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講出一個好故事

在讀寫結合教學系列《四季故事》中，本課是《夏的故事》中的一個教學點。在“自然而潤澤”的教學理念下，我依據學生學情，將讀寫無痕對接，針對學生學習狀況，個性化地編寫寫作教學內容，對讀與寫進行“整體設計”，使讀寫過程發展得更加立體和多元；同時，通過有效的“學習經驗組織”和“課程活動化”的實施，促使學生循序漸進地克服寫作障礙，獲得全員化、個性化的“學習力的發展”。以下為教學實錄。

師：今年夏天特別熱，在夏日的一個午后，我經過一條小巷，看見一個老人在烈日下打鐵。我很感動，喜歡攝影的我就把他拍了下來。但是拍人像整體時，我覺得不足以表達那一刻他帶給我的感動。所以我調整了焦距，聚焦在手上，于是我看到了那雙在烈日下泛著汗珠的黝黑但強勁有力的手。在這個過程中，拍攝的畫面（投影聚焦局部）更加深刻、清晰了。

師：也是今年夏天，我站在重元寺的門口，那天的彩霞很絢爛，我很感動，就把它拍了下來。但是我覺得這個瞬間不足以展現這一刻彩霞的精彩。于是我就聚焦了彩霞變化的過程，我用了一百多張照片，把它拍了下來。那一刻的彩霞如此絢爛（投影延時攝影彩霞的片段）。當我聚焦于整個過程的時候，整個片子的表達似乎更加豐富了（投影“聚焦過程”）。下面，我們一起來看看同學們運用攝影中聚焦的方式所寫的今年夏天的故事。我們先看一下馬樂同學的作品。

生：“熱”是夏天的代名詞。夏日的天就像著了火一樣，又悶又熱。

師：好，今年夏天又悶又熱。我們很多同學都寫了今年夏天的熱，今年天氣的熱的確讓人刻骨銘心。請你“聚焦”自己對熱的體驗，把自己的體驗呼喚出來，比如說聚焦于身體的各個部位對熱的反應。可以說說嗎？

生：頭上的汗像水一樣流下來了，來不及擦。

師：很好，這是你聚焦在頭上的感覺，皮膚和四肢上有嗎？

生：腳底像踩著火一樣。

師：嗯，其實再仔細一點會發現，今年夏天走在柏油路上，一不小心踩上去涼鞋就被黏住了，穿的衣服濕透了。這是我們大家都能表述到的東西。但是我們身體各個部位對于熱的體驗肯定是不同的。我們需要把不同的體驗呼喚出來，這樣就避免了概念化的表述。

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背上的汗流下來，衣服一擰都會流出水來。

師：聚焦的程度還是不夠，比如說擰出水來，擰出怎樣的水來？我們要不停地去聚焦，然后把對熱的細致觀察和體驗呼喚出來。

生：穿的短袖T恤濕透了，背后仿佛會有一團淡墨印在衣服上。

師：對，這份體驗很細致。

生：走在路上就像是在蒸籠里漫步，你想走也走不快，腳上像綁了幾斤重的沙袋。

生：我覺得夏天里我沒有流太多汗，但穿著棉麻短袖的時候后背上感覺很刺。

師：大家對熱的體驗各有不同，挺好。但是老師還想挑戰你們，除了你身體的各個部位對熱有反應，周遭事物對于熱也是有反應的。比如有同學說，走到超市門口感到涼氣吹過來的時候，都會蹭一會兒涼，是吧？周遭的事物對熱的反應還有哪些呢？我們進一步呼喚出自己的體驗。

