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同一性過程理論：發展與整合

李秋生

華東師范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上海200062

自我同一性過程理論：發展與整合

李秋生

華東師范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上海200062

Erikson闡釋了同一性概念后，自我同一性理論經歷了長足發展。Marcia提出的狀態模型使實證研究成為可能。三維度模型和五維度模型等過程理論代表了最新的理論成果。過程理論強調同一性發展的動態性和循環性，闡明了同一性的持續評估和修正過程，提供了更全面深刻的理論視角。

過程模型、動態性、循環性、持續性

1.引言

Erikson(1950,1968)認為，發展出整合的同一感，是個體在青少年和始成年期的中心任務，同一性是對“我是誰”這樣的問題的回答和說明，是個體在特定環境中的自我整合，個體處于同一性整合與混亂的動態過程中，需要使自己的整合感超過混亂感。Erikson論述的同一性理論是缺乏細節和精確性的，使同一性研究難以開展。

Marcia(1966)認為同一性發展過程中，探索和承諾是最主要的兩個維度，探索指尋找同一性選擇并試驗不同社會角色；承諾指堅持并實施一系列信念、目標、價值觀念的程度。探索同一性相關問題并作出穩定承諾稱為達成；沒有探索同一性問題但早早形成了承諾稱為早閉；探索了同一性問題但還沒有形成承諾稱為延緩；沒有探索同一性問題也沒有形成承諾稱為混淆。

Marica理論被稱作狀態模型，主導了之后的同一性研究，但只提供了狀態分類，忽視了許多重要的個人特性，也沒有考慮到社會影響因素。許多研究者區分了探索和承諾的不同維度，各自提出了強調發展動態性的同一性過程模型。

2.三維度模型

Crocetti等人(Crocetti,Rubini,&Meeus,2008a)認為，同一性承諾形成后還會評估檢驗其是否符合要求，甚至會被其它更合適的選擇替代，在Marcia理論基礎上，提出了包含承諾、深度探索、承諾再評的三維度模型。探索被區分為深度探索和承諾再評，深度探索指尋找新信息或與他人交流而主動探索并維持承諾的過程，承諾再評指廣泛探索當前承諾并將其與其它選擇比較的努力(Crocetti,Rubini,Luyckx,&Meeus,2008b)。

三維度模型認為同一性是承諾、深度探索、承諾再評相互作用的結果。個體最初存在從重要他人內化的意識形態和人際關系等方面的承諾，將通過反思承諾決定維持還是改變 (Crocetti etal., 2012)。同一性形成具有雙環特性，個體對當前承諾不再滿意時，可能重新考慮新選擇，這是承諾和承諾再評相互作用的承諾修正環，個體通過探索當前承諾而維持承諾，確定承諾符合自己的整體才能和潛能，這是承諾和深度探索相互作用的承諾維持環(Crocetti etal.,2012;Crocetti etal.,2015)。

研究者區分了五種同一性狀態：達成、早閉、混淆、延緩、搜尋延緩。延緩個體具有低承諾、中等深度探索、高承諾再評，他們在沒有承諾時評估選擇，搜尋延緩個體具有高承諾、高深度探索、高承諾再評，他們因為不滿意承諾而在當前承諾基礎上尋找新承諾 (Crocetti etal.,2008b;Crocetti et al., 2012a)。

三維度模型揭示了同一性對角色混亂的動態性，深度探索和承諾再評是兩種相反的力量，代表著確定性和不確定性之間的動態過程，分別用來維持承諾及疑問和改變承諾(Crocetti,etal.,2015)。三維度模型關注同一性發展過程，承諾不只是探索的結果，還可能被增強或被其它選擇替代，是發展和修正的動態過程。

3.五維度模型

Luyckx等人 (Luyckx,Goossens,Soenens,Beyers,&Vansteenkiste,2005)提出了包括廣度探索、深度探索、作出承諾、認同承諾的同一性模型：廣度探索指廣泛考慮同一性選擇，深度探索指對當前承諾的持續深入評估，作出承諾指作出同一性選擇的程度，認同承諾指對當前承諾感到自信或確定的程度。探索還與抑郁、焦慮癥狀有關，反映個體持續疑問作出的選擇而無法形成滿意承諾的過程，被命名為沉浸探索，成為第五個理論維度(Luyckx etal.,2008a)。

廣度探索和作出承諾的相互作用，代表承諾的初步發展，稱為承諾形成環，個體收集信息或與他人討論而深入探索和評估已形成承諾，產生對承諾的確信和認同，代表著承諾的深入評估，稱為承諾評價環(Luyckx etal.,2006a)。深度探索后如果覺得承諾符合自我需要和標準，能夠增強承諾認同，如果發現承諾不符合內在標準，會返回到承諾形成環重新廣度探索，始終不能尋找到滿意承諾的個體，會在雙環間循環往復而陷入沉浸探索(Luyckxetal.,2008a)。

