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影片《石榴坡的復仇》引發的思考

周逸軒

[摘要]由若松節朗導演，中井貴一、阿部寬和廣末涼子等聯合主演的日本電影《石榴坡的復仇》講述的是江戶末年彥根藩主近侍志村金吾為因自己的過錯而遭暗殺的藩主大老井伊直弼復仇的故事。該影片以復仇為主題講述了寬恕，只有寬恕才能解開冤冤相報的死結。影片催人淚下，發人深思，不由自主地引發了觀眾從生命、復仇、效忠和武士道等幾個方面進行思考。珍愛生命、崇尚寬容為該影片所釋放的正能量，需要弘揚。盲目效忠、窮兵黷武則是影片中滲透的消極思想，須加以批判。

[關鍵詞]《石榴坡的復仇》；思考；寬恕

由淺田次郎編劇，若松節朗導演，中井貴一、阿部寬和廣末涼子等聯合主演的日本電影《石榴坡的復仇》于2014年10月首映。影片講述了發生在1860年的3月3日，在德川幕府控制時期日本的江戶所發生的謀殺事件以及由此所引發的復仇行動。在大雪紛飛的江戶城櫻田門外，彥根藩藩主大老井伊直弼被外藩浪人刺殺，制造了震驚全日本的“櫻田門外之變”。時任近侍，即藩主貼身侍衛的武士志村金吾自感失職，卻求死不得。家老決定由他的父母代他受過自殺，并沒收了他的全部家產。金吾的任務是追殺在逃的五名浪人，用他們的人頭到大老井伊的墓前謝罪。在接下來13的年漫長歲月里，日本內外發生了巨變，明治新政府廢藩置縣，但這些似乎與金吾毫無相干，他仍武士裝束，執著地追尋殺手的下落。影片催人淚下，觀眾觀罷此片，回味悠長，引發了無盡的思考。

一、對生命的思考

1860年3月3日，剛剛就任藩主近侍的志村金吾早晨一起床就發現門縫中有人塞進一張字條，上面寫道：“今天有人企圖攻擊大老。”不知所措的金吾立即趕到藩主大老井伊的官邸，把此事報告給了藩主。金吾建議藩主那天不要上朝，或者增加護衛人手。那一天是江戶舊歷的上巳節，各藩主必須上朝。藩主不想興師動眾，不同意臨時追加人手。藩主對金吾說的一番話令人回味悠長：“一切是天命，上天讓我死，那我就該去死，上天讓我活，我就繼續活，所謂生死有命。一切掌握在上天的手中。沒有人知道他的生命何時終結，所以我們應該盡全力活到生命的最后時刻?！贝罄戏鞯脑捲忈屃怂救藢ι睦斫猓嚎陀^的不確定性和主觀的盡力追求?！氨M全力活到生命的最后時刻”成為本部電影詮釋生命意義的主旋律。

在明治維新的前夜，大老藩主看到了幕府早已末路途窮，引進西方先進科學技術是國家發展的必由之路。他是少數幾個聯夷興邦的倡導者。他在沒有得到幕府許可的情況下，就與美國締結了通商條約。大多數藩和武士都不愿意與西方列強合作，他們的主張是尊王攘夷。大老藩主對此心知肚明，但是為了日本的未來，他冒死也要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他知道自己的政治主張得罪了許多擔心失去既得利益的人。他早已經成為這些人的眼中釘和肉中刺。他上述那番話中多少透露出，他已經抱定必死的決心，堅持他的政治改革主張。他不是明哲保身的膽小鬼。即便在早朝路上經過櫻田門外之時，他明知兇多吉少，聽說有人攔轎喊冤，他還是命令金吾把轎子停下來，把訴狀呈上去，善待投訴者。他大義凜然，從不貪生怕死。他與金吾說的話中暗示了自己被暗殺是早晚的事，囑托金吾盡最大努力活下去。

刺客襲擊藩主的行動經過了精心策劃。一個刺客率先搶下長槍，跑向附近的巷子。長槍是德川家康所贈之物，被視為神器，金吾一定會拼命追趕并奪回長槍。但當他返回之時藩主已經被殺，頭顱被砍下。金吾自知失職，懇請一死，但是遭到了拒絕，由他父母代為受過，而他受命追捕在逃刺客。幾年無果，他幾次回來請求家老賜他一死。他寧可選擇死，而不是承受武士失職的污名。13年來他只有一件事可做——找到刺客，殺死他們，然后自盡。

