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立江 陳詩瑩 葛學齊
(安徽工業大學商學院,安徽 馬鞍山 243002)
推進轄內公司IPO的地方政府補貼影響因素與后果
——基于產權性質視角的分析
魏立江 陳詩瑩 葛學齊
(安徽工業大學商學院,安徽 馬鞍山 243002)
本文選取2008—2014年間IPO的956家地方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考察地方政府在補貼轄內企業IPO時的產權偏向以及轄內IPO公司對地方政府的回饋。研究發現:與以往文獻結論不同的是,樣本期間地方政府更傾向于補貼民營企業實現IPO;獲得補貼的企業以雇員規模與稅收規模增長的方式來回饋地方政府,國有企業在促進就業方面表現更強。
政府補貼;地方政府;產權性質;IPO公司;就業增長
中國政府在經濟領域的分權式改革和晉升激勵制度激發了地區之間的經濟競賽(王永欽等,2007),地區競爭機制使得地方政府積極協助轄內公司上市,以爭奪資本市場資源,實現帶動地方的經濟發展與就業等目的。各層級的地方政府均在不同正式或非正式的場合提出要將加快地區資本市場建設、推進企業上市作為本地政府工作的重要目標。在目前股票發行監管采取核準制背景下,地方政府不遺余力地運用財政補貼、稅收返還和經濟獎勵等各種經濟手段推進轄區內公司上市。
已有的研究主要關注政府與已上市公司之間的關系,發現政府通過財政扶持手段滿足ST公司實現盈余管理以擺脫摘牌的困境(陳運森等,2009),但目前針對政府補貼與公司IPO關系的研究尚缺乏經驗數據分析。中國資本市場的發展早期在于解決國企經營困難與融資問題,存在國企優先上市的事實,但在國企改革攻堅戰之后,中國經濟呈現出國有與民營二元經濟結構共同發展的局面。在新的格局下,地方政府推進轄內公司上市時是否依然存在產權偏向?在公司成功IPO后,上市公司是否如地方政府所愿望的在納稅與就業方面做出積極回饋?本文的研究發現,樣本期間地方政府更傾向于補助民營企業實現IPO,相應地獲得補助的企業以促進就業和增稅方式來回饋地方政府,國有企業在就業促進的力度上更大。本文的貢獻在于,運用經濟轉型新時期的數據,對地方政府和轄內企業IPO前后的互動關系進行經驗分析,探討了IPO企業獲得政府補助的產權關系影響以及補助帶來的后果,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地方政府競相大力推進轄內公司上市融資的現象。
(一)文獻回顧
目前政府補貼的研究文獻主要從補助動機、影響因素和補貼后果三個方面展開。就政府補貼的動機而言,地方政府在轄內有“守土”之責,即穩定與發展的目的。Colin 等(1991) 指出為了應對失業問題,政府會為能夠創造大量就業的企業給予重點扶持;王鳳翔等(2005)發現為了增加就業,維持地區經濟穩定性,政府會為地方企業提供補貼;支持行業發展、帶動科技進步(Shleifer,1994)也是地方政府給予企業財政補貼的出發點;Aharony等(2000)指出地方政府在自身利益的驅動下,為幫助本地企業贏得上市資格和配股增發權,常通過減免稅賦、稅收返還、財政補貼等方式幫助企業提高業績,滿足監管部門制定的硬性指標要求。在政府補貼的影響因素方面,部分學者從企業產權角度研究,結論并不一致,陳曉等(2001) 認為,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在獲得補貼方面并無差異;邵敏、包群(2011)則認為,地方政府補貼顯著地向國有企業傾斜。在政府補貼的效果方面,唐清泉、羅黨論(2007)認為補貼沒有增強上市公司的經濟效益,但卻有助于社會效益。楊其靜等(2010) 發現獲得補貼的企業人均工資水平顯著高于未獲補貼的企業;余明桂等(2010) 則發現,與地方政府有政治聯系的民企獲得的財政補貼與企業績效及社會績效負相關。
綜上可以看到,目前關于政府補貼文獻多是出于對已成功上市公司政府補助的影響和后果的研究,尚缺乏對地方政府扶持企業IPO方面的研究。
(二)研究假設的提出
中國經濟三十余年的高速發展在一定意義上歸因于中央政府在經濟領域的分權式改革,以及伴隨經濟分權改革的晉升激勵。經濟的發展帶動地方政府財富增加的現實與地方長官能夠得到晉升的機會,引發了地方政府發展經濟的熱情。上市公司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地方政府的經濟形象,而且地方官員的政績與當地上市公司的表現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就激發了地方政府對轄內公司上市的關注和利用,以爭奪資本市場資源和發展地方經濟。因此,上市企業的增加有助于提升地方政府績效,地方往往會出臺相應的扶持政策,為擬IPO的企業提供直接的政府補助,提高企業成功上市的概率(章華等,2013)。
