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控制、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基于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

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　曹曉麗　甘日香

內部控制、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基于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

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曹曉麗甘日香

本文運用代理理論分析了內部控制、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的關系，并運用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發現，由于代理問題的存在，我國上市公司的避稅活動普遍會降低企業價值，避稅程度越大，企業的價值損失越大；只有在內部控制良好的情況下，企業避稅活動才能夠提高企業的價值，使避稅程度與企業價值正相關。因此，企業進行避稅決策時，首先要加強企業的內部控制建設。

避稅企業價值內部控制

一、引言

如何提升企業價值是現代公司制企業最關心的問題之一。稅收是企業的成本負擔之一，企業往往想要通過合理的避稅手段來降低企業的稅收負擔，提升企業的價值和增加股東的財富。因此，企業避稅是否能夠提升企業價值成為國內外研究的熱點。國外學者Lev和Nissim（2004）、Hanlon（2005）研究發現避稅會帶來負的市場反應。Desai和Dharmapala（2006）、Desai、Dyck和Zingales（2007）研究發現避稅行為是否增加企業價值的結果是不明確的。我國學者在相關的研究中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陳旭東和王雪（2011）采用中國上市公司2001-2009年的數據對避稅與公司價值之間的關系進行檢驗，發現避稅行為降低了企業價值。而陳冬和唐建新（2012）用托賓Q值作為企業價值的替代變量，實證檢驗發現公司避稅并不一定提升企業的價值。因此，企業避稅能否提升企業價值仍然是個爭論。運用代理理論能夠較好地解釋以上現象。在傳統的企業里，公司的股東一般作為公司的管理者之一，管理者的目標和公司的價值目標存在一致性，因此避稅能夠提升企業的價值。但是，現代企業的兩權分離給企業帶來的了復雜的代理問題，避稅活動涉及到的復雜交易為經理人提供了侵蝕企業利益的機會。內部控制是公司治理的重要機制，既能夠減少經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有效降低代理成本（楊德明、林斌和王彥超，2009；Skaife，2013；彭桃英和汲德雅，2014），又能夠提高組織效率和稅務管理能力。因此，本文引入內部控制變量，提出建立完善的內部控制機制是企業提高避稅總收益的有效途徑，并運用我國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根據代理理論，在兩權分離的企業，管理者和股東存在不一致的價值目標，管理者為了自身私利，可能會損害股東的利益，使企業價值受損。為了避免被稅務機關和審計師發現，企業的避稅活動往往伴隨著復雜的交易，如安然事件中，安然公司通過設置復雜的關聯交易，向特殊目的實體支付高額費用以加大成本來減少稅收；蘋果公司避稅案例研究中，蘋果公司通過復雜的投資架構安排和交易手段來轉移利潤進行避稅。在代理沖突明顯的企業中，避稅行為在創造企業財富的同時，復雜的避稅交易也給機會主義的經理人運用稅收規避技術，追求自己的利益帶來了機會和可能，從而損害企業的利益（陳旭東和王雪，2011）。那是由于在避稅交易設計中，管理層經常可以選擇交易方，公司管理層及其關系人控制的企業往往成為避稅交易設計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復雜交易結構的設計為管理層提供了避稅尋租便利（Schadewald，2005；陳冬和唐建新，2013）。而企業的避稅交易越多，管理層越有機會從中獲得私利；避稅交易越復雜，審計師和稅收監管當局越難發現，管理層的避稅動機更進一步被激發（顏淑姬，2015），企業因避稅活動發生的價值損失越大。吳雪暉（2013）在對國有企業樣本的研究中也發現，在公司治理機制尚未完善的情況下，國有企業稅收籌劃更可能演變成為大股東及管理層的掏空渠道，降低了企業價值。另一類代理問題，即大股東與中小股東的代理問題也是影響避稅的企業價值效應的重要因素。大股東通過股權控制，控制上市公司的董事會、高級管理人員的人士安排，并通過關聯交易從上市公司向大股東單位轉移資源（陳旭東，王雪，2011），使得避稅行為成為了大股東為自身輸送利益的機會；并且由于大股東和小股東的信息不對稱問題，而避稅行為又具有隱蔽性和復雜性，股票市場上的中小投資者往往難以理解企業的避稅行為（呂偉，陳麗花與隋鑫，2011），進一步加劇了小股東對避稅行為的不信任，給公司市值進一步負面影響。因此，避稅決策中應該具有一個避稅收益和代理成本的權衡問題。考慮代理成本的避稅決策總收益可以用以下的公式表示：避稅帶來的企業價值提升=避稅收益-代理成本……（1）。當企業避稅行為帶來的代理成本高于其避稅收益，企業價值會因為避稅活動反而下降；當企業的代理問題不嚴重時，避稅行為帶來的代理成本低于其避稅收益，企業價值因避稅活動而提高。我國上市公司股東眾多，兩權分離明顯，存在較為嚴重的代理問題，代理成本較高（陳旭東和王雪，2011），因此根據以上的理論分析，提出假設1：

