人數所占比例在60%以上。本地任職一方面會增強獨立董事對上市公司的了解和降低監督成本,便于更好地約束管理層行為;另一方面亦將會由于地緣因素而使得獨立董事置身于更為復雜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制掣了監督功能的發揮。
依據高階理論,獨立董事任職特征將會對其作用發揮產生重要影響,這亦成為目前眾多學術研究的立足點之一。本文通過探討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的影響,為這一領域的研究提供了增量經驗證據。再進一步,以往政治關聯的大多數研究將其范圍限定在CEO、董事長等特定群體[1-2],著力關注獨立董事的文獻并不多見,比較分析不同產權性質企業中政治關聯差異的文獻更是少見,因此本文拓展了政治關聯領域的研究。最后,違規行為是損害股東利益、增加代理成本的典型行為,研究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與違規行為之間的關系,將有助于科學評價和改進獨立董事任職的效率問題,進而可為完善中國情境下的獨立董事制度提供有益參考。
(一)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的影響分析
地理經濟學認為空間距離的遠近將會直接影響到微觀主體的決策質量,先前的研究證實,源于地緣優勢,本地分析師出具的公司盈余預測報告更為精確[3],本地投資者獲得的投資收益更高[4],臨近金融中心的企業能夠以較低的成本獲得權益融資[5]。此外,獨立董事付出的機會成本與監督的勤勉度負相關[6],由于位置臨近將會導致履職成本更低,進而本地任職將會使得獨立董事更勤勉地完善公司治理。因此,上述地理位置優勢將會增強本地任職獨立董事的監督效應,進而有效遏制違規行為(簡稱監督效應假說)。
從另一方面來看,在生活中,通過“校友”、“戰友”、“老鄉”、“協會”及“同行”等形成的各種關系網絡,屬于彌足珍貴的社會資源,恰當地使用這些關系將會帶來較高的經濟利益。由于在地理上臨近,本地任職獨立董事與公司管理層之間存在類似于“老鄉”的關系,同一區域的生活經歷將會使得他們的文化理念和處事方法更為接近。進一步地,本地任職將會使得獨立董事與企業管理層之間更可能處于相近的朋友圈子范圍內,這將使得獨立董事的履職行為受到一定限制。因此,與異地任職相比,當獨立董事在本地任職時,更容易為管理層所俘獲,建立起密切的私人關系,進而使得本地任職的獨立董事礙于情面、較少地質疑管理層決策,監督效率因此而降低。Khanna等(2015)[7]的研究表明CEO同董事會之間的聯系(包括獨立董事在內)有利于隱匿違規、進而使得CEO因違規而遭免職的概率和為實施違規行為達成共謀的溝通協調成本下降,因此公司違規的動機增強。同樣地,可以合理預期本地任職導致的裙帶關系將會增加違規行為的發生概率和嚴重程度(簡稱裙帶關系假說)。
綜上所述,獨立董事的本地任職對于違規行為之影響存在正反兩方面的競爭性理論假說,鑒于此本文提出相互對立的假設1a和1b:
H1a:限定其他條件,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將會顯著降低違規行為傾向和嚴重程度。
H1b:限定其他條件,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將會顯著提升違規行為傾向和嚴重程度。
(二)政治關聯的調節作用及產權性質的交互影響分析
政治關聯作為典型的非政治制度安排,在轉軌經濟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能夠為企業爭取更多的諸如銀行融資、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等方面資源[8-9]。具體到獨立董事,依據資源依賴理論,按照主要經歷和背景可以粗線條地將其區分為專家型獨立董事和關系型獨立董事(政治關聯是一種典型關系)。專家型獨立董事可以充分應用其所掌握的會計、法律和技術知識為企業價值提升和投資者利益保護服務,而關系型獨立董事盡管能夠在企業和政府交往過程中發揮“橋梁”作用,但是其通常是利用關系資源“擠入”董事會以獲取報酬,不具備豐富的知識儲備,難以成為有效的外部監督者,監督效應相應減弱。在更多時候企業需要的是政治關聯獨立董事所涉及的種種資源,不會過于關心其真實作用發揮與否。從更深層次而言,如果存在依靠政治關聯進入董事會的獨立董事,本地任職所產生的裙帶關系束縛和政治關聯等多重關系交互作用,將會使得獨立董事群體面臨的關系更為復雜,獨立性進一步降低。當獨立董事群體兼具專家和關系兩種特征時,政治關聯則會有損其專家才能的發揮。鑒于上述影響,就違規行為而言,受限于自身監督能力和獨立性,政治關聯將阻止本地任職積極監督作用的有效施展,進而使得本地任職抑制違規行為的能力下降(簡稱政治關聯的調節作用)。