對IPO公司進行政府補貼的資金主要源于財政資金,在財政資金應用于國有企業補貼的決策程序上,地方政府官員的顧慮少。一直以來各個層級的政府對于財政資金和國有資產的收支與使用均有嚴格的法律要求,對于涉及財政資金和國有資產流失的違法行為人都有嚴厲的行政和刑事處罰規定。就產權性質而言,國有企業具備與政府的天然聯系(許罡等,2014),因此在一定意義上,對國有企業的財政補貼相當于財政資金從政府的一個口袋到了另一個口袋。此外,國有經濟的主導定位和承擔就業維穩等政策性功能的緣故,使國有企業一直處于優先發展的地位,在資本市場融資上也是如此。根據以上分析,地方政府補貼轄內企業IPO的決策上可能存在產權差異,對國有企業的補助會不遺余力,對非國有企業的補助可能會量力而為。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1: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地方政府在推動轄內公司IPO時的政府補貼會偏向國有企業。
伴隨著經濟轉型的推進和國有企業改革攻堅戰在本世紀初基本完成,中國資本市場在2004年出現轉折性變化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股權融資行為的國有產權偏向會逐漸模糊。章鐵生等(2013)以2006—2009年期間的IPO申請為樣本,考察產權性質與IPO機會的關系,發現產權性質對IPO機會沒有顯著影響。
我國民營企業目前已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成分,承擔著政府的部分功能或特殊社會責任。這種承擔表現在民營企業廣泛帶動社會就業,引領技術進步、推動產業升級和增加稅收等的責任,民營企業成功上市獲取源自全國的資金,將增強上述責任能力。地方企業只要上市成功,便可以直接為地方長官帶來正的效益。激勵機制的作用,使得地方政府長官在任期內會盡可能的扶持轄內待上市公司,此時國有產權性質的影響可能不再顯著;隨著時間進展,轄內符合A股上市條件的國企減少,地方政府將補助的重心移向轄內符合條件的民營企業。基于以上經濟事實和文獻研究,本文提出H1-1的競爭性假設:
H1-2: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地方政府在推動轄內公司IPO時的政府補貼會偏向民營企業。
作為一個勞動力比較充裕的發展中大國,中國的就業目標與經濟增長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政府作為社會管理者,往往通過各種方式驅動轄內企業來實現保增長及促就業的目的。在推進企業IPO、鼓勵企業科技創新等方面給予財政支持時,也會附加稅收、就業增長的考察指標。另一方面,獲得補貼的大都是具有一定規模大型企業,受到財政補助和成功上市后,自身得到發展,進而能夠促進本地勞動就業、創造出更多的利潤,形成穩定的稅源,拉動地區社會經濟的增長,以就業和稅收增長回饋地方政府。
就國有企業而言,政府除了讓國有企業承擔正常稅費繳納經濟職能外,還有承擔維穩的“特殊職能”,諸如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以保證社會穩定。當然,國有股權的存在也為政府干預企業提供了法理上的便利。李勇等(2015)揭示出國有企業冗余就業問題從而存在就業拖累效應。吳聯生(2009)發現國有股權比例越高的企業更有可能為政府承擔社會性支出,公司的稅負越高。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二:
H2:地方企業上市后,以增加稅收、擴大就業等方式回饋地方政府;國有企業在回饋力度上要高于民營企業。
(一)樣本選擇
本文選取自2008—2014年在證監會網站披露申報稿的共956家擬IPO公司作為研究樣本,不包括已剔除的金融保險類、中央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分布于32個省級行政區域內。選取的擬IPO公司的政府補貼數據均由手工收集所得,其他財務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設定
