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怡晨 李振宇
眼下,中國城市關于“城市雙修”的工作正在全面推進之中。其實,生態修復與城市修補,歐美城市早已經歷過相應的階段,也產生了若干典型的空間。
美國西雅圖煤氣廠公園作為濱水工業遺址轉化為城市公園的先驅,開創性地保留并適應性地改造工業歷史建筑,通過生態修復的手段,最大可能地保存場地的歷史特征。而設計師以“闡述”的態度,結合公眾參與而形成的自我修復模式,至今仍具有學習借鑒意義。
以“丑姿”入侵景觀
西雅圖煤氣廠公園占地8.3公頃,位于聯合湖北面的一處岬角。
在煤氣廠公園開放40年后的今天,工業構筑物的保留并與公園景觀相結合已然成為后工業景觀公園的通用設計手法。然而,在上世紀70年代,工業廢棄物被視為廢墟、怪物、丑陋,甚至是可怕的代言詞。正如當年煤氣廠公園的景觀設計師理查德·哈格,將其設計經歷描述為“并不愜意,卻充滿愉快的痛苦”。
在理查德·哈格接受西雅圖公園管理局的設計委托之前,他曾將煤氣廠的廢棄場地作為一個設計挑戰面向全美景觀專業大學生召集方案,而上交的130份提交方案中,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看出場地曾經的工業歷史。由此可見,在當時的設計界,對工業遺跡改造的主流傾向仍然是傳統的自然風景園林設計手法。
然而,理查德·哈格敏銳捕捉到工廠構筑物構成的場地獨有特征。當他在深秋夜晚第一次乘船探訪場地時,便深深地被夜色下三面湖水環繞中煤氣廠高塔的巨大剪影所震撼。他寫道:“當我第一次來到場地,我一直試圖去思考,場地內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事實上,這些建筑的有無,并不影響湖岸的存在,所以我認定這些在我身后的龐然大物,是整個場地最為神圣、最有標志性的特征,而我需要將其保留。”
1975年開放的公園,由七部分組成:風箏山、北草地、高塔、船首、野餐棚、谷倉和南草坪。其中13米高的風箏山和草地等開放空間,用于市民休閑、散步、集會。開敞的湖面和對岸西雅圖市中心的天際線,使其成為觀看日出日落、露天音樂節、節日焰火的最佳場地。而高塔、谷倉和野餐棚則都由工業構筑物改造而來。
園區保留了兩座高塔。當理查德·哈格走進廠區的時候,他寫道:“我想,這真是愚蠢,為什么不去拯救你身后的高塔呢?看,這兩個,像是丈夫和妻子?然后你再想想,哦,等一會兒,還有另外四個,那些就是孩子們……于是,我開始產生越來越多的想要保存更多的構筑物的想法。”
充滿戲劇性的場地和歷史建筑的結合,加上公園開創性的設計,使煤氣廠公園在1975年開放之初,便受到了舉世矚目的認同。盡管不是所有工業建筑都保留下來,然而高塔、管道等特有造型,成為工業時代獨有的特征語言,參與重構了整個公園,成為公園的視覺焦點和城市工業歷史的紀念碑。工業建筑以一種“丑陋”的姿態入侵景觀,這種精心設置的對比與沖擊,出乎意料地激發了后工業時代特有的都市生活體驗。
漫長的修復之路
工業廢棄地轉化為開放都市公園后,面臨的問題也如期而至:一方面,對工業制造構筑物巨型尺度的懼意讓部分市民依舊不敢靠近,另一方面,工業遺跡的環境污染和生態安全令市民十分不安。
為了消除懼意,在進一步思考如何利用廢棄工業建筑時,理查德·哈格賦予了工業建筑新的功能,并使之作為重新理解人與人、生活與生產、工業與自然、歷史與發展等多重沖突和諧消解的場所。
“城市本身就是一個博物館。人類的每一種功能作用,人類相互交往中的每一種實驗,每一次技術上的進展,所有這些都可以在它擁擠的市中心找到。”理查德·哈格表示,自己設計的公園在這四十多年來,一直通過公共藝術的源源活力不斷賦予公園新的裝扮,公共參與使公園時刻保持人與自然、自然與都市的對話。
如今,煤氣廠公園擁有580米的湖岸線,最深處伸入聯合湖120米,除了保存高塔,設計師還將鍋爐房轉換為野餐棚并配有桌子及燒烤架,一座排氣壓縮機建筑改造成露天的谷倉,并刷以鮮艷的色彩,使之成為兒童游戲的迷宮。
而在治理污染方面,西雅圖的煤氣廠公園被認為是世界工業遺跡污染修復中,最早使用生態學原理支撐的軟技術處理手段的先驅,并以其最先采用植物修復技術揚名于外。然而,事實上,煤氣廠公園的生態安全危機遠超出預期。
當煤氣廠關閉時,土壤污染十分嚴重。理查德·哈格沒有把污染的土壤全部鏟去,而是在清理表層土壤后,在土壤中摻進一些腐殖質和草籽,來增加土壤肥力,以此培植一些微生物和植物“吃掉”這些污染物質,從而凈化污染的土壤。一方面,采用生物化學的方法,引進能消化石油的酵素和其他有機物,逐漸清除土壤深層的污染物;另一方面,選取便于維護的普通草種,以降低公園的維護成本。
經過一段時間修復,場地被認為已“治愈”并做好準備面向公眾開放。
然而,這樣的做法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污染問題:1989年的環境影響聲明指出,公園深處的土壤中含有少量苯、二甲苯、萘、氰化物和鎘的混合物質,并會周期性地通過路面裂縫滲出地表,而移動土壤則會導致致癌物直接暴露,聲明最后結論則是目前未發現煤氣廠公園有嚴重的健康威脅;1996年,一項土壤清洗法案擺上議程;截至2001年,400萬美金被用于土壤清潔。致癌物依舊殘存于土壤深處,雖然數量不多;化學殘留物質依然向湖水中滲透,雖然速度極其緩慢;微生物孜孜不倦地轉化污染物,然而速度還不夠快。湖畔矗立的污染警示牌提醒著人們危機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