在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中,政治關聯的作用路徑存在較大差異。具體而言,國有企業的實際控制人為中央或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及其所屬機構,源于“父愛主義”他們同政府之間具有天然的無可替代的聯系[10],從而借助獨立董事從而達到建立政府關系的目的和動機相對較弱,一定程度上政治關聯對國有企業和政府之間關系所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因此當國有企業中的獨立董事存在政治關聯時,其相應的政治關聯調節作用降低。進一步地,除證券監管部門外,國有企業面臨國有資產管理部門等多重外部政府部門的監管,內部公司治理結構更加完善[11],這為政治聯系的調節作用發揮提供了更強的約束條件。更深層次而言,具有政治關聯的獨立董事在非國有企業中則不然,他們往往成為企業同政府溝通和交往的重要中介,會促使企業和政府之間更容易形成默契,這直接會導致容忍甚至無視違規行為的可能性顯著上升。
綜上所述,承接假設1,本文提出假設2和3:
H2:限定其他條件,政治關聯將會顯著削弱獨立董事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的抑制作用。
H3:限定其他條件,相對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中政治關聯的調節作用顯著下降。
(一)模型設計與變量定義
為了檢驗假設1,借鑒Chen等(2006)[12]的研究,本文構建如下模型(1):
FRAUD(DEGREE)=α0+α1GEO+α2EDU+α3FEMALE+α4AGE+α5INDDIR+α6FIRST+α7BOARD+α8DUAL+α9NATURE+α10SIZE+α11LOSS+α12LIST+α13LEV+α14LONG+INDUS+λYEAR+ε
(1)
在模型(1)中,FRAUD為企業是否發生違規行為,根據CSMAR系統中的“中國上市公司違規處理研究數據庫”的記錄,若上市公司因違規行為被中國證監會、交易所等監管機構處罰,則將FRAUD賦值1,否則賦值0。DEGREE代表違規行為的嚴重程度,參考郝玉貴和陳奇薇[13],依據處罰方式,若上市公司當年未因違規行為受罰,賦值為0;若僅有高管受罰而公司未受罰或公司受罰類型為“其他”,賦值為1;若公司受罰類型為批評或譴責,賦值為2;若公司受罰類型為警告、罰款或沒收違法所得,則賦值為3;當同時受到多種處罰或者一年內多次受到處罰時,取最嚴重的受罰類型進行賦值。GEO為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變量,本文采用三種方式度量:①本地任職獨立董事數量GEO_NUM;②本地任職獨立董事占獨立董事總體的比例GEO_RATIO;③本地任職獨立董事虛擬變量GEO_DUM,若本地任職獨立董事數量大于所有觀測值中本地任職數目的中位數,賦值1,否則賦值0。此外,模型(1)控制了如下變量:①獨立董事個人特征變量,包括學歷EDU(等于獨立董事學歷的均值,學歷賦值規則如下:中專及中專以下=1、大專=2、本科=3、碩士=4、博士=5)、女性獨立董事比例FEMALE和獨立董事平均年齡AGE;②公司治理特征變量,包括董事會獨立性INDDIR(獨立董事人數/董事會成員中非獨立董事人數)、大股東持股FIRST(第一大股東持股數/總股數)、董事會規模BOARD(董事會人數的自然對數)、兩職合一DUAL(若董事長與總經理兩職合一,賦值1,否則0)及最終控制人性質NATURE(若上市公司為國有控股,賦值1,否則0);③公司基本特征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期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是否虧損LOSS(若凈利潤為負數,賦值1,否則0)、交易狀態LIST(若公司處于非正常交易狀態,賦值1,否則0)、資產負債率LEV(期末負債總額/期末資產總額)和上市年齡LONG(等于觀測值所在年份減去企業上市年份);④年度虛擬變量YEAR和行業虛擬變量INDUS(參照證監會行業分類標準2001)。
為了檢驗假設2,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進一步放入政治關聯POL及其同GEO的交乘項:
FRAUD(DEGREE)=α0+α1GEO+1POL+2GEO*POL+α2EDU+α3FEMALE+α4AGE+α5INDDIR+α6FIRST+α7BOARD+α8DUAL+α9NATURE+α10SIZE+α11LOSS+α12LIST+α13LEV+α14LONG+INDUS+λYEAR+ε