生：我感覺看到的東西有點模糊和扭曲了。

師：這個感覺很好。他看到周圍事物的時候感覺跟平常不一樣，還有嗎？

生：夏天的時候我觀察了樹葉，我覺得夏天的樹葉沒有春天的樹葉嬌嫩，它上面好像涂了一層防曬霜一樣，摸起來有點硬。感覺連樹葉都開啟了防曬功能。

生：我覺得柏油馬路像烤爐一樣，冒著熱氣，打個雞蛋下去就熟了。

師：對，這是帶有一點幽默的表達方式：打個雞蛋就熟了，夏天足夠熱。

生：夏天的樹葉被烤過之后很脆，風吹過之后都有發脆的聲音，仿佛要碎了一樣。

師：非常敏感，發脆的聲音就像什么呢？

生：就像吃薯片那種碎碎的聲音。

師：很好啊，她不僅呼喚出了視覺體驗，還呼喚出了聽覺體驗，這是我沒有的感覺。其實每個人的體驗都有所不同，個人的語言表達也會不同。

師：如果今年夏天像一支試管一樣，你覺得你像什么？

生：我覺得我就像里面的液體。

師：什么液體？

生：像酒精，一點就燃了。

師：很好，酒精一點就燃，整個人很暴躁。你看，很有化學風格的語言吧。

生：夏天的熱讓我感覺所有直線的線條都曬彎掉了。

師：線條都曬彎掉了！這是美術風格的語言，他的觀察很仔細。還有嗎？

生：我覺得這個熱是會蔓延的，你看，風是涼爽的，然而在夏天，它是熱的，給人的感覺就是不管接觸到什么東西，都像是被熱傳染了。

師：這是從生物學的角度去剖析，她說就像被傳染了一樣，繼續說，非常好。

生：我覺得夏天的熱像電路圖。特別煩躁特別熱，然后就短路了。

師：同學們的思路越來越活躍了。

生：夏天走在太陽底下的我就像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冰淇淋，會化掉，熱像口香糖粘在手上，甩也甩不掉。

師：好綜合的感受啊，來點掌聲好嗎？越來越精彩了，還有嗎？

生：夏天的話，有人走在街上會撐傘。

師：你擅長什么？

生：繪畫。好像是一幅很干燥的油畫。

師：這個油畫應該有色彩。

生：色彩的話應該是暖色。

師：這個油畫應該也有深意吧？

生：如果說畫的是一條街，應該是一條空蕩的街。

師：很好，同學們的個人體驗之獨特的確讓人驚訝。現在我們再去形容夏天的時候，可能就不僅僅是像著了火一樣又悶又熱。我們現在可以聚焦的地方很多，我們可以聚焦到身體的各個部位，可以聚焦到周遭事物的體驗。我們可以把自己的感受和個性化的表達呼喚出來，這樣去寫熱是不是更飽滿了呢？

師：其實這樣的方式啊，并不是老師通過攝影來發現的，以前在課文當中就學過，比如說你們所熟悉的課文《在烈日和暴雨下》，一開頭它就說夏天像火一樣，天熱得發了狂。然后老舍把它聚集在周遭事物的反應和自己的感受上，這個思路是我們可以活用過來的。好，這個夏天發生了很多故事。比如說我們很多同學提到了不少人在這個夏天又熱又辛苦，有交警，有清潔工，有快遞員。現在我們來看一位同學寫的送水工。

（投影同學寫作片段）

師：我想同學想表達的是夏天送水工很辛苦，其實在這段文字中，還有很多地方是我們可以挖掘的，比如說“本來想說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送水工肯定是內心有波瀾。“五點鐘就起床了，送了60多桶水”其實是可以挖掘的，他沒有寫。好，那我們回憶一下，老師在攝影的時候把彩霞變化的過程拉長，把整個過程呈現出來，就會把更飽滿的東西凸顯出來。其實在這里，送水工的辛苦也是可以通過聚焦過程的方式呈現出來的。比如說我看到同學們寫快遞員很快啊，他是怎么聚焦這個過程的呢？他說快遞員到了門口，把頭盔放下來，就急急忙忙地從電瓶車后備廂找快遞單，然后轉身去按電梯。感覺電梯速度太慢他就很焦急，就自己跑到了樓上。“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快遞員已經把東西塞到了我手里，催我簽完字，他就一溜煙地往下跑。整個過程都在反映快遞員是多么快。那么，送水工送水的過程中哪些還可以用文字來拉長呢？還可以聚焦得更細一點，大家可以寫一寫，交流一下。

（同學進行片段寫作練習）

生：送水工的手上都是老繭，每個手指不一樣粗細。他搬完水之后太累了，一下沒提起勁，頭直發暈，但還是咬牙堅持提了起來。

師：好，這個好像可以用于所有的勞苦大眾。其實后面一點很好。他還趕時間，這個趕時間體現他的辛苦。你其實可以著重在這個方面寫一下。我們有個同學觀察很仔細，你看送水工一天要送60多桶水，可是他趕時間，有同學寫到，他不僅手臂夾著一桶水，甚至恨不得肩上再扛一桶水，這個時候，他想盡可能地多送點水，是不是也可以表現出他的辛苦呢？所以，我們聚焦的時候不能憑概念去想辛苦的人一定是有厚厚的老繭，我們可以看到更多其他人看不到的細節。你們還有不同的發現嗎？

生：就是他熟練地換水、卸桶、裝桶、開桶，每個動作都像是準確地測量過的。用的是最省力最快的方式。

師：這是針對換水的動作，他把動作拉長了，好，你繼續說。

生：他的動作都是下意識的動作。

師：我覺得同學們說得非常好。

生：他聳起肩膀，扛起兩大桶礦泉水，以那健壯的右腿作為支點，身體重心成90度傾斜，順勢把礦泉水提到身上。小心翼翼的眼神表明他想輕拿輕放，但是由于重力的原因，那兩桶礦泉水砸在了地上，像撼動大地的巨人。