(1)變量定義
對于被解釋變量政府補助(Subsidy),本文選取地方上市公司上市前一年和上市當年的數據作為研究對象。以企業上市后的就業人數及繳納的稅費金額用來衡量企業對地方政府的回饋。
在政府補助影響因素和后果的考察上,借鑒以往文獻(呂久琴,2010;譚勁松,2010),本文選擇了雇員規模、稅收貢獻、公司盈利能力、公司成長性、研發能力、資產負債率、公司規模、股權治理狀況、審計師聲譽、企業年齡、年度、行業以及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這一公司環境變量的影響。具體變量的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表
(2)模型設定
為了驗證假設一,本文設定了以下模型Ⅰ。
Subsidyt=α+β1Propertyt-1+β2Employt-1+β3Taxt-1+β4Growtht-1+β5R&Dt-1+β6LEVt-1+β7Topt-1+β8Big4t-1+β9Aget-1+β10NumComt-1+β11GDPt-1+β12Indus+β13Year+ε
Ⅰ
模型I中,本研究考察產權因素是否會影響政府補助,如果產權Property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政府補助依然偏向國有經濟;若系數為負,說明政府傾向補助民營經濟。由于政府補助往往是基于企業的已有表現而給予的財政補貼,因此被解釋變量使用滯后一期的數據。
為了驗證假設二,本文設定了模型Ⅱ。其中被解釋變量是IPO公司的雇員規模增長和稅收貢獻增長,主要考察變量是政府補助(Subsidyt-1)、產權與政府補助的交乘項(Subsidyt-1*Propertyt-1)。基于前述分析,兩個考察變量的預期系數為正。
△Employt/△Taxt=α+β1Subsidyt-1+β2Propertyt-1+β3Subsidyt-1*Propertyt-1+β4ROAt-1+β5Growtht-1+β6LEVt-1+β7Sizet-1+β8Aget-1+β9GDPt-1+β10Indus+β11Year+ε
Ⅱ
(一)樣本的描述性統計
表2是對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本文研究選取2008-2014年間新上市公司共有956家企業,樣本選取過程中,已剔除中央企業以及金融類上市公司。樣本中含有103家地方國有控股企業,853家地方民營企業。從表2中可以看到,地方政府為本轄區上市公司提供了有力的政府補貼。以補貼絕對額看,對國有上市公司補助的均值是1970萬元,最大值是13900萬元;對民營上市公司補助的均值是792.2562萬元,最大值是30100萬元。樣本中也存在“0”政府補助,但統計樣本選取的上市公司中未獲得政府補助僅有12家。以年度收入消除規模影響的補助情況看,對國有上市公司補助的均值是0.00844,最大值是0.04529;對民營上市公司補助均值為0.01387,最大值為0.11572。
從政府補貼絕對額看,國有上市公司大于民營上市公司所獲得的補助。然而在消除規模影響之后,從表3的均值T檢驗結果可看出,民營上市公司所得到政府補貼額顯著要高。在補貼后果方面,雇員規模增長上,從均值T檢驗結果看,國有IPO公司要顯著大于民營IPO公司;稅收貢獻增長上,民營IPO公司要高于國有公司,但T值不顯著。

表2 政府補貼(絕對額)的描述性統計 單位:萬元

表3 政府補貼(相對額)/公司雇員與納稅增量的描述性統計與均值T檢驗
注:***、**、*分別代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
(二)政府補貼影響因素的回歸結果分析
企業上市過程中獲得政府補貼的影響因素分析,結果如表4第二列所示。我們發現產權(Property)對獲得政府補貼的影響系數為-3.3099,顯著性處在5%水平以下。這個結果表明,擬上市的國有企業并沒有優先獲得補助,政府補助似乎更偏好于民營企業,驗證了假設H1-2。究其原因,這種結果可能源于地方政府轄內具備A股上市條件國有公司已普遍改制上市,此時政府需要做的是傾力支持具備條件的民營企業IPO。也可能是由于民營企業往往成立時間短,積累相對單薄,如果要保證上市成功,必須得到更多的政府扶持。另外,回歸結果也表明雇員規模、稅收貢獻大以及研發投入高的公司,更能得到政府在IPO方面的補助。
(三)政府補貼對企業雇員及稅收增長影響的回歸結果分析