(2)
在模型(2)中,POL為政治關聯,若公司獨立董事成員現在或曾在黨委、政府部門、檢察院、法院等機關工作,賦值為1,否則賦值0。其余各變量定義同模型(1)一致,不再贅述。按照假設2的理論預期,交乘項GEO*POL的符號應顯著為正。
為了檢驗假設3,在模型(2)中進一步放入GEO*POL*NATURE的交乘項,構建如下的模型(3):
FRAUD(DEGREE)=α0+α1GEO+1POL+2GEO*POL+1GEO*POL*NATURE+α2EDU+α3FEMALE+α4AGE+α5INDDIR+α6FIRST+α7BOARD+α8DUAL+α9NATURE+α10SIZE+α11LOSS+α12LIST+α13LEV+α14LONG+INDUS+λYEAR+ε
(3)
按照假設3的理論預期,模型(3)中交乘項GEO*POL*NATURE符號應顯著為負。當因變量為FRAUD(DEGREE)時,模型(1)至(3)采用Logit回歸模型(Ordered Logit回歸模型)。
(二)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7-2013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樣本,為提升研究結論可靠性,參照慣例,進行了如下篩選程序:①剔除處于金融、保險行業的觀測值;②剔除數據缺失的觀測值;最終剩余6862個觀測值。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多數違規公司的財務狀況較差,基于減少樣本選擇偏差的考慮,本文未將處于特殊交易狀態和資不抵債的樣本剔除。同時,為了減弱極端值可能帶來的影響,文章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和99%分位進行了winsorize處理。本文的違規行為數據取自國泰安公司研究開發的CSMAR數據庫,本地任職、政治關聯及獨立董事個人特征數據系手工查閱上市公司年度報告整理而得,其余數據來源于CCER金融研究數據庫。
(一)描述性統計
表1報告了論文中所涉及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FRAUD的均值為0.0665,表明在研究樣本期間(2007-2013年)大約有6.65%的上市公司因違規行為而受到證監會、交易所等監管部門處罰。GEO_NUM的均值為1.9216,反映出平均每家上市公司中本地任職獨立董事人數接近2人,GEO_RATIO的均值0.6090,說明本地任職獨立董事占獨立董事總人數的平均比例略超過60%,揭示了本地任職已成為上市公司聘請獨立董事的主流趨勢。GEO_DUM的均值為0.3716,說明約有37.16%的公司聘請本地任職獨立董事數量超過本地任職獨立董事數量中位數2人。POL的平均值為0.4623,折射出46.23%的企業聘任了具有政治關聯的獨立董事。EDU的中位數等于4.0000,折射出獨立董事中超過半數擁有碩士及以上學歷、獨立董事總體文化層次較高的社會現實。FEMALE平均值等于0.1395,反映了女性在獨立董事群體中所占比例仍然較低,僅占到13.95%的比例。AGE的平均值等于52.5873,初步揭示獨立董事經驗較為豐富、處事較為成熟。INDDIR的1/4分位數和中位數都等于0.5000,說明超過25%的企業獨立董事約占非獨立董事人數的一半,這主要是由于上市公司為了滿足證監會的獨立董事最低1/3比例要求所致。此外,樣本區間內,董事長、總經理兩職合一的比例達到12.45%,國有控股企業約占64.16%,虧損企業和處于非正常交易狀態企業比例分別為11.54%和9.63%。
(二)相關性分析
主要研究變量間Spearman和Pearson相關系數如表2所示。無論是Spearman抑或Pearson系數,FRAUD同GEO_NUM、GEO_RATIO、GEO_DUM之間均在1%水平上顯著負相關,同樣DEGREE同GEO_NUM、GEO_RATIO、GEO_DUM之間亦在1%水平上顯著負相關,上述結果表明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與企業違規行為的發生傾向和嚴重程度都呈現出負相關關系,初步支持了假設1a提出的監督效應假說。POL同FRAUD、DEGREE之間均在10%水平上負相關,揭示出政治關聯會減少上市公司因違規行為而受到處罰的可能和嚴重程度,但當獨立董事兼具本地任職和政治關聯兩種特征時,政治關聯的影響如何有待下文的多元回歸分析檢驗。
(三)多元回歸分析