經過13年的苦苦追尋，同樣是漫天大雪，金吾終于找到了隱姓埋名的最后一名刺客佐橋十兵衛。金吾讓化名直吉的車夫把他拉到石榴坡，就是在這附近13年前佐橋十兵衛和他的17名同伙攜手殺死了大老藩主。金吾走下車子，佐橋跪在地上，懇請金吾砍下他的頭，因為這13年來，他每天生活在惶恐不安中，生不如死。金吾把自己的長劍給了他，自己用短劍與他決斗。戰敗的佐橋欲揮刀自盡，金吾阻止了他。

無論是身居藩主之位的大老井伊直弼，還是幾乎窮困潦倒、靠老婆打零工養活的志村金吾，或是人力車夫佐橋十兵衛，都把生命看得那么淡，那么坦然地面對生死。他們都是敢作敢當之人，不愿茍且偷生。他們對生命價值的理解值得觀眾深思。

二、對復仇的思考

“復仇”是影片中的關鍵詞，是整部電影壓倒一切的主題，貫穿于影片的始終。本片中與復仇關聯密切的是“報恩”和“正名”。金吾的復仇行為首先是彥根藩家老的命令，但這樣的命令不足以使他執著地追兇13年。尤其是1868年之后，藩制已經廢除，家老也不復存在。即使金吾殺死刺客，砍下他的首級，也無處復命。

金吾被任命為近侍，由家老帶到藩主大老井伊直弼江戶官邸的那一天恰好是藩主在這年春天第一次聽到黃鶯啼鳴。藩主格外高興，不僅接受了金吾作為他的近侍，還即興題詩兩句寫在硬紙板上，把他交給了金吾作為見面禮物。金吾受寵若驚，兩人一見如故。從此這張寫有“春日未能聞鶯啼，今日一鳴喜欲狂”的圣物始終被金吾帶在身上。在與新之助的交談中金吾用“茶歌舞”三個字來形容年輕時候的藩主。他每天喝茶，寫和歌，打手鼓。藩主多才多藝，深謀遠慮。他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了金吾，使他甘愿用自己的生命來確保藩主的人身安全?？墒悄翘鞕烟镩T外之變他上了刺客的當，藩主被砍了頭。抱定不報知遇之恩死不瞑目的金吾一心只想著為自己的主公報仇。這是他活下來的唯一動力和生活的唯一目標。用前幕府大目付現就任于司法省警部的秋元和衛的話表述，就是殺死最后一名刺客之后，金吾也會自裁，以死謝恩。

在日本文化中，感恩與知恥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1]武士復仇的目的也是為了正名，即恢復自己被玷污的名譽。志村金吾率領60名劍術精湛的侍衛，卻被只有18人組成的刺客團隊所打敗，只有一人被當場斬殺，就是那個被金吾殺死的搶長槍的刺客。刺客以一人的代價換取了他們61條人命。近侍金吾沒有保護好藩主，殃及自己父母丟了性命，也丟了全部家產，更丟了武士的面子。但是時代變得太快了，來不及給他找回面子，世道就改了。而他還在苦苦追尋剩余的一名刺客，為自己正名。

但是，在苦追刺客的過程中，他首先遇到了新之助。新之助勸他不要仍舊活在過去，讓他放眼未來。對他產生至關重要影響的是他與秋元和衛的談話。首先是秋元夫人阿峰不經意間的插話提醒了夢中人：“真正辛苦的不是您，也不是我家老爺，最辛苦的是您的夫人?！比说男闹胁荒軆H僅裝著復仇，更該有默默無聞地奉獻著的至親至愛。談話間膝蓋有毛病的秋元站起身來，望著窗外，看著漫天飛揚的大雪中那朵綻放的山茶花有感而發：“努力活下去，我覺得那朵花在跟我們這樣說，就算身處冷徹心扉的嚴冬，它還努力地活下去，絕對不放棄。時代變了，就算你殺了他，你也拿不回你的家產，無法洗刷你的污名。德川家和彥根藩都不在了。”復仇雖重要，生命價更高?！芭钕氯ァ背蔀楸静坑捌撵`魂，呼應著藩主大老等人對生命的詮釋。它最終成為“復仇”的克星。在尋仇的道路上，志村金吾找到了人生真諦，寬容他人也善待自己。

