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國
(呼倫貝爾學院美術學院 內蒙古 海拉爾 021008)
位于我國呼倫貝爾市北方的根河市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是一個人數不到三百人的少數民族,敖魯古雅鄂溫克人來自于三百多年前的列拿河,那時擁有七百多人口的敖魯古雅之所以遷徙到我國的額爾古納河流域,是由于列拿河一帶的獵物非常稀少了。他們順著石勒喀河來到了額爾古納河流域之后,由原來的狩獵為主的生活,開始過上了馴鹿為主的生活,這也就是他們被稱之為“使鹿部落”的主要原因。又因大興安嶺北麓的額爾古納河流域楊樹茂密,所以他們把自己生活的地方叫做“敖魯古雅”,鄂溫克語意為“楊樹林茂盛的地方”。敖魯古雅鄂溫克人常年生活在大山深處,他們過著打獵、馴鹿、吃獸肉、穿獸皮、住撮羅子的與世隔絕的世外生活。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了屬于他們自己的狩獵、馴鹿、樺樹皮、薩滿、圖騰文化。他們在打獵生活中有了薩滿宗教信仰,有了對宇宙、自然、動植物的圖騰崇拜,在薩滿服飾藝術中就體現出了這些圖騰崇拜觀念與思想。他們在巖石上刻畫出打獵與馴鹿生活場景,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所采用的各種皮制服裝和工藝品,以及使用樺樹皮制作的生活用具和工藝品,都是敖魯古雅鄂溫克人所創造出來的璀璨文化藝術。
敖魯古雅鄂溫克巖畫一般都是先人利用堅硬的石器或其他金屬利器在巖石上刻畫出來的,有的是利用紅褐色礦物質顏料畫出來的。這種巖畫往往都是用來記錄先民們的生產生活方式為主要內容的。這些巖畫大多具有自然、古樸、粗狂、簡潔凝練、變形夸張的藝術特點,是鄂溫克早期先民留給后人的一筆珍貴文化遺產。其中最為有名的兩處巖畫就是“阿娘尼巖畫”和“交嘮呵道巖畫”。
“阿娘尼巖畫”坐落在額爾古納河右支流牛耳河的阿娘尼小河的懸崖處。“阿娘尼”鄂溫克語意為巖石如畫。阿娘尼巖畫規模較大,但是畫面比較分散,畫面明顯不完整,由于屬于不同時期的繪畫,所以繪制技法也不一致。令人遺憾的是此處巖畫因懸崖巖石嚴重風化而殘缺不全,但畫面上所描繪的馴鹿、人物、駝鹿、天鵝、獵犬形象,以及圍獵的場景和薩滿鼓一類的法器等依稀可見。其中有一幅最為精彩的圍獵圖,畫面上一群獵人在圍攻一只受傷的鹿,畫面展現出一種緊張的氣氛,內容豐富,形象生動。其中畫幅中出現的薩滿法器薩滿鼓直接反映出敖魯古雅鄂溫克人信仰萬物有靈的思想觀念。在阿娘尼河流域還有一處保拉坎的巖石上也畫有形體輪廓比較完備的馴鹿,以及手持弓箭的獵人形象,還有鳥的形象。有一幅最為精彩的《圍獵圖》巖畫,表現了一群獵民在圍獵一頭駝鹿的情境場面,畫面洋溢著濃厚的狩獵生活氣息。在巖畫中鹿的造型過于簡單,所描繪的鹿角不過是橫線上的一條交叉線,鹿頭也只是示意性的描繪,明顯帶有原始性的符號特征。再如天鵝的描繪,向上豎起的長長脖子下面有著兩條弧線,鏈接著天鵝的軀體,驅干兩旁繪制幾個向外擴展的平行線條,用來表示天鵝飛翔的翅膀。薩滿鼓造型也不過是用一個不規則的圓圈表示,圈內有一個十字形的裝飾線作為把手。所有造型都是那么的簡單概括。這些巖畫大都結構簡單,線條粗獷有力,顏色運用的是暗紅色的赭石顏料,雖歷經風雨霜雪,但色調依然分明、圖像清晰。總之,這些巖畫造型簡單,具有符號學的色彩和示意性的特征,人物造型也比較概念化。阿娘尼河流域的馴鹿巖畫是鄂溫克先民繪畫的藝術結晶,反映了他們長期游獵與飼養馴鹿的社會生活。這些具有抽象與寫實相結合的現實主義風格的巖畫,也體現了鄂溫克人豐富的想象力和抽象的思維能力。這些巖畫也是我國唯一的馴鹿巖畫,在中國美術史應該留下重重一筆。