(1)本地任職與違規行為。表3列示了模型(1)的回歸分析結果,其中Panel A以違規行為虛擬變量FRAUD為因變量(對應Logit回歸),Panel B以違規行為嚴重程度DEGREE為因變量(對應Ordered Logit回歸)*為了簡化表達,省去Panel B中Ordered Logit回歸中的三個截距項的系數及Z值,下同。,所有模型都在1%水平上顯著,回歸分析結果有意義。第(1)列中GEO_NUM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0.1278,Z值=-3.0423),第(2)列中GEO_RATIO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0.4564,Z值=-3.3691),第(3)列中GEO_DUM在10%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0.2168,Z值=-1.9252),上述結果表明獨立董事本地任職顯著降低了公司發生違規行為的傾向。第(4)列中GEO_NUM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0.1364,Z值=-3.2520),第(5)列中GEO_RATIO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0.4821,Z值=-3.5673),第(6)列中GEO_DUM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0.2242,Z值=-1.9950),上述結果表明獨立董事本地任職顯著降低了公司發生違規行為的嚴重程度。以上第(1)至(6)列的結果聯合支持了假設1a,本地任職的監督效應假說得到驗證。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 主要研究變量的相關性分析
注:上、下半角分別對應Spearman和Pearson相關系數,***、**和*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雙尾)。

表3 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與上市公司違規行為
注:***、**和*分別表示在1%、5%和10%的水平上顯著(雙尾)。
造成上述結果的原因在于,上市公司中聘任的獨立董事在決策時會更多地考慮市場聲譽效應,減弱了裙帶關系的束縛,相應地本地任職所導致的監督效應進一步增強,這使得發生違規行為的可能性和嚴重程度顯著下降。而另一方面,隨著證券市場的日益規范,獨立董事因企業虛假陳述而受到監管處罰的現象已屢見不鮮,辛清泉等(2013)[14]研究發現,2003至2010年間因虛假陳述而招致證監會和交易所處罰的獨立董事達302人次,這些懲戒事實為其他獨立董事忠實履職起到了警示作用,無疑將會促使獨立董事在實際工作過程中更加恪盡職守,本地任職則為這一行為提供了便利條件。
控制變量中,EDU項系數顯著小于0,表明高學歷有助于獨立董事監督違規行為的效率提升,而非為世人所詬病的“高學歷、低能力”的現象。FEMALE顯著為負,揭示出女性獨立董事比例越高,違規行為的發生傾向和嚴重程度都將下降,這主要是由女性更加厭惡違規行為所導致的風險增加和決策行為中高道德標準所致。AGE顯著為負,揭示出年齡帶來豐富的社會經歷可以幫助獨立董事更加科學合理地進行決策。FIRST、NATURE和SIZE均顯著小于0,反映出大股東有助于克服股權分散所致的“搭便車”效應、國有企業公司治理和經營運作較為規范及規模擴大將會增加政治成本等現象,從而違規行為的發生傾向和嚴重程度都會顯著下降。BOARD、DUAL、LOSS、LIST和LONG同FRAUD、DEGREE之間均表現出顯著正相關關系,說明董事會規模較大導致其運行效率低下,兩職合一將會使管理層權力過于集中,發生虧損、處于非正常交易狀態及上市年限長等導致的財務狀況惡化情形,都會導致違規行為發生概率和嚴重程度上升,結果符合預期。
(2)政治關聯的調節作用檢驗。表4報告了模型(2)的多元回歸分析結果(鑒于篇幅限制未報告控制變量ControlVariables的結果),其中Panel A和Panel B分別以是否發生違規行為虛擬變量FRAUD和違規行為嚴重程度DEGREE為因變量。第(1)至(3)列GEO*POL項都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當獨立董事存在政治關聯時,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發生概率的抑制作用顯著降低,支持了假設2。Panel B中第(4)至(6)列GEO*POL項亦都在5%水平上顯著大于0,驗證了政治關聯削弱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與違規行為嚴重程度之間的負相關關系,假設2得到進一步支持。

