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應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 梅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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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業收益協調分配的邏輯必然性
嘉應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梅雨
通過對企業收益分配理論的回顧,筆者發現“剩余收益獨享”和“剩余收益共享”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局限性。據此,本文提出在企業整體價值創造的基礎上依據企業收益分配的矛盾本質去分析、研究和解決問題,協調企業收益分配,激勵企業利益相關者生產要素的投入,以達到優化和合理配置企業財務資源,盡最大可能促進企業生產高效開展的目的。
企業收益 剩余收益 收益分配 企業價值
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公司制企業逐漸發展壯大,企業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出現分離,企業收益分配安排隨之發生變化。當企業的所有權和經營權的分離成為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的常態時,企業收益分配變得愈加復雜。企業收益分配問題成為財務學所關注和研究的核心問題之一。綜觀國內外學者對企業收益分配的研究,發現多集中在企業剩余收益的分配上。企業剩余收益是指扣除事前按照合約規定的固定支付后的剩余收益。對于企業剩余收益的歸屬問題,不同學者提出了不同見解。
剩余收益獨享是通過制度安排實現企業剩余收益由資本所有者獨享,或是由包括企業經營者在內的勞動者獨享,其實質是一種非此即彼的排他性制度安排。
(一)剩余收益物質資本所有者獨享西方主流經濟學家從“股東至上”的邏輯出發,認為應由以股東為代表的物質資本獨享企業剩余收益。20世紀初,Knight(1921)針對企業收益分配問題,提出:在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中,為什么勞動者(包括管理者在內)只能領取固定的勞動報酬(工資或薪水),而資本所有者卻能獨享企業剩余收益?Knight利用風險偏好理論給出相應解釋,并認為資本所有者承擔更大風險,因而其能獨享企業剩余收益。之后,Alchian和Demsetz(1972)利用其構建的生產經營團隊理論解釋資本所有者獨享企業剩余收益的原因。他們指出,企業生產經營活動具有團隊性質,團隊內每個成員的貢獻很難與其他成員的貢獻明晰地分開,這不可避免地導致團隊成員有偷懶動機,那么就必須安排專人來監督團隊的工作。監督者必須在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享有比較特殊的作用以及處于相對核心的地位,并且會由于這一作用或地位的獲得而使其存在較大的風險。而通過制度安排使監督者享有企業剩余索取權可以激勵監督者提高效率。綜上考慮,Alchian 和Demsetz提出資本所有者最適宜擔當監督者角色。此外,奧利弗·哈特等從不完全契約理論出發,研究發現以股東為代表的資本所有者支配企業剩余收益的分配安排是必然的。基于企業不完全契約的客觀現實,Grossman和Hart (1982,1986,1988)、Harrt和Moore(1998)在解釋交易成本存在的原因及企業為何出現時,認為企業剩余控制權作用要遠大于剩余索取權。不同的企業剩余控制權安排直接影響企業生產要素所有者的各方(包括勞動所有者、資本所有者)對企業生產要素投入的決策。既定契約一旦達成,就會對企業生產要素所有者各方產生不同的激勵作用,決定其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生產要素投入,從而影響企業生產經營效率。基于此,Hart等認為,最佳的企業收益分配安排是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總贏余最大化,并由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最重要生產要素所有者擁有企業剩余控制權。而最重要生產要素所有者就是以股東為代表的資本所有者。對于此觀點,Harris和Raviv(1988,1989,1995)、張維迎(1995,1999)等也多從不同角度給出了理論支持和相應論證。