研究者區分了六種同一性狀態達成、早閉、延緩、未分化、輕松混淆、混亂混淆。未分化個體剛剛開始同一性發展，維度都是中等，輕松混淆個體每個維度都很低，沒有興趣投入到任何同一性活動中，也不為缺少承諾而困擾，混亂混淆個體具有高沉浸探索，這種消極的探索使個體無法建立穩定承諾(Luyckxetal.,2008a;Schwartz etal.,2011)。

探索和承諾的劃分使五維度模型更好闡釋了同一性形成時的細微差異。五維度模型揭示了探索中隨時可能發生的、阻礙同一性發展的沉浸探索(Luyckxetal.,2008a)。深度探索是維持承諾的承諾評估機制，個體對承諾不再滿意時，會再次廣度探索，闡述了動態循環的同一性發展機制(Luyckx etal.,2005)。

4.模型對比

三維度模型和五維度模型都對Marcia狀態模型的探索和承諾過程進行了區分，提供了更加深入廣闊的視角，揭示了同一性發展的復雜精細過程。兩個模型都認為同一性是形成和評估及維持的雙環過程，同一性在雙環的相互作用過程中得以發展(Crocettietal.,2008a;Luyckxetal.,2008a)。兩個模型都驗證了Marcia經典同一性狀態，并因為維度的細化而區分出搜尋延緩、輕松混淆、混亂混淆、未分化等新狀態。

三維度模型主要是當期經驗有關的領域，如意識形態、人際關系，還可以運用于整體同一性(Crocettietal.,2008a)。五維度模型主要關注個體的未來目標和計劃(Luyckxetal.,2008a)。三維度模型認為個體探索同一性時，至少伴隨著意識形態和人際關系等領域的承諾。五維度模型和Marcia狀態模型都假定個體可以在缺少承諾的時候進行探索。承諾再評時個體是在當前承諾與可能選擇之間進行比較，而廣度探索是在潛在可能選擇之間進行比較(Klimstra,Luyckx,&Meeus,2012)。

5.模型整合

深度探索與責任心、宜人性、開放性正相關，也與概念澄清和情緒穩定負相關(Luyckxetal., 2008a;Crocetti etal.,2015)。深度探索使個體深入了解承諾而加強承諾，也可能引發不確定和懷疑而促進重新評估承諾 (Zimmermann,Lannegrand-Willems,Safont-Mottay,&Cannard,2015)。五維度模型的實證研究從深度探索中區分出了承諾再評，指個體不滿意當前承諾而評價承諾，希望改變和放棄當前承諾的努力(Skhirtladze, Javakhishvili,Schwartz,Beyers,&Luyckx,2015)。將承諾再評增加進入五維度模型，形成了具有良好適配性的六維度模型(Beyers&Luyckx,2015)。

承諾再評與沉浸探索顯著正相關，預示著伴隨不確定和不穩定性的同一性危機 (Crocetti etal, 2015;Zimmermann etal.,2015)。研究者區分了六種同一性狀態：達成、早閉、搜尋延緩、混亂混淆、輕松混淆、未分化(Skhirtladze etal.,2015)。個體深度探索時如果覺得不滿意，會產生自我懷疑和不確定感，此時將再評當前承諾，再評結果越消極越可能開始廣度探索其它選擇 (Beyers&Luyckx, 2015)。承諾再評使個體由深入探索承諾的承諾評估過程返回到廣泛探索選擇的承諾形成過程，同一性發展過程將重新開始 (Luyckx etal.,2006a; Zimmermann etal.,2015)。

圖1 同一性六維度模型

6.未來研究方向

承諾再評在不同模型中同時出現，充當了理論整合的橋梁，揭示了同一性發展的反復循環特性(Skhirtladze etal.,2015)。過程模型充分表征了同一性整合對角色混亂的動態過程。未來的研究需要進一步區分主要的同一性維度，進一步闡釋具有重要意義的關鍵過程，更細致區分不同同一性狀態。同一性發展具有領域特殊性，某一領域發展良好不代表在其它領域也發展良好，在不同情境下也可能出現表現上的差異。未來研究需要對比與整合不同領域和情境的同一性發展規律。

承諾再評和沉浸探索這兩個適應不良維度都是同一性發展的風險因素 (Beyers&Luyckx, 2015)。高承諾再評可能導致個體角色混亂并引發不安全感(Klimstra etal.,2012)。反復修改承諾產生的不穩定感可能引發嚴重的外在問題。承諾再評甚至使個體陷入沉浸探索，經過多次形成承諾和再評承諾，始終無法作出滿意承諾(Luyckxetal., 2008a)。強烈的適應性深度探索能夠一定程度上緩解沉浸探索的消極作用 (Beyers&Luyckx, 2015)。目前缺少對沉浸探索機制的深入了解，也不清楚從沉浸探索返回積極發展的過程。未來需要探討承諾再評和沉浸探索的積極作用，以及減輕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