表4 政治關聯對本地任職與違規行為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
注:***、**和*分別表示在1%、5%和10%的水平上顯著(雙尾)。
本地任職盡管使得獨立董事在監督管理層、完善公司治理等方面具有相對優勢,但是政治關聯會令獨立董事面臨的情況有所改變,表現為依靠關系進入董事會的獨立董事更多地是為企業提供發展資源而非監督,進而自身獨立性相應降低,限制了本地任職優勢的發揮,甚至某些時候難以具備履職的基本素養,這種情況下本地任職對違規行為所產生的監督效應會進一步下降。此外,裙帶關系和政治關聯相互疊加會形成更為復雜的社會關系網絡,政治關聯某種程度上會使得監管部門處罰的威懾作用降低,這些亦將會減弱獨立董事本地任職的外部監督效應。
(3)產權性質對政治關聯調節作用的進一步影響。表5列示了產權性質影響政治關聯調節作用的多元回歸分析結果(鑒于篇幅限制未報告控制變量ControlVariables的結果),第(1)至(6)列中GEO*POL*NATURE項系數都顯著小于0,符合假設3的理論預期,相對于非國有企業而言,國有企業中政治關聯對于獨立董事本地任職監督效應的調節作用顯著降低。造成上述現象的原因不難解釋,同政府之間的天然關系、更加完善的監管制度和治理結構,使政治關聯在國有企業決策中的作用難以凸顯,且非國有企業依靠政治關聯主要是為了獲取發展過程中的關鍵資源、咨詢功能而非監督角色。
(四)敏感性測試
為了使得研究結果更加可靠,本文進行了以下敏感性測試(限于篇幅未列示詳細結果,備索)。
(1)內生性測試。為了減弱內生性問題的可能影響,本文主要采用配對法和滯后變量法進行測試。①配對法。在本文的6862個樣本觀測值中,發生違規行為的觀測值個數為456,按照如下規則為發生違規行為的觀測值選擇配對樣本:首先配對樣本需要同違規公司處于相同年度和行業;其次在相同年度和行業的公司中選擇資產規模最為接近的企業;最終,將456個發生違規行為的觀測值和456個配對樣本觀測值放在一起、組成總樣本數為912的混合樣本,重復模型(1)、(2)和(3)的回歸分析。結果顯示,GEO項系數均顯著小于0,GEO*POL項系數均顯著大于0,GEO*POL*NATURE項系數小于0,且GEO_DUM*POL*NATURE項在10%水平上顯著。②滯后變量法。將測試變量本地任職GEO滯后一期,剩余4965個觀測值,回歸結果顯示,GEO_NUM和GEO_RATIO項系數顯著小于0,GEO_DUM項系數小于0、不顯著,GEO_NUM*POL和GEO_DUM*POL項系數顯著大于0,GEO_RATIO*POL系數大于0、不顯著,GEO*POL*NATURE項系數均顯著小于0。以上結果表明本文研究結論沒有受到內生性問題的實質性影響。

表5 產權性質對政治關聯調節作用的進一步影響
注:***、**和*分別表示在1%、5%和10%的水平上顯著(雙尾)。
(2)控制樣本自選擇偏差。參照盧闖等(2015)[15]的研究方法,本文進一步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以降低樣本可能存在的自選擇偏差問題。首先,借鑒孫亮和劉春(2014)的研究模型,構建如下模型(4):
GEOD=α0+α1TONGHANG+α2EDU+α3INDDIR+α4BOARD+α5DUAL+α6NATURE+α7LIST+α8LEV+ε
(4)
模型(4)中,GEOD代表是否存在本地任職獨立董事,若存在賦值為1,否則為0。TONGHANG為排除性約束變量,代表除本公司外當年同行業其他公司本地任職獨立董事人數的均值,這一做法主要參考了李小榮和劉行(2012)[16]的研究。進一步地,采用向后逐步Probit回歸方法估計模型(4),最終解釋變量僅包含顯著性P值小于0.1的變量。其次,按照GEOD的概率進行排序,對每一個不存在本地任職獨立董事的公司,找出概率得分最接近的存在本地任職獨立董事公司進行配對,最終剩余2418個觀測值。重復模型(1)(2)的回歸分析(處理后的樣本中NATURE同GEO在1%水平顯著相關,這將直接導致GEO*POL*NATURE與GEO*POL之間缺乏變異性、進而模型(3)無法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GEO系數基本上都顯著小于0(僅當因變量為FRAUD、測試變量為GEO_DUM時除外),GEO_NUM*POL和GEO_RATIO*POL項系數均顯著大于0,GEO_DUM*POL項系數在接近10%水平上顯著大于0。以上結果揭示在控制子選擇問題后,假設1和2進一步得到驗證。