(二)剩余收益勞動所有者獨享隨著社會化大生產和企業經濟的發展以及工業資產規模的擴大,企業所有權和管理權分離且“股東至上”觀點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和批評。有學者主張應由企業的勞動所有者(即勞動者)獨享企業剩余。Domar(1946,1947,1952)在研究經濟增長理論時,提出勞動者對企業剩余收益的獨享可以增進經濟穩定增長。之后,Ward(1958)進一步提出勞動管理型企業理論,并開創了具有一定學術規范的經濟學流派,推動了企業收益分配理論的研究。Vanek(1970)等進一步完善了勞動管理型企業理論,其認為,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的勞動者通過其共同勞動,在企業組織中實施勞動者的集體、民主的管理;他們按人均收入最大化或者人均福利最大化來安排企業生產經營活動,實現企業高效生產經營;既然企業是勞動者的企業,那么勞動者理所當然實現對企業剩余收益的獨享。另一部分學者則提出企業經營者或者代理人獨享企業剩余收益。在張五常(1983)的“企業也是市場制度”的觀點上,楊小凱、黃有光(1994)提出了企業是一種間接定價制度的觀點。他們認為,由于對企業經營者的管理服務的直接定價成本太高,或者說這種交易費用太高,故而對企業經營者的管理服務直接定價是不經濟的。因此,只有通過適當的制度安排使企業的剩余索取權由企業的經營者、取得。而Wilson(1968,1969)Ross(1974,1975,1976)、Holmstrom (1979)等則從委托人與代理個人的目標函數出發,提出代理人獨享企業剩余收益的觀點。其認為,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代理人與委托人不但存在目標函數的不一致,還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這勢必會導致代理人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等代理問題的出現。這不但嚴重影響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高效展開,破壞企業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和諧關系,而且也損害企業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因此,為了降低這種代理成本,給予代理人剩余索取權。這不但可以達到激勵代理人的目的,還可以最大限度維護企業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關系和利益。
(三)剩余收益分配相機安排無論是資本所有者占有企業剩余收益,還是包括企業經營者在內的勞動者占有企業剩余收益,都是一種相對排他性的制度安排。這種排他性的制度安排在企業生產活動實踐中,不可避免會使得其他企業利益相關者由于激勵不足而降低其生產要素投入的積極性,影響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效果和效率。因此,部分學者提出企業剩余收益的分配安排應是遵循企業效益最大化的一種權衡安排。Aghion和Bolton(1987)、Aghion (1992)等在交易費用和不完全契約理論的基礎上,給出了企業的最佳剩余控制權安排。其認為,企業的不同控制權安排必然會有不同貨幣收益和個人好處。如果企業總收益與企業經營者私人收益或資本所有者的貨幣收益呈單調遞增關系,那么,該企業實行經營者或資本所有者單邊控制是有效的;如果企業總收益與企業經營者私人收益或與資本所有者的貨幣收益不存在單調遞增關系,那么,該企業的剩余控制權就應該相機轉移。在國內,楊瑞龍(1997)、楊瑞龍和周業安(1997)、謝德仁(2002)等依據張維迎(1996)的企業所有權是一種狀態依存所有權觀點,相應地提出企業剩余索取權具有狀態依存特征。即當企業生產經營狀況正常時,企業經營者是實際控制者;當企業的生產經營狀況逐漸變差,就會依次出現股東、債權人和勞動者(在這里勞動者剔除了企業的經營者)擁有企業剩余索取權。黃少安和宮明波(2002)、黃少安(2003)、秦興方(2003)、馮子標和焦斌龍(2000,2004)、馮子標(2004)、毛軍民(2010)等也從不同角度提出了企業剩余收益的權衡安排的解決方案。但從以上的分析和論述來看,這種相機或者權衡安排在實質上仍然是一種非此即彼的獨享企業剩余收益安排。
上述各種剩余收益分配安排都在不同程度上推進了企業收益分配理論的發展與進步。但無論是資本所有者獨享,還是包括企業經營者在內的勞動者獨享,或是企業剩余收益的相機或權衡安排,都不能突破非此即彼的排他性制度安排。故而,這些收益分配理論難以從本質上揭示企業收益分配的一般規律。