良好的測量方法是運用同一性理論進行實證研究的基礎。三維度模型采用同一性承諾量表(U-MICS)，五維度模型采用同一性維度量表(DIDS)，六維度模型使用的是從深度探索中區分出承諾再評的同一性維度量表。未來研究需要進一步驗證加入五維度模型加入承諾再評維度的合理性，編制適用的同一性六維度量表。自我報告的量表方法會伴隨著社會贊許和期待效應等，過度依賴自我報告是目前研究的一個主要問題。同一性狀態訪談、他評法、實驗法、內隱聯想等方法，是未來可以考慮的研究方法。

自我同一性是個人與社會、文化情境的持續互動過程，需要考慮同一性發展的外部影響因素，而不僅是人格、動機等內部動力。同一性形成受到社會文化背景及經濟條件的阻礙和促進作用(Skhirtladze etal.,2015)。對于同一性發展背景的研究可以借鑒生物生態系統理論。生物生態系統理論認為，在過程-人-時間-情境的交互作用下，人類得以發展，影響人類發展的情境具有復雜的層次特征(Bronfenbrenner,2005)。未來同一性研究中，需要考慮不同層次的發展背景及其相互作用，關注時間在同一性發展中的轉折意義。

Beyers,W.,&Luyckx,K.(2015).Ruminative exploration and reconsideration of commitment as risk factors for suboptimal identity development in adolescence and emerging adulthood.?Journalof Adolescence,?47,169-178.

Bronfenbrenner,U.(2005).Making human be ings human:bioecological perspectives on human development.?British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23(1),143-151.

Crocetti,E.,Cieciuch,J.,Gao,C.H.,Klimstra, T.,Lin,C.L.,Matos,P.M.,Morsünbül,?.,Negru,O.,Sugimura,K.,Zimmermann,G.,&Meeus, W.(2015).National and gender measurement invariance of the Utrecht-Management of Identity Commitments Scale(U-MICS):A ten-nation study. Assessment,22(6)753-768.

Crocetti,E.,Rubini,M.,& Meeus,W. (2008a).Capturing the dynamics of identity formation in various ethnic groups:development and validation of a three-dimensional model.?Journal of Adolescence,?31(2),207-222.

Crocetti,E.,Rubini,M.,Luyckx,K.,& Meeus,W.(2008b).Identity formation in early and middle adolescents from various ethnic groups:From three dimensions to five statuses.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37,983-996.

Crocetti,E.,Schwartz,S.J.,Fermani,A., Klimstra,T.,&Meeus,W.(2012).A cross-national study of identity status in dutch and italian adolescents.European Psychologist,?17(3),171-181.

Erikson,E.H.(1950).Childhood and society. New York:Norton.

Erikson,E.H.(1968).Identity,youth and crisis. New York:Norton.

Klimstra,T.A.,Luyckx,K.,&Meeus,W.H. (2012).Personalidentity in Belgium and The Netherlands.?New directions for child and adolescent development,?2012(138),19-34.

Luyckx,K.,Goossens,L.,& Soenens,B. (2006a).A developmental contextual perspective on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emerging adulthood:change dynamics in commitment formation and commitment evaluation.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42 (2), 366-380.

Luyckx,K.,Goossens,L.,Soenens,B.,Beyers, W.,&Vansteenkiste,M. (2005).Identity statuses based on 4 rather than 2 identity dimensions:Extending and refining Marcia's paradigm.?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34(6),605-618.

Luyckx,K.,Schwartz,S.J.,Berzonsky,M.D., Soenens,B.,Vansteenkiste,M.,&Smits,I.,et al. (2008a).Capturing ruminative exploration:extending the four-dimensional model of identity formation in late adolescence.?Journal of Research in Personality,? 42(1),58-82.

Marcia,J.E.(1966).Development and validation of ego-identity statu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3(5),551-558.

Schwartz,S.J.,Beyers,W.,Luyckx,K.,Soenens,B.,Zamboanga,B.L.,Forthun,L.F.,...& Waterman,A.S.(2011).Examining the light and dark sides of emerging adults’identity:A study of identity status differences in positive and negative psychosocialfunctioning.?JournalofYouth and Adolescence,?40(7),839-859.

Schwartz,S.J.,Zamboanga,B.L.,Luyckx,K., Meca,A.,&Ritchie,R.A.(2013).Identity in emerging adulthood:reviewing the field and looking forward.?Emerging Adulthood,?1(2),96-113.

Skhirtladze,N.,Javakhishvili,N.,Schwartz,S. J.,Beyers,W.,&Luyckx,K.(2015).Identity processes and statuses in post-soviet georgia:exploration processes operate differently.?Journal of Adolescence,? 47,197-209.

Zimmermann,G.,Lannegrand-Willems,L., Safont-Mottay,C.,&Cannard,C.(2015).Testing new identity models and processes in french-speaking adolescents and emerging adults students.?Journal of Youth&Adolescence,?44(1),127-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