(3)本地任職的度量。除本地工作可能會使得獨立董事具備地緣優勢外,曾在企業注冊地省份學習或工作、籍貫為企業注冊地省份等往往也會使得獨立董事的信息搜尋能力得到提升,鑒于此,本文進一步將上述事項納入本地任職范疇,定義為廣義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變量EGEO,主要回歸分析結果顯示EGEO項系數都顯著小于0,EGEO*POL項系數都顯著大于0,EGEO*POL*NATURE項系數都顯著小于0。以上結果與表3、4和5基本保持一致,未有實質性變化。
(4)政治關聯的度量。參考余明桂和潘紅波[2]的研究,本文將政治關聯的范圍從獨立董事現在或曾在黨委、政府部門、檢察院、法院等機關工作擴大至現任或曾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黨代表,構建廣義政治關聯變量EPOL,重復表4和5的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表明GEO*EPOL項系數都顯著大于0、GEO*EPOL*NATURE基本上都顯著小于0(除GEO_RATIO*EPOL*NATURE項系數外)。上述結果進一步支持了假設2和3。
(一)研究結論
獨立董事外部監督功能對于遏制上市公司違規行為、保護投資者利益而言至關重要,而外部監督效率的高低直接受限于其任職地理距離的遠近。本文手工搜集了中國資本市場A股上市公司2007年至2013年間獨立董事本地任職數據,實證檢驗本地任職對于違規行為的影響及政治關聯的調節作用。研究結果表明:①本地任職顯著降低了上市公司違規行為的發生傾向與嚴重程度,支持了本地任職所引致的監督效應假說。②政治關聯降低了本地任職所帶來的監督效應發揮,進而表現為政治關聯使得本地任職之于違規行為的監督效應顯著減弱。③相對于非國有企業而言,國有企業中政治關聯對于獨立董事本地任職與違規行為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顯著下降。在控制內生性問題等一系列敏感性測試后,上述研究結論仍然成立,這些反映出本地任職有助于獨立董事外部監督功能的加強,但是同時需要限制并區分企業性質對政治關聯的負面影響。
(二)政策啟示
獨立董事的本地任職和政治關聯等特征都對企業財務行為產生了重要影響,立足于中國資本市場現實,針對本文的研究發現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適度鼓勵擴充本地任職獨立董事隊伍。以往的多數觀點認為本地任職、聘任本地事務所等都將會降低監督主體(獨立董事和會計師事務所)的獨立性,但本文的研究結論揭示這一觀點并非放之四海而皆準。相反,本地任職的獨立董事會由于監督成本較低、信息不對稱減少等原因而提高了監督效率,進而有效抑制了違規行為。因此,未來上市公司在聘任獨立董事時,應當充分考慮到本地任職所帶來的益處,監管部門應乘勢適度鼓勵本地任職獨立董事隊伍建設,而非刻意追求聘任異地任職的獨立董事。對于投資者而言,當出現異地任職獨立董事時,應重視可能面臨的企業違規行為風險。
(2)限制政治關聯獨立董事發展。中央組織部于2013年10月19日印發《關于進一步規范黨政領導干部在企業兼職(任職)問題的意見》,意見規定“現職和不擔任現職但未辦理退(離)休手續的黨政領導干部不得在企業兼職(任職)……辭去公職或退(離)休三年內不得到本人原任職務管轄的地區和業務范圍內的企業兼職(任職),也不得從事與原任職務管轄業務相關的營利性活動”。本文的研究發現政治關聯有損本地任職對于企業違規行為的遏制作用,這一發現同上述規定在一定程度上是契合的。未來可以考慮進一步采取措施限制聘任政治關聯獨立董事,這將勢必有助于防止以權謀私現象的頻繁發生。
(3)關注政治關聯在不同性質企業中的差異。在如何處理同政府之間關系這一問題上,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存在較大差異,這亦會對政治關聯在企業決策中的作用發揮產生較大影響。本文注意到政治關聯的調節作用對非國有企業而言更為明顯。因此未來在制定政治關聯的相關政策時,可以適當地針對企業產權性質而采用區別對待策略,謹慎地采用“一刀切”政策。尤其對于國有企業而言,由于同政府之間的天然關系很難徹底消除,且政治關聯的負面影響較小,因此可以適當調整政治關聯相關改革措施的推進速度,不能急于求成。參考文獻:
[1] FAN J P H, WONG T J, ZHANG T. Politically connected CEOs, corporate governance, and post-IPO performance of China’s newly partially privatized firms [J].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2007, 84(2): 330-357.