“交嘮呵道巖畫”位于在根河市西北部的原始森林,“交嘮呵道”鄂溫克語意為石硅子。這處巖畫處于交嘮呵道小河畔的山巖間的巖縫石壁上,畫面上描繪出獵人、獵犬、馴鹿、駝鹿、麋鹿等形象,也是運用了紅褐色顏料勾的雙線或單線條,其中一幅畫著一個獵人牽著一頭馴鹿的景象,這些依靠信仰意識和神靈呵護而創造出來的巖畫藝術,集中體現了鄂溫克先民們早期的狩獵與馴鹿生活,以及馴鹿在他們宗教生活和精神世界的位置。這處巖畫據考古界考證約有三百年的歷史,晚于“阿娘尼巖畫”,在我國巖畫藝術史上也算晚期作品了。其實此處巖畫規模不大,也不過幾平方米左右,該巖畫大約近百年鄂溫克人畫上去的,運用了褐紅色顏料畫的,畫面有些模糊不清了,一共有十三幅,內容除了男人女人之外,還有形象生動的犴、鹿,以及難以辨認的圖形等,從一些具象的形體來看,巖畫作者有著深厚打獵生活經驗,其他還有示意性和象征性的形體繪畫,最大的畫約三十厘米,最小的也有十五厘米,線條較粗曠、粗糙。這些即興之作沒有一處是重疊的,可以看出這些巖畫都是鄂溫克先民們之作。這些具有寫實性風格的巖畫作品,與鄂溫克狩獵生活和薩滿教信仰有著緊密的聯系,巖畫繪制于巖縫的石壁上本不是一種偶然,而是有著強烈的山體崇拜意識,獵人經常出去打獵時需要經過此地拜祭山神和動物神,祈求自己打獵成功。他們在此繪制巖畫給以頂禮膜拜,完全符合一種宗教信仰觀念,他們已經把巖畫動作了神靈加以祭拜成為由來已久的習俗。總之,這兩處的巖畫藝術再現了鄂溫克先民們熱愛生活、崇尚自然、相信萬物有靈的思想,也體現了他們獨特的審美情趣和宗教觀念。
敖魯古雅鄂溫克族主要信仰薩滿教,作為溝通神與人之間交流的薩滿又是始祖與動物神靈的化身與代表。在薩滿巫術儀式活動中有薩滿面具、薩滿服飾、薩滿法器等各種藝術形象。作為薩滿美術作品也是鄂溫克人的宗教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薩滿藝術為鄂溫克宗教儀式、場所和思想服務著。薩滿藝術蘊含著深刻的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它體現了鄂溫克族人民借助神靈力量,來保佑狩獵、護衛馴鹿的平安,反映了他們的信仰觀念、思維方式。薩滿藝術侵潤著鄂溫克人審美追求和虔誠的宗教情感,具有著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魅力。內涵豐富、造型奇特的薩滿藝術,包含著薩滿文化在不同時期所承載的文化信息,體現著鄂溫克民族早期的社會生活、生產、心理、觀念以及審美意識,作為宗教信仰媒介的薩滿藝術品,又象征了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的智慧。
敖魯古雅鄂溫克族的薩滿藝術主要體現在薩滿服飾上。所謂的薩滿服飾就是指薩滿作法時穿著的服裝,又稱為“法衣”。在北方狩獵民族中所保存下來的各種薩滿服中,既有共性的特征又有所差異,敖魯古雅鄂溫克薩滿服由薩滿神帽、薩滿神衣、披肩、護胸兜、神裙等部分組成。例如現今保存在內蒙古呼倫貝爾市根河市民族宗教事務局的紐拉薩滿神服“薩瑪黑依”。在薩滿服飾的各個部件上綴滿了鄂溫克族的各種自然物和動物圖騰造型,內容豐富、種類龐雜。在薩滿服飾的大自然及天體崇拜圖騰造型藝術中,有日月星辰、山川林木,在動物圖騰造型中有兇猛無比的熊、狼、鷹、蛇等,也有鹿、布谷鳥、水鴨、魚、天鵝一類與始祖起源神話有關的動物,還有與人體器官圖騰造型,如人體各個關節、骨骼、脊椎骨、骨髓等。
