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澗河

袂飛揚

一條承載了幾千年歷史文化的古道，必然與河流息息相關。沿著崤函古道一路東行的澗河，滋潤了行走在古道上的旅人商賈。這種唇齒相依的關系，也創造了人類的智慧和文明。

在七里村，一位85歲的老人，站在門口碩果累累的核桃樹下，開心地和我們聊著澗河，那時候水又大又清呀，年輕時候的她，常在河邊浣衣洗菜，河里的魚蝦也讓當年貧窮的他們偶飽口福。七里古槐以鳳的姿態傲立千年，她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當年尉遲將軍牽馬于澗河之畔，以惺惺相惜的目光一步三回首地回望著她。漸行漸遠地消失在古道的盡頭。如今古槐還在，澗河還在流淌，唯不見了那英姿勃發的將軍。

一條凸凹不平，車轍深深的古道觸目驚心地擋在面前，那創傷般的深壑淺轍讓心一下子揪作一團。我仿佛看到兵荒馬亂時，輜重吱吱呀呀的呻吟和鈴兒叮當的響聲。古代道路修筑艱難，在開鑿時所使用的“草木燒石，冷水激淬”法，無不凝聚了古人與自然界抗衡的智慧。幾千年來，這里幾乎是唯一的東、西“二京”通道。位于三門峽市境內的夏后皋墓和周文王避風雨臺，真實地說明這條古道在夏商時期便是交通大動脈。進入文明時期后，古道的交通和運輸任務更加繁忙，往來行旅不絕?！伴L安城東洛陽道，車輪不息塵浩浩”，不僅周天子、秦始皇、唐太宗等皇室貴族來往于此道，商賈文人、庶民百姓以及使者和僧侶也都在這兒留下過行蹤。

走在這條灑滿血汗的古道上，耳邊依稀傳來叮叮當當的鈴鐺聲。是那騎著青牛前去西方問道的哲人嗎？他的銀須飄在風中，那時的古道是比今天好走呢？還是更加崎嶇呢？青牛偶爾咀嚼一口路邊的青草，累了，走到澗河邊，飲一口清洌甘甜的河水，那句：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也許就是在此河邊的感慨吧。因其險要的地形，這里也成了兵家掠奪城池的戰爭要塞，有史以來發生在崤函古道上的戰爭就有200多場。真是“崤函古道箭如雨，牧童拾得舊刀槍”。據說如今這一帶百姓在勞作時，還常常撿到青銅箭鏃，千萬雄兵今何在，血染澗河魂不歸！

古道經歷了一場場的戰爭，想必那時的澗河已被染成了凝重的血色了吧。古道不光承載了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也有風花雪月，詩酒琴歌。聽，當那個白衣勝雪的詩仙李白唱著“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馬蹄得得地踏上古道時，澗河水也一定又恢復了她的清澈與輕盈。年輕浪漫的詩人身背長劍，策馬挽弓，意氣風發地由此馳向長安時，這里的山山水水在他眼里都是含著情帶著笑的吧。而小他十幾歲的詩圣杜甫就沒有了李白的瀟灑幸運，他瘦弱的身軀躑躅地禹禹獨行于古道，夜宿石壕村。那天傍晚，他目睹官兵抓人、老翁逾墻、民不聊生的凄慘景象，顫栗地寫下了“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的著名詩篇。

“京洛崤函古道長，頻年漂泊意彷徨”，站在這條承載著華夏遠古文明的古道澗河邊，如同掀開一本落滿灰塵的史書，心中已不僅僅是感動，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抖一抖，遺落的不僅是金戈鐵馬，戰鼓聲聲；還書寫著中華民族久遠的歷史脈絡和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

這一百多公里長的澗河，沿岸雖沒有驚濤駭浪，卻也九曲回腸，令人揪心。從馬頭山一路走來，她如一匹無主的馬駒，有清澈如許，有污垢滿面。當我們看到潺潺清流時，會歡呼雀躍，看到垃圾漂浮，污水灌河時，就會唏噓憤慨。其實，隨著現代生活的提高，我們每個人都在制造著污染，誰敢保證，那些倒灌的污水里，沒有我們使用過的清潔劑及廢水？進入新世紀，人類對待自我的反思成為了主流，人們不再陶醉于征服河流、侵占河流的勝利喜悅中，而是提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維持河流生命的基本流量”等諸多命題，以敬畏之心來善待那些滋養、哺育了人類的河流。也只有以此為出發點，河流才能生命長存，而與其相依相存、須臾不能分離的人類生命才能長久，人類文明的火炬才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