[2]余明桂, 潘紅波. 政治關系、制度環境與民營企業銀行貸款[J]. 管理世界, 2008(8): 9-21.
[3] BAE K H, STULZ R M, TAN H. Do local analysts know more? A cross-country study of the performance of local analysts and foreign analysts [J].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2008, 88(3): 581-606.
[4] BAIK B, KANG J K, KIM J M. Local institutional investors, information asymmetries, and equity returns [J].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2010, 97(1): 81-106.
[5] EI GHOUL S, GUEDHAMI O, NI Y, et al. Does information asymmetry matter to equity pricing? Evidence from firms’ geographic location [J]. 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 2013, 30(1): 140-181.
[6]寧向東, 張 穎. 獨立董事能夠勤勉和誠信地進行監督嗎——獨立董事行為決策模型的構件[J]. 中國工業經濟, 2012(1): 101-109.
[7]KHANNA V S, KIM E H, LU Y. CEO connectedness and corporate frauds [J]. Journal of Finance, 2015, 70(3): 1203-1252.
[8]吳文鋒, 吳沖鋒, 芮 萌. 中國上市公司高管的政府背景與稅收優惠[J]. 管理世界, 2009(3): 134-142.
[9]余明桂, 田雅甫, 潘紅波. 政治關聯、尋租與地方政府補貼有效性[J]. 經濟研究, 2010(3): 65-77.
[10]SHLEIFER A, VISHNY R. Politicians and firms [J].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994, 109(4): 995-1025.
[11]南開大學公司治理評價課題組. 中國上市公司治理狀況評價研究[J]. 管理世界,2010(1): 142-151.
[12] CHEN Gong Meng, FIRTH M, GAO D N, et al. Ownership structure, corporate governance, and fraud: Evidence from China [J]. Journal of Corporate Finance, 2006, 12(3): 424-448.
[13] 郝玉貴, 陳奇薇. 上市公司財務舞弊受罰強度與審計風險定價[J]. 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2(3): 7-12.
[14] 辛清泉, 黃曼麗, 易浩然. 上市公司虛假陳述與獨立董事監管處罰[J]. 管理世界, 2013(5): 131-143.
[15] 盧 闖, 孫 健, 張修平, 等. 股權激勵與上市公司投資行為[J]. 中國軟科學, 2015(5): 110-118.
[16] 李小榮, 劉 行. CEO vs CFO: 性別與股價崩盤風險[J]. 世界經濟, 2012(12): 102-130.
(本文責編:辛 城)
The Influence of Independent Directors’ Local Tenure on Fraud of Listed Companies: Empirical Evidence Based on Political Connection and Property Rights
ZHOU Ze-jiang1, LIU Zhong-yan2
(1.BusinessSchool,AnhuiUniversity,Hefei230601,China; 2.EconomicSchool,AnhuiUniversity,Hefei230601,China)
Using local tenure as breakthrough point and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in China’s capital market from 2007 to 2013 as analytical sample, this paper empirically tests the effect of independent directors’ local tenure on corporate frauds and role of political connection and property rights in the process. We find that local independent directors decrease the likelihood of frauds and fraud severity in listed companies. Further study suggests that political connections weaken local independent directors’ constraint on frauds and the moderating effect decreases significantly in SOEs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results above indicate that local tenure can increase supervision efficiency, but the function is limited by governmental background of independent directors and the nature of property rights. According to the above findings, 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positive function of local tenure, eliminating potential negative impact of political connections and focusing on political connection effect in non-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the selection process of independent directors.
independent director; local tenure; fraud behavior; political connection; property rights
2016-08-31
2017-03-22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女性高管、會計行為與投資決策“(71302113);安徽省高校優秀青年人才基金重點項目“中國情境下女性董事對公司財務行為及績效的影響研究”(2013SQRW005ZD)。
周澤將(1983-),男,安徽樅陽人,安徽大學商學院副教授,管理學博士,研究方向:公司治理與財務會計理論。
F275.5
A
1002-9753(2017)07-011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