(一)剩余收益共享:資本概念的拓展部分學者對原有的局限于物質的資本概念進行合理拓展,提出企業經營活動中的資本不僅包括物質資本,還應該包括人力資本,甚至組織資本、社會資本等。其中,尤為受到關注的是人力資本。Schultz(1961)和Blair(1993)等提出,能創造出超過自身價值以外的價值的資產就是資本,因此勞動者所擁有的勞動也是一種資本,即人力資本。Stiglitz(1993)指出,在經濟增長中人力資本比物質資本更重要,人力資本在所有資本中的作用占2/3-3/4;既然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一樣都是資本,那么人力資本的所有者對企業剩余收益也應有提出分配要求的權利。這樣,針對企業收益分配的剩余收益共享理論應運而生。方竹蘭(1997,1998,1999)從企業財富創造和經營風險承擔的角度提出人力資本所有者與物質資本所有者共享企業剩余控制權。周其仁(1996)認為既然企業是由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構建的特殊合約,那么人力資本所有者就應與資本所有者一樣有權參與企業收益分配。楊繼國和安增軍(2004)認為,傳統的僅限于物質的資本概念已不適應當前經濟社會形態的變化和企業組織性質的變遷,為此,其構建了一個集金融、人力、組織和社會等多種子資本于一體的新資本體系。其中,金融子資本體現為企業資本所有者(即股東和債權人)通過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資本投入而對企業的收益權和控制權的共享;人力子資本體現為企業勞動者通過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勞動投入而對企業的收益權和控制權的共享;而組織子資本由于其很難厘清為某個單個要素所有者所有,故其對企業的收益權和控制權則可由組織子資本所有貢獻方分享。這樣,企業的控制權和生產經營收益應當在新資本體系的不同子資本所有者之間進行共享。劉小玄(1996,1997)、張建琦(2001)、劉長庚(2006)等學者也從不同角度論述企業收益分配問題,并提出與人力資本所有者共享企業剩余收益理論的類似觀點。
(二)剩余收益共享:企業利益相關者管理理論另一部分學者依據利益相關者管理理論,提出了相應的企業剩余收益共享的觀點。與傳統的股東至上觀點相比,他們認為,企業的目標函數僅僅關注股東價值(財富)最大化是片面的,唯有照顧到所有企業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和關系的企業目標函數,才是企業生產經營活動實踐的全部。基于此,學者提出企業的利益相關利益者應分享企業收益和控制權。Blair(1995)指出,在現代公司制企業中,企業所有權是一個復雜概念。在討論公司治理時以企業所有權為起點是徹底錯誤的,甚至是一種高水平誤導,應以企業所有參與者的實際利益、責任和承擔風險為討論起點。更進一步提出,企業的所有利益者相關,包括股東、債權人、企業高管、一般員工甚至供應商和銷售商都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貢獻了專用性資產,因此利益相關者各方的資產都處于風險狀態,其都是企業生產經營風險的承擔者。據此,瑪格麗特·布萊爾認為,企業目標應是企業整體財富最大化,而不僅僅是股東價值(財富)最大化。因此,企業利益相關者都應分享企業控制權和收益,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進行共同治理。Aoki(1984)認為,企業是由股東、勞動者等在內的各利益相關者組成,其共同參與企業的目的是謀求利益相關者財富最大化,從而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Aoki還通過構建合作博弈模型,對企業收益如何進行分配給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案:通過股東與勞動者的合作博弈,由資本與勞動共同創造的企業收益在股東和勞動者之間以某種比例分配,從而達到企業組織的均衡,但該比例由股東、勞動者雙方之間的談判能力所決定。由于未考慮到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勞動與資本的數量和形式上的匹配和結合,僅以談判能力來確定收益分配比例關系,使得Aoki的模型在解決收益分配問題上大打折扣。
(三)剩余收益共享:經濟學的其他理論除了通過對資本概念的衍生和利益相關者管理理論得到的企業剩余收益共享外,從經濟學其他理論或角度研究企業收益分配問題,Weitzman(1984)、秦興方(2003)、馮子標(2003)、李全倫(2008,2009,2010)等學者也得到了相應的企業收益分享的觀點。但企業收益分配并不完全是一個經濟問題,而是同時涉及國家的政治、文化、價值觀和社會的穩定等諸多因素的一個綜合性問題。20世紀中后期開始,諸多實驗經濟學家對此進行相關受控試驗予以檢驗。其中,著名的有“最后通牒行為”、“禮物交換博弈”和“單方指定博弈”等試驗。試驗結果表明,人們并非只關心自己的利益,還有追求社會公平的偏向。因此,企業收益分配活動不能僅按“自利”原則進行,還要考慮到參與者的社會公平偏好。Jensen 和Murphy(1990)通過對1974~1986年間的企業經理收入及其對企業業績敏感度的實證研究也間接得到企業收益分配受社會公平和社會穩定影響的結論。崔之元(1996)在研究美國公司法變革時發現,美國公司法變革方向是“經濟民主化”。這種司法“經濟民主化”變革,使得企業各方利益相關者都參與經濟活動過程的控制和收益的分享。因此,美國“經濟民主化”司法變革的實質就是為了社會穩定和公平而從法律上規定企業收益分配安排,使得企業收益在其相關利益者之間分配。崔之元研究得出的結論,也是收益共享觀的一個有力佐證。