薩滿服飾本身被狩獵鄂溫克人看做人類的形體,在薩滿服飾上各個部位裝飾著人類的骨骼、關節、脊椎與骨髓也就不足為怪了。這些造型都是非常奇特的,薩滿服飾上運用柳葉形的鐵片,一個接著一個連接成長條式的串物,形成脊椎骨造型,以鐵條擰成麻花狀,然后運用勾圈形狀鏈接兩端形成脊髓造型,在神衣的腋下處并列七根鐵條視為人類的肋骨,兩邊袖子下面裝飾的鐵環視為關節造型,上下對稱性的鹿角視為人類的靈魂,被掛在薩滿神衣后領的下方。其次,鄂溫克薩滿服飾上還裝飾有許多的圖騰動物崇拜物。如在薩滿服的腰帶和飄帶上刺繡著太陽神、月亮神、山水和各種動物圖案等。太陽神往往以圓環鐵片代替,在鐵片圓環中打個眼系繩掛在一邊腰帶上,運用月牙形鐵片造型表示月亮神,在月牙形的上端小方形的鐵片上打眼系繩掛在薩滿服上。在薩滿神衣的裙帶上還裝飾很多的虎、狼、熊、鹿、布谷鳥、天鵝以及花卉等圖案。因為這些動物在鄂溫克人生活中有著不同的職能,如熊是鄂溫克人的始祖被加以崇拜和禁忌;天鵝和布谷鳥表示著氣候的變遷而加以崇拜;狼、虎因傷害人類和馴鹿而被加以崇拜。在薩滿服飾上的各種天體、動物和自然現象都是依據神靈存在的思想觀念而加以塑造的,充分表達了鄂溫克族薩滿教那種寬泛的教義,這種無規范的教義大多都是表達一種模糊抽象的理念,把抽象的神靈以具象化的造型手法,在薩滿服飾上體現在信仰者的面前。鄂溫克族薩滿神冠是由銅片箍作為支架,外罩獸皮平絨,白布作為里子。神冠的前面有很多的各色布條作為流蘇以遮其面,神冠之上有銅制的鹿角作為裝飾,鹿角上還飾有五彩綢帶。鹿角依據薩滿神力大小而開杈數目不同,這是因為鄂溫克族認為神靈下凡之后會落在鹿角一樣的樹杈上。
薩滿法器中神鼓、面具、樂器也是各具藝術特色,這些薩滿跳神器具都是依托于薩滿儀式活動的。如在薩滿法器神鼓運用了樺樹皮和動物的皮革制作,鼓面上運用了紅、黃、藍三原色繪制的三色圈紋樣,被視為吉祥如意,鼓槌也大多是運用了狍子蹄制作的,也有用木雕刻制而成的,鼓槌的前端用獸皮包裹著,擊鼓時不會太傷鼓面,鼓背上還繪有火焰圖案。鄂溫克族薩滿面具大多用獸皮、樺樹皮、銅、鐵皮等制作的,造型上大都是人形面具,呈現出簡約樸拙、自然粗放的原始風格與藝術特點。作為薩滿跳神的法器面具象征著具有神靈,具有著通神、隱蔽自我、消災祛邪、賜福納吉、護魂等獨特的功能。薩滿面具作為人神交流的媒介,也是作為人的一種自我突破藝術,那些精心制作的的栩栩如生的面具造型藝術妙不可言,甚至令人敬畏,充滿著神秘和畏懼。薩滿面具又是一種象征符號,代表著一種藝術觀念和造型手段,它的多功能性為研究鄂溫克民族藝術提供了珍貴資料。
生活在大興安嶺地區的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善于運用樺樹皮和其他一些森林植物做一些工藝品。例如運用樺樹皮建造起來的“撮羅子”建筑,運用樺樹皮和蘑菇刻畫出馴鹿、狍子、熊、狼、天鵝等動物形象。樺樹是北方地域特有的一種樹種,樺樹皮文化藝術早在幾千年前的原始社會就有了,一直延續至今。鄂溫克族運用樺樹皮裝飾藝術為主,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利用樺樹皮制作許許多多的的生活用品以及工藝裝飾品。
撮羅子建筑風格也是敖魯古雅鄂溫克人特有的建筑樣式。整個建筑造型為圓錐體,運用了三十根左右的落葉松干搭其傘狀結構骨架,高矮不等,最高不過 3米左右,撮羅子室內空間不大,利于寒冷冬季生爐子取暖,傘蓋骨架外面,夏季運用薄薄的縫合起來的長條形樺樹皮包裹起來,擋風避雨,冬季上面覆蓋著數張厚厚的獸皮抵御酷寒。撮羅子一般門向南開,為了防寒防雨雪,門上也掛有獸皮。這種撮羅子建筑樣式也是原始人類由“構木為巢”過渡到真正建筑形式之一,具有著原始社會建設特點。建筑簡單,造型獨特美觀,使用方便,完全符合游獵生活。
