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燒腦大片”看克里斯托弗·諾蘭的導演藝術

李 俊

從“燒腦大片”看克里斯托弗·諾蘭的導演藝術

李 俊

“我是克里斯托弗·諾蘭，一個典型的英國人，像我的前輩希區柯克那樣，不僅是一個導演，也是一個擁有奇想能力的人。”

——克里斯托弗·諾蘭

一、主流商業電影中的復雜敘事

20世紀90年代以來，整個世界電影，包括好萊塢在內，都開始迷戀起一種復雜的非線性敘事結構，有時也稱為網狀敘事，或迷宮敘事，或碎片敘事，或拼貼敘事，或解謎電影，名稱有很多，典型影片包括《萬能鑰匙》《深度謎案》《穆赫蘭道》《終極面試》《印第安納瓊斯》等等。

以亞里士多德《詩學》中的情節概念為基礎，牛津布魯克斯大學教授沃倫·布克蘭德在他主編的論文集《迷題電影：當代電影中的復雜敘事》中提出了“迷題情節”的概念。[1]它意味著事件的安排不僅是復雜的，而且是相當費解和令人迷惑的；事件并非簡單地編織在一起的，而是相互纏繞在一起的。迷題情節在電影敘事中表現為非線性結構、時間循環以及碎片化的時空現實等等。這些影片將現實的不同層次模糊化了，其中充滿裂隙、圈套、歧義、迷宮似的結構和隱蔽的巧合。影片中的人物多患有精神分裂癥、失憶，或者是不可靠的敘述人和死者。布克蘭德認為具備上述特征的影片在90年代以來大量出現，已經形成了一種與古典的敘事技巧完全不同并且足以取而代之的情節類型。

諾蘭擅長精密復雜的思維游戲，為觀眾提供解謎帶來的快感。他的敘事結構精致巧妙；諾蘭主要的武器有兩種，一是人物的主觀視角限定，二是宏觀上的交叉剪輯。[2]在《記憶碎片》中，這兩者卻結合得非常好。他放棄了主角全知視點，將交叉剪輯的對象，限定為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段跳躍，有意打亂線性的時空連貫性，這就讓影片具有很強的解謎性質。

《記憶碎片》的故事很簡單，確又很難看懂，全片一共是45個段落，正反相連，有黑白正敘和彩色倒敘兩組畫面。明線是分段倒敘，每一段的開始都是下一段的結尾，暗線則是回溯式的獨白順敘。影片講述了若干時日前，正值新婚的謝爾比夫婦遭到了一名歹徒的襲擊，兇犯殘忍地殺害了男主角萊昂納多的妻子，萊昂納多自己雖然從死亡線上掙扎了回來，卻因為腦部的嚴重損傷而得了一種奇怪的“短期記憶喪失癥”，從此他只能記住十分鐘前發生的事情。盡管在警方看來，這是一起每天都會發生的普通搶劫案件，但是萊尼的生活卻被徹底改變了。不滿于警方草草結案，萊尼發誓要追查到兇手，替慘死的愛妻報仇。可是，支離破碎的記憶卻令萊昂納多舉步維艱，他只能憑借一些零碎的小東西諸如紋身、寶麗來快照等才能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而且，每當他找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時，他必須要使用一切方法立即將之記錄下來，因為很可能十幾分鐘后，他就根本無法記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來做什么。

這種復雜的敘事方式要求非常高超的信息分配能力，編導必須在關鍵的片段上留下可供前后連綴的時空或因果關系。總的來說，《記憶碎片》對觀眾主動參與的要求極高，我們必須善于發現各個碎片段落之間的時間關系、空間關系，然后從斷裂的時空關系中找出故事的因果關系，最后在自己的腦子里組裝成完整的故事。諾蘭最成功的地方顯然主要不在影片的創意，而是他可以以精彩的敘事和完美的細節讓電影顯得引人入勝且頗具深意。[3]

二、諾蘭的高概念電影

高概念電影指具有視覺形象的吸引力、充分的市場商機、簡單扼要的情節主軸與劇情鋪陳以求大多數觀眾的理解與接受的電影。所謂“高概念”是指以美國好萊塢為典型代表的程式化的電影制作模式，本質上是一種營銷指導創意的電影生產方式及后續的市場運作。它是電影行業的特定概念。[4]