假設1：上市公司的避稅活動會降低企業價值，避稅程度越高，企業價值損失越大

（二）內部控制、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嚴重的代理問題是企業避稅并不能帶來企業價值提升的原因之一，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制度和方法將其控制。在現有的研究中，完善公司治理是減輕避稅代理問題的有效途徑。Desai和Dharmapala（2008）、陳冬（2011）的研究發現，僅在公司治理較好的企業中，企業避稅可以提高企業的價值。陳旭東和王雪（2011）也認為，提高信息披露質量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從而降低了企業的代理成本，從而使避稅帶來了企業價值的提升。而加強內部控制作為完善公司治理機制之一，能夠抑制大股東和小股東之間的代理成本，并降低股東與經理人之間的代理成本（楊德明、林斌和王彥超，2009；Skaife，2013）；內部控制的控制權安排機制與再談判機制具有補充企業不完備契約、降低管理層代理成本的特定功能（彭桃英和汲德雅，2014）。因此，內部控制可以降低公式（1）中的減項——代理成本。良好的內部控制對企業的避稅行為也存在重要影響，能有效抑制企業過于激進的避稅行為（陳駿與徐玉德，2015），使企業在避稅決策時更加合法合規，保障了投資者利益，提升了中小股東的信心。另一方面，良好的內部控制帶來較高的組織效率和稅務管理能力，又會使上市公司的避稅動機增強。尤其在稅收征管強度較低的環境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越有強烈的避稅動機采取避稅行為來降低公司的實際稅負（陳軍梅，2014）。過于激進的避稅行為會增加企業的違規風險，而過于保守的避稅行為會損害股東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目標，良好的企業內部控制可以把企業的避稅活動控制在恰到好處的程度，有利于保障股東的利益，使避稅收益更大，增大公式（1）的被減項，從而提升避稅帶來的企業價值效應。綜上分析，提出假設2：

假設2：良好的企業內部控制可以提升避稅帶來的企業價值效應，即良好的企業內部控制使企業的避稅程度與企業價值正相關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以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0-2013年數據作為初始樣本進行以下篩選：剔除港澳臺地區上市公司樣本（由于港澳臺地區稅制與大陸的稅制差異較大）；剔除金融行業上市公司樣本（由于適用的會計準則與其他行業不同）；剔除ROA為負或被ST的上市公司樣本（由于虧損企業的應納所得稅計算與正常企業不同、而被ST的上市公司的市值受負面影響比較大）；剔除數據缺失樣本。根據以上順序篩選樣本后，剩余4399個上市公司樣本年，作為本研究的研究樣本。內部控制質量數據來自DIB內部控制與風險管理數據庫，其他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

（二）模型構建與變量定義根據理論分析，本文構建以下研究模型：

被解釋變量企業價值以托賓Q值來表示。這里運用了兩種常用的托賓Q值的計算方法，以保證結果的穩健性。具體的計算方法見表1。解釋變量為避稅程度（BTD）、避稅程度和內部控制質量的交乘項（BTD*GOOD_IC）。避稅程度參考彭少偉和王偉（2011）、陳旭東和王雪（2011）等的方法，以稅會差異除以前一期資產得到的賬面稅收差異BTD表示，該方法最早由Manzon-Plesko（2002）提出，后面很多學者如Heltzer（2008）、Desai和Dharmapala（2007）等都在研究中證明了其與避稅有很強的正相關關系。穩健性檢驗部分將會進一步采用其他的避稅替代變量進行檢驗。而內部控制質量的衡量方法，采用了深圳迪博風險管理公司發布的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指數作為基礎數據進行了處理（具體計算見表1），該類指數能比較客觀全面反映各類企業內部控制有效性的變化程度，是目前我國衡量企業內部控制質量中最權威的數據。控制變量為影響企業價值的一系列變量，分別為公司規模（SIZE）、資本結構（LEV）、總資產收益率（ROA）、現金流量（CASH）、是否為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BIG4）、股權結構（TOP1）、成長性（GROWTH）、股票的市場風險（BETA）、公司成立年限（AGE）、年份啞變量（YEAR）和行業啞變量（INDUSTRY）。具體描述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表2描述統計了回歸模型主要變量的均值、極大值、極小值和標準差。我們可以看到，Tobin'Q1的均值比Tobin'Q2的均值稍大，其標準差也稍大，這說明用市值法計算的非流通股價值比用賬面價值法計算的非流通股價值稍大，波動也更大些，但屬于合理范圍內。BTD的均值為負，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存在避稅不足問題。TOP1的均值為0.37，說明我國上市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還是較高的，股權結構比較集中。AGE的均值為14，說明我國上市公司的成立年限平均有14年。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二）回歸分析表3列示了模型的多元回歸結果，報告了內部控制、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之間的關系。首先看模型（1）的回歸結果，BTD在0.01的水平下與Tobin'Q1和Tobin'Q2均顯著負相關，說明在兩種企業價值的計算方法下回歸結果均穩健，假設一得證，即我國上市公司的避稅活動會降低企業價值，避稅程度越高，企業價值損失越大。進一步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存在較嚴重的代理問題，避稅帶來的代理成本高于其避稅收益。再看模型的其他變量。內部控制質量（GOOD_IC）與企業價值的關系并不顯著，說明良好的內部控制并不直接對企業的市場價值起作用，可能需要通過其他途徑才能發揮其作用，這與其他學者之前的研究也具有一致性（李國盛，杜巖（2015）研究發現，有效的企業內部控制有助于帶來會計基礎的財務績效，內部控制有效性與上市公司市場基礎的財務績效沒有顯著相關關系）。而是否聘用四大會計師事務所（BIG4）進行審計與企業價值也存在正相關關系，說明聘用高質量的會計師事務所對市場有正向的作用。其他控制變量與企業價值的關系與前人所做的研究均一致。再看模型（2）的回歸結果，BTD與GOOD_IC的交乘項在0.01的水平下與Tobin'Q1和Tobin' Q2均顯著正相關，說明在兩種企業價值的計算方法下回歸結果均穩健，假設二得證，即良好的企業內部控制使企業的避稅程度與企業價值正相關。上市公司具有良好的內部控制監督，會降低避稅帶來的代理成本，提升企業的避稅收益，從而提升企業的價值。