IPO過程中獲得政府補貼對雇員規模及稅收繳納影響的分析,結果如表4第三、四列所示。上年政府補貼(Subsidyt-1)對當年雇員規模增長(△Employt)與稅收貢獻增長(△Taxt)的影響系數分別為0.0418和0.0473,相應地在1%和5%水平上顯著,由此表明IPO公司在就業和稅收上積極回饋地方政府。
在政府補貼與產權性質的聯合作用上,兩者交乘項(Subsidyt-1*Propertyt-1)對雇員規模增長的影響系數0.0189,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國有IPO公司吸納就業的力度更大;交乘項對稅收貢獻增長的影響則不具有顯著性,意味著國有公司較民營公司并未負擔更多的稅收繳納額。

表4 政府補貼的影響因素與后果
注:***、**、*分別代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括號內數字為T值。
本文選取2008—2014年間IPO的956家地方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發現地方政府針對轄內不同產權的擬IPO公司,確實存在有區別地使用政府補貼來推進公司實現上市融資,但不同于以往地偏向補貼國有企業而是偏向于民營企業。從IPO公司回饋看,得到政府補貼的企業會在促就業方面承擔部分政策性負擔,且稅收繳納上也有良好表現。國有控股的IPO公司在就業促進上回饋力度要更大。研究結果能夠很好地解釋地方政府推進轄區內公司IPO競相進行財政補貼行為的動機與后果。
[1] 王永欽,張晏.中國的大國發展道路—論分權式改革的得失[J].經濟研究,2007,01:4-16.
[2] 陳運森,朱松.政治關系、制度環境與上市公司資本投資[J].財經研究,2009,12:27-39.
[3] Aharony J.,Lee.C.J.,Wong.T.J..Financial packaging of IPO firms in China[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00,38(1):103-126.
[4] Colin Wren,Miehael Waterson.The Direct Employment effects of Financial Assistance to Industry[J].Oxford Economic Papers,1991(43):116-138.
[5] 王鳳翔.地方政府為本地競爭性企業提供財政補貼的理性思考[J].經濟研究參考,2006(33):18-23.
[6] 陳曉.地方政府財政行為在提升上市公司業績中的作用探析[J].會計研究,2001,12:20-28.
[7] Shleifer Andrei.Political and Firms[J].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994(4):995-1102.
[8] 邵敏,包群.地方政府補助企業行為分析[J].世界經濟文匯,2011(1)56-72.
[9] 余明桂等.政治聯系、尋租與地方政府財政政策有效性[J].財政研究,2010(3):65-77.
[10] 唐清泉,羅黨論.政府補貼動機及其效果的實證研究[J].金融研究,2007,06:149-163.
[11] 楊其靜,楊繼東.政治聯系、市場力量與工資差異[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0,02:69-77.
[12] 章華,崔一然,俞清清.政績、政治關聯與企業上市[J].科技進步與對策,2013,20:76-79.
[13] 許罡,朱衛東,孫慧倩.政府補助的政策效應研究[J].經濟學動態,2014(6):87-95.
[14] 章鐵生,林鐘高,劉曉瑜.產權性質與IPO機會[J].財經理論與實踐,2013,01:57-62.
[15] 李勇,郭麗麗.國有企業的就業拖累效應及其門檻特征[J].財經研究,2015,02:135-144.
[16] 吳聯生.國有股權、稅收優惠與公司稅負[J].經濟研究,2009,10:109-120.
[17] 呂久琴.政府補助影響因素的行業和企業特征[J].上海管理科學,2008(4):104-110.
[18] 譚勁松,陳艷艷,譚燕.地方上市公司數量、經濟影響力與企業長期借款[J].中國會計評論,2010,01:3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