電影《致命魔術》海報

諾蘭的電影都可以看作是“高概念電影”,他的電影片名幾乎全都是一個專有名詞，略顯生僻、涉及某個科學領域，是影片最濃縮的概念。比如他的處女作《蟻蛉》，劇情講述一個男人在家逮到一只蒙著布的蟲子，逮住后卻察覺是個很小的本人的縮影，在做著與本人相同的動作。小人跑掉，大人用腳踩不到，趴在地上繼續用鞋子向小人打下去，就在此刻，他的身后又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本人的臉，做著相同的動作與表情。這便是類似《恐怖游輪》《明日邊緣》等科幻片的無限循環概念。

2006年上映的《致命魔術》講述了在魔術盛行的維多利亞時期，出現了兩位極有天賦的年輕魔術師，最為難得的是，他們還是一起長大的好友——羅伯特·安吉爾性格復雜而且歷練世故，是一名天生的表演家，他知道如何在舞臺上將自己完美地展現給觀眾。而阿爾弗雷德·波登則與他完全相反，這位天賦極高且非常富有創造力的魔術天才，因為不修邊幅和天真的個性而顯得有點格格不入，更不懂得如何使用華麗的手段去表現他的魔術想法。在一個封閉水箱魔術中，羅伯特·安吉爾的愛人不幸出了事故身亡，并因此和阿爾弗雷德·波登結下梁子。之后兩者在魔術領域展開競爭，兩者聚焦在移形換影這個魔術，也就是瞬移，安吉爾一開始采用替身方式實現，但他一直琢磨不透波登的做法，因為找不出使用替身的痕跡。這部影片的結局是安吉爾獲得技術怪人特拉斯的復制機器，實現了終極的瞬移模式（機器的功能是1：1復制人，且復制出來的人不在原地出現，而是在異地較遠的地方出現），安吉爾在魔術舞臺上利用機器，將自身復制一份拷貝到異地，實現瞬移，同時將自身掉入預設好的舞臺陷阱中，下設一個自動死鎖的封閉水箱，將自身溺死（否則世界上就會有兩個拷貝并存）。然后下一場表演，再依此法再溺死復制人，并生出新的復制人……看到這里，相信所有的觀眾恍然大悟，這部的影片的概念便是克隆人或多重分身。

2010年上映的《盜夢空間》則給諾蘭帶來了票房與口碑的巨大成功，“意念植入”的概念風行全球影評界。影片劇情游走于夢境與現實之間，被定義為“發生在意識結構內的當代動作科幻片”。影片講述由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扮演的造夢師，帶領約瑟夫·高登-萊維特、艾倫·佩吉扮演的特工團隊，進入他人夢境，從他人的潛意識中盜取機密，并重塑他人夢境的故事。2014年上映的《星際穿越》，讓全球觀眾著實過了一把理論物理學的科幻癮，影片基于知名理論物理學家基普·索恩的黑洞理論經過合理演化之后，加入人物和相關情節改編而成。講述了在不遠的未來，隨著地球自然環境的惡化，人類面臨著無法生存的威脅。這時科學家們在太陽系中的土星附近發現了一個蟲洞，通過它可以打破人類的能力限制，到更遙遠的外太空尋找延續生命希望的機會。一個探險小組通過這個蟲洞穿越到太陽系之外，他們的目標是找到一顆適合人類移民的星球。在這艘名叫做“Endurance”的飛船上，探險隊員著面臨著人類前所未及的巨大挑戰。然而，通過蟲洞的時候，他們發現飛船上的一個小時相當于地球上的7年時間，即使探險小組的任務能夠完成，他們的救贖對于對地球上現在活著的人來說已經太晚。飛行員庫珀（馬修·麥康納飾演）必須在與自己的兒女重逢以及拯救人類的未來之間作出抉擇。

如果說諾蘭之前的影片都帶有一種冷冰冰的復雜敘事解謎感，那么，《星際穿越》無疑在打動觀眾內心情感上實現了突破，當飛行員庫珀回到業已老去垂危的女兒身邊時，無數觀眾在銀幕前流下了眼淚——“這部構思宏大的電影在探索人類之間親密感情的同時，也講述了對宇宙的思索，非常引人入勝。”甚至有人認為，這部影片的敘事和大膽的構思，將觀眾推入其宏大且可信的架構中，諾蘭距離創作出他的絕世佳作不遠了！