敖魯古雅鄂溫克族日常生活中主要使用樺樹皮器物有飯碗、盒子、馱箱、水桶、樺樹皮小船、搖籃等,還有刀鞘、針線包、挎包一類的小件。在游獵時期樺樹皮器皿形狀小、種類少,而進入定居狩獵時代的鄂溫克人樺樹皮器皿種類繁多、器形也大了許多。開始樺樹皮碗無任何紋樣,后期出現的樺樹皮工藝器物上刻有動植物紋樣、幾何紋樣、象征性紋樣等。早起以刻畫紋樣為主,逐漸發展為彩繪紋、墨繪紋、點刺紋、鑲空紋、壓印紋等紋樣。紋樣由散點式發展為二方連續、對稱式、適合紋樣等;動物紋樣有少量的蝴蝶紋,馴鹿紋和鹿角紋最多。植物紋樣主要有樹葉紋、花草紋、樹形紋等;幾何紋樣主要有三角形、山形、菱形、圓形、鋸齒形等;象征性紋樣主要以火紋最多。因為鄂溫克人認為鹿角的自然生長脫落與季節變化有關,以及認為鹿角是鹿的靈魂所在,所以馴鹿紋和鹿角紋占據了紋樣總數的一半之多。
敖魯古雅鄂溫克人生活離不開皮制品,如皮制的衣、褲、靴、帽、襪等各種服裝,皮制的皮包、皮圍子、皮墊子、皮口袋等日常生活用品,還有鹿、犴、狍等皮子壁畫以及細毛皮制作的裝飾品,可謂種類繁多、圖案精美。在他們的皮手套、皮口袋和各種日常生活用品上都繡有一種叫“奧豪爾”的花紋,這是他們普遍喜歡的一種圖案,象征馴鹿不會丟失。在他們生活用品上都繡有日月、山水、云卷等大自然圖案,也有鴛鴦、蝴蝶、龍鳳、鶴鹿等動物圖案,還有樹林、花草等各種植物圖案。可謂做工精細、樸實無華,充分反映了游獵民族對大自然的熱愛。尤其他們制作的熟皮壁畫更是一種巧奪天工的精美工藝品。這些皮子壁畫主要表現有變幻無窮的林區風光、風雅別致的“仙人柱”、激烈的游獵場景、悠閑自得的馴鹿生活等內容。采用了變形、夸張的藝術手法,寫實與抽象相結合的圖案造型,給人一種意趣古拙之風貌。這些精致的皮壁畫深刻反映了林海深處的鄂溫克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對自然山川的一種眷戀和熱愛。
結語:生活在根河市境內林區深處的敖魯古雅鄂溫克族,歷經幾百年的風風雨雨,走過了他們坎坎坷坷的艱難游獵和馴鹿生涯,創造了璀璨的少數民族特有的文化與藝術,具有著深刻的民族文化內涵。他們在艱難的游獵生活中始終保持著積極樂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和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他們在打獵生活中所創造的豐富多彩的巖畫藝術、文化內涵豐富的薩滿服飾藝術、種類繁多的樺樹皮工藝品,以及精美工致的皮制工藝藝術品,都展現出我國北方少數民族的勤勞與智慧,他們所創造的文化藝術也是一份珍貴的民族文化與精神遺產,需要后人積極的傳承與弘揚。
[1]孟慧英.原始宗教與薩滿教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01.
[2]劉玉亮.中國北方捕獵民族紋飾圖案與造型藝術[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8.03.
[3]郭太林.北方狩獵民族的樺樹皮裝飾藝術[J].裝飾,2007(02).
[4]閆沙慶.鄂溫克族薩滿文化與造型藝術[J].大連民族學院學報,2005(02).
[5]叢彥博.北方民族薩滿服飾藝術研究綜述[J].長春師范學院學報,20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