企業剩余收益共享分配解決了獨享分配的排他性制度安排所不能解決的問題,從不同程度上承認了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在收益分配上的地位一致,極大推動企業收益分配理論的進步。但收益共享觀和收益獨享觀一樣,在企業收益的界定上依然局限于企業的剩余收益,而不能清晰地從企業整體收益角度去剖析收益分配的本原。同樣,這種收益分配觀也難以從根本上揭示企業收益分配的一般規律,即便承認了企業整體收益觀,在企業收益分配的解決安排上依然乏力。
從對相關企業收益分配的文獻回顧及歷史演進的考察中發現,無論是“剩余收益獨享”還是“剩余收益共享”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局限。二者既不能有效地解釋企業中既有的事實,也不能有效預測企業發展過程中新發生的事實,都難以從本質上揭示企業收益分配的一般規律。“剩余收益獨享”通過簡單的排他性制度安排,解決了分配給誰和如何分配的問題,卻在社會公平和可持續發展問題上陷入困境。而“剩余收益共享”在“剩余收益獨享”的基礎上,在社會公平和可持續發展的方面有所突破,但由于沒有根本解決分配什么的問題,這種突破依然是乏力的。
事實上,企業收益分配的研究是一個歷史演進、動態發展的過程,不但伴隨著收益分配基本理論的發展而不斷進步,也要隨著企業理論的發展而不斷創新。企業收益分配機制的形成,既是企業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訴求和關系調整的結果,也會因此而對各利益相關者產生不同的作用,影響其企業生產要素投入的積極性,進而影響企業生產的高效開展。眾所周知,企業是由股東和債權人投資,由企業高管負責控制和指揮的,是在生產經營活動中與之相關的各利益相關者(一般員工、政府等)的共同作用下生存和發展的(陸正飛等,2008)。因此,企業收益分配問題的適宜解決,必然會涉及企業各利益相關者的關系與利益。股東投入股權性資本與債權人投入債權性資本構成了企業生產經營活動所需的物質資本的來源。股東在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地位毋庸置疑,債權人在現代的企業經營活動中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很顯然,股東和債權人都在追求其所投入的物質資本在保值基礎上盡可能大的增值。企業高管和一般員工作為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活勞動的投入,其利益訴求也必然不容忽視。此外,政府為了促進企業經濟發展符合國民經濟穩定與發展的需要,既提供企業生產經營活動所需的社會穩定、財稅政策、法律基礎等經營環境,又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進行必要管制,故而政府對企業經濟的發展方向和調整具有很強的約束力。并且,企業利益相關者由于在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地位以及自身動機的不同而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在這種狀況下,如若不能很好地協調企業利益相關者的關系與利益訴求,則會導致企業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與利益沖突,這種沖突一旦失控而激化,就會威脅企業的生存。因此,盡最大可能地促進企業各利益相關者收益分配上的協調和享受上的公平,激發各利益相關者的企業生產要素投入積極性,實現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中財務資源的優化和合理配置,促進企業生產的高效開展,從而達到企業整體價值的最大化,構成了企業收益分配的必然內涵。
[1]馮子標、焦斌龍:《人力資本參與企業收益分配:一個分析框架及其實現條件》,《管理世界》2004年第3期。
[2]Aghion P.,Bolton P.Contracts as a Barrier to Entry.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87,77(3).
(編輯 朱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