生：我還看到了在我們上課時，學校的送水工好像提不動水桶了，水桶仿佛在他的手里搖搖欲墜。當他實在提不住的時候，他把水桶放在了地上，斜過來。水桶像一個球一樣在地上溜著。他仔細地控制著水桶的速度，不讓它溜走。

師：嗯，你想表現出什么？

生：想表現出他為每個班級送水很辛苦。

師：好的，你是通過拉長他這個動作來表現他的辛苦。很好，所以我們剛剛關注的都是瞬間的動作，其實我們是可以拉長的，在拉長的過程當中，我們能夠更多、更清晰地看到這個送水工的辛苦。其實在這個過程當中，有同學還提到了自己內心的一點點波瀾。這時候我們聚焦自己內心的話，內心肯定是有波瀾的。為什么？你吹著空調，享受著涼快，他在外面奔波，付出汗水。他給你送水，你在吃冷飲。他在為你付出，你在享受。一對比，你的內心一定會有波瀾。所以我們在聚焦自己內心的時候，想想看，在那一剎那，你的思緒，你的感慨有哪些呢？

（投影：聚焦內心）

生：我覺得我會想到，我應該幫他一把。

師：他為我付出，我也應該為他付出。關鍵詞“平等”。

生：我覺得有的人在掃垃圾，有些人就去扔，我會上去制止。

師：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生：我覺得太不珍惜了。

師：你覺得太不珍惜別人的勞動成果了。關鍵詞“珍惜”。

師：你們思緒萬千，這種思緒就是我們直接的感受。老師教你們一個方法，首先概括出你最想表達的關鍵詞，剛才有同學說了“平等”，有同學說了“珍惜”，有同學說了“內疚”，有同學說了“體諒”，但是問題的關鍵就是我們怎么把它展開來寫。比如說，我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感覺到了差距。我們就圍繞差距說一說。你可能要去整理自己的思路。你可以這么想：你看到的是什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差距？這樣的差距是怎么樣造成的？也可以逆向思考，這是我們最對于平凡瑣事的觀察中最有意味的地方，是我們最值得挖掘的地方。現在我想請同學先寫一個關鍵詞，然后整理你的思路，圍繞這個關鍵詞，以“是什么？為什么？怎么樣？”的思路展開，完整地表達一下。

（同學們當堂片斷練習）

生：他在烈日下奔波，老板在辦公室吹著空調，就是一種差距。不同的能力，導致了他們收入的差距，而這個差距使得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平等的收入，這是一種社會的不公平。

師：你怎么看待這種不公平呢？

生：在現在這個社會，這種不公平很正常。比比皆是，習以為常。

師：你看到在這個社會階層日趨固化的階段，這樣的事情已經比比皆是了，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是順著思路去想的，這種不公平不僅存在，而且很明顯。但是我們可以反過來逆向思維，送水工并沒有因此感覺到不公平或是因為有差距而不來給你送水啊。

生：那就是心態的問題。

師：哦，心態的問題，很好，看到了兩種不同的心態，哪兩種？

生：也許他能賺到養家的錢就感到滿足和幸福了。

師：普通人的小幸福。挺好，其他同學有沒有補充的？

生：我看出送水工的奉獻，他在大夏天工作，為了賺錢養家。如果他不工作的話，可能不能維持他或者家庭的生活。

師：為什么？

生：因為他一個月也不能賺多少，送水工的經濟收入是有限的，他送水越多，賺錢就越多，所以他非常努力地賺錢，不向困難低頭。

師：你看到了他不向困難低頭的這種品質。所以，我們可談的話題就多了，在這篇例文中，可以商榷、擴展的部分其實很多。夏日，我們可以抓住夏天熱的特點，對局部、過程、內心進行聚焦。我們可以圍繞這個不起眼的瞬間，好好去想想它“是什么”“為什么”“怎么樣”。這樣你的平凡的故事就有情有意了。“夏日故事”只是一個例子，它告訴我們，如果我們學會講故事，就會發現生活當中很多不起眼的事和瞬間，都是一個個耐人尋味的小故事。所以啊，請同學們拿起自己的手，架起這個鏡頭（擺出取景框的樣子），你的內心就是一個照相機的鏡頭，去聚焦每一個小小的瞬間，獲得每一份小小的感動。好了，希望同學們做一個會講故事的人，用心觀察，用心表達，我們今天是夏日的故事，接下去，我們可能就要寫寫秋日的故事，冬日的故事了，好嗎？好，下課。

（作者為江蘇省中學語文特級教師，蘇州工業園區第五中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