三、諾蘭電影中的“黑暗復仇”

君子報仇，十年太晚。復仇主題是銀幕上永不衰竭的創意源泉，也是觀眾喜聞樂見的題材；諾蘭電影的另一大主題便是復仇。《記憶碎片》中的男主角萊昂納多·謝爾比 (蓋·皮爾斯飾)的生活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向殺害他妻子的兇手復仇；《白夜最兇》（又名《失眠癥》）講述了主人公威爾·多莫（阿爾·帕西諾飾）與搭檔哈普（馬丁·唐文飾）來到遠離洛杉磯的小鎮阿拉斯加，調查一名17歲少女被活活毆打致死的案件。阿拉斯加地理環境很特殊，這里永遠是白晝，太陽永遠不落，沒有黑夜。多莫和哈普找到了本案的第一嫌疑人——隱居小說家沃特·芬茨（羅賓·威廉姆斯飾）。他們跟蹤芬茨來到了礁石林立、霧氣彌漫的海灘，而芬茨卻突然消失在了迷霧中。在引誘真兇的圍捕中，多莫在大霧中失誤打死哈普。在向警局內務部陳述事件時多莫本能地說那槍是兇手開的。然而在良心的壓力和阿拉斯加日不落的特殊環境下，多莫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癥。懷著對同伴遇害的內疚以及對案件的責任感，多莫被迫加入了與老謀深算的芬茨之間的貓捉老鼠的心理游戲中。這是一場多莫為自己良心的復仇。《致命魔術》則是向毀了自己的愛人和毀了自己的人復仇；《黑暗騎士》中的蝙蝠俠幼小時目睹了自己的父母死在罪犯手下，從此拋棄了優渥的生活，走南闖北，接受“影武者”聯盟的特訓，并為自己配備了高科技武器，在夜晚獨自維護哥潭市的安寧，通過打擊惡勢力來為自己的父母復仇。

復仇是藝術創作中最古老的母題之一，而諾蘭的復仇主題指向了一個新的方向：通過主角的復仇揭示人性的丑惡一面，揭示生活中的黑暗面。[5]《記憶碎片》在影片最后顛覆了這個為妻子復仇的故事，觀眾們才發現，原來這一切可能都是男主角萊昂納多的想象，他的妻子死于他自己之手；《致命魔術》本是一起長大的好友，同行之間正常的較量與競爭慢慢失控，最終演變成了一場丑陋的謀殺鬧劇；《白夜追兇》中多莫在大霧中失誤打死搭檔哈普之后用謊言掩蓋真相，結果正中兇手的圈套，深陷良心的煎熬之中；《蝙蝠俠：黑暗騎士》在影片末尾，拯救了哥譚的英雄蝙蝠俠卻遭到群眾的背棄，背負罵名忍辱逃亡……這些都給諾蘭的復仇主題渲染上了一抹濃重的黑色。

結語

如果不出意外，克里斯托弗·諾蘭將繼承詹姆斯·卡梅隆的衣缽，成為繼他之后好萊塢最成功的商業片導演，但他能不能達到希區柯克的高度尚待商榷。說到對當代好萊塢電影的綜合影響，諾蘭在最近20年來的導演中至少可以排在前三，可能只有詹姆斯·卡梅隆和昆汀·塔倫蒂諾可與之相提并論。

[1]中國文學網.迷題電影：當代電影中的復雜敘事[EB/OL].(2010-04-06)[2016-07-04]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x?id=52213.

[2][3]知乎.如何評價克里斯托弗?諾蘭[EB/OL].(2014-10-07)[2016-07-04]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369120/answer/31463937.

[4]百度百科.高概念電影[EB/OL].(2016-05-21)[2016-07-04]http://baike.baidu.com/link?url=rt02x4kxBcNWY_KEZVW9A_vd7 t4hcCzVJWkHgrB2fIXeufoXYsE5XQlYLEn1ivPa-Ta27oemd0g7Q8EF5Vz8E_.

[5]知乎.克里斯托弗?諾蘭和他的科幻電影[EB/OL].(2015-05-01)[2016-07-04]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369120/answer/ 31463937.

李 俊，女，云南曲靖人，電影評介雜志社編輯，主要從事學術期刊編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