表3　多元回歸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本文對實證模型進行了以下穩健性檢驗，檢驗所得的結論和模型結果總體上沒有顯著差異，因此本文認為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

（1）避稅程度。用賬面稅收差異殘差（TS）替代避稅程度變量。該方法考慮了稅會差異由盈余管理引起的部分，減輕了該部分的影響，也是能較為準確反映企業避稅程度的變量。其具體的計算公式為（參考Desai and Dharmapala，2006；彭少偉和王偉，2011；陳旭東，王雪，2011）：TA（用現金流計算的總應計）=利潤總額—經營現金流；BTDi,t=β1TAi,t+μi+εi,t；TSi,t=μi+εi,t表4列示了穩健性檢驗的主要變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到，用TS替代BTD進行回歸，主要變量的顯著性水平不變，實證結果非常穩健。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2）內部控制變量。內部控制變量按照以下方法重新賦值：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指數除以100后，大于其平均值的，賦值為1，否則為0。用新賦值的內部控制變量替代模型里的GOOD_IC進行回歸，得到的回歸結果總體上沒有顯著性差異。

五、結論

本文研究了內部控制、企業避稅與企業價值的關系，并運用我國上市公司2010-2013年的數據作為觀察樣本進行實證，得出以下結論：（1）代理問題的存在使企業避稅成為管理者或大股東謀取私利的渠道，并且避稅本身的隱蔽性和復雜性使股票市場投資者難以理解，導致避稅行為相反降低了企業的價值。企業在避稅決策中應該權衡避稅收益與代理成本，在避稅收益大于代理成本時，避稅決策才能提升企業價值。（2）良好的內部控制一方面能夠降低企業避稅帶來的代理成本，另一方面能夠抑制企業過度激進的避稅行為，提高組織效率和提升稅務管理能力，促進合理避稅，提升投資者信心。因此，企業良好的內部控制能夠降低代理成本、促進避稅收益的增大，使避稅帶來的企業價值效應增大。（3）實證檢驗進一步證明了我國上市公司的避稅行為降低了企業的市場價值。要想通過避稅行為提高企業價值，企業首先要形成良好的內部控制機制。

［1］陳旭東、王雪：《稅收規避提高了公司價值嗎？》，《中國會計學會2011學術年會論文集》2011年。

［2］陳冬、唐建新：《避稅尋租、稅率敏感度與企業價值》，《中國會計學會2012年學術年會論文集》2012年。

［3］彭韶兵、王偉：《上市公司“出身”與稅收規避》，《宏觀經濟研究》2011年第1期。

［4］楊德明、林斌、王彥超：《內部控制、審計質量與代理成本》，《財經研究》2009年第12期。

［5］彭桃英、汲德雅：《媒體監督、內部控制質量與管理層代理成本》，《財經理論與實踐》2014年第2期。

［6］陳駿、徐玉德：《內部控制與企業避稅行為》，《審計研究》2015年第3期。

［7］Desai,M.A.,and D.Dharmapala,Corporate Tax Avoidance and High-powered Incentives,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2006.

［8］Schadewald,M.,Deducting Related-party Interest and IntangibleExpenses,TheTax Advisor,2005.

［9］Desai,M.A.,and D.Dharmapala,Corporate Tax Avoidance and FirmValue,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008.

（編輯梁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