三、對效忠的思考

在秋元與金吾交談期間，前者向后者交代了整個櫻田門外之變的始末。18名刺客中有17名來自水戶藩，一名來自薩摩藩。有一名當場被殺，四人自殺，八人自首，其中四人來自熊本藩邸，另外四人來自脅坂淡路守大人的宅邸。自首的八人最終都切腹自殺了。聽到這里的金吾憤怒地站起身來質問秋元，他們為什么是自殺而不是被斬首，因為那有天壤之別。秋元的回答令外國觀眾感到詫異：“他們是為了國家才這么做的，我們不能踐踏他們這份心。”秋元的話所傳遞的意思是，這八個人所執行的是藩府的任務，武士的天職就是執行藩府的任務，效忠主公。對于武士來說，“忠義”具有至高無上的重要性，它是存在于各種境遇中的人們關系的紐帶。忠于自己的主人是武士必須恪守的信條。它是武士之魔咒。[2]武士可以說是寄生于主君，喪失了經濟上的獨立。[3]所以武士必須無條件地完成主公的任務。否則，他們將失去一切。武士從不過問他們的行為是否符合道義，主公的任務高于一切。于是，按照日本武士道的邏輯，執行國家命令的武士沒有過錯。這才有上述秋元的那番話。

影片接近尾聲時，金吾和佐橋見面了。櫻田門外之變13年后的佐橋十兵衛仍然在堅持，說他殺死大老井伊的行為沒有過錯。因為作為一名武士，他只要執行主公的命令就永遠沒有過錯。沒有過錯就不該被追殺，他也只是個受害者。

這是一個具有爭議性的話題，也是引發中日文化沖突的癥結。按照日本明治憲法的規定為國捐軀者的靈位須供奉在靖國神社，日本的這一做法傷害了亞洲國家人民的感情。很顯然，他們的頑固行徑是繼承了武士道的糟粕。這一點，只要他們一日不改，就無法為亞洲人民所接受。

四、對武士道的思考

電影進行大約46分鐘，影片進入一個新的單元。一位瘸腿武士跪在地上向幾位高利貸逼債者求饒，請求再寬限幾日?！坝质且晃换钤谶^去的武士”，正在與金吾談話的思想靈活、明治維新后實現靚麗轉身的內藤新之助說。他曾先前與金吾一起在心形流伊庭道場練劍，現在工作于東京警視廳。“還不起債就把你的妻子賣到妓院去”，債主惡狠狠地說。金吾走上前去請求債主寬限一下那位武士。這時一位船夫走了出來：“我是越后長岡野家家臣片岡源兵衛，我看不下去了，我要幫他的忙?！迸c此同時，許多昨日武士紛紛走上前來說話：“我是山形水野家的村田文四郎，我也要幫他?！薄拔沂切√镌缶帽＜业牡救~修門衛，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債主并不示弱：“搞什么呀？你們真以為自己還是武士？”“武士從未消失，我是柳生家的劍術指導者木村八三郎?！鄙碇膬忍傩轮查_口了：“武士從來沒有消失，”內藤加強了語氣，“就算外在形態改變了，我們也不會變。”武士們之所以各個說出自己所來自的藩，并說出自己的大名，就是因為他們都為自己是武士而備感自豪。他們的話音剛落，木村八三郎拔出新之助腰間的劍砍斷了討債者高舉的棍棒，對方見勢不妙落荒而逃。

明治維新撤藩立縣之后，先前260個藩國的180萬武士失去了工作。他們曾經是享有特權的上層社會精英，由世代耕種的農民供養。但時代改變之后許多武士在思想上不能與時俱進，仍然彌留著過去那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既得利益。他們不愿意委身地與普通百姓共伍，只想像過去那樣不勞無獲，或少勞多獲，世代繼承從本藩草創時起就開始確定下來固定不變的年俸。那是不公平的封建遺產，明治維新已經徹底將其鏟除。

但是影片中昨日武士們還是取得了全面的勝利?！拔涫繌膩頉]有消失”成了本部電影的又一標志性臺詞。這是主創人員以藝術的形式在渲染著窮兵黷武的武士道精神糟粕。是的，從七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殺人如麻的武士后代身上，從當今日本政壇少數極端右翼分子的目空一切極端擴軍的行動中，我們看見了“武士還沒有消失”。日本人在電影中看到的是武士道的精神糟粕，而世界人民所看到的是對武士道的毒瘤要警惕小心，要加以堤防。

五、結語

影片總在以藝術的形式傳播著文化，引發觀眾思考人生。《石榴坡的復仇》以復仇為主線講述了寬恕。只有寬恕才能解開冤冤相報的死結。影片引發了觀眾從生命、復仇、效忠和武士道等幾個方面進行思考。珍愛生命、崇尚寬容為該影片所釋放的正能量，需要弘揚。盲目效忠、窮兵黷武是本部影片中滲透著的消極思想，須加以批判。

[參考文獻]

[1] 康有金.從《武士的一分》看日本的知恥文化[J].電影文學，2011（04）.

[2] 康有金.從影片《黃昏的清兵衛》透析日本武士文化[J].電影文學，2011（12）.

[3] 康有金.花痕·傷痕·武士留痕[J].電影文學，20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