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錢德勒在《一朵浮云中悲劇人物形象的分析

陳穎瑩

摘 要 喬伊斯是愛爾蘭派小說巨匠，其文學創作素以新穎隱晦著稱。在他的早期作品《都柏林人》中，喬伊斯更是用他慣常運用的象征、對比等修辭手法以達到更為高度的反諷效果。《一朵浮云》是《都柏林人》的代表作之一，講述了都柏林的一個辦事員托馬斯·錢德勒去豪華酒店赴約一位八年未見的老朋友加萊赫。多愁善感的托馬斯·錢德勒在裹足不前的事業以及終日算計柴米油鹽的婚姻生活里日漸孤獨麻痹。他小心翼翼的懷揣著當年兩個人的情分，渴望通過昔日窮困潦倒如今聲名顯赫的故友幫忙，實現自己成就事業的夢想。但最終托馬斯·錢德勒幻想破滅，還是回到了百無聊賴的家庭瑣屑生活當中，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個生活中的失敗者。

【關鍵詞】一朵浮云；托馬斯·錢德勒；悲劇人物性格；人物分析

1 引言

喬伊斯是愛爾蘭作家、詩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作家之一，后現代文學的奠基者之一，其作品及“意識流”思想對世界文壇影響巨大，其文學創作素以新穎隱晦著稱。《都柏林人》是詹姆斯·喬伊斯久負盛名的短篇小說集，置景于二三十年代的都柏林，截取中下層人民生活的橫斷面，一個片刻一群人，十五個故事匯集起來，宛若一幅印象主義的繪畫，筆觸簡練，錯落成篇，浮現出蒼涼世態，遙遠、清冷、精致。這十五個故事強調了一個共同的主題，即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彌漫于整個愛爾蘭社會的麻不仁、死氣沉沉的精神狀態。這種精神狀態被喬伊斯定義為“癱瘓”（Paralysis），精神癱瘓這一主題在喬伊斯的作品中集中表現在宗教癱瘓、政治癱瘓、情感癱瘓、心理癱瘓4個方面。在這部書中，喬伊斯更是用他慣常運用的象征、對比等修辭手法以達到更為高度的反諷效果。而《都柏林人》的主角，都是這些微渺得有些蒼白的小人物，來襯托都柏林這座空虛的大都市。

《一朵浮云》是《都柏林人》的代表作之一，主要突出了愛爾蘭人的情感癱瘓和心里癱瘓。該故事講述了都柏林的一個普通小市民錢德勒去豪華酒店與一位八年未見的老朋友加萊赫赴約的故事。多愁善感的錢德勒在裹足不前的事業以及終日算計柴米油鹽的婚姻生活里日漸孤獨麻痹。他懷揣著當年兩個人的情分，渴望通過昔日窮困潦倒如今聲名顯赫的故友幫忙，實現自己的夢想。但最終錢德勒幻想破滅，還是回到了百無聊賴的家庭瑣屑生活當中，還是成為了生活中的失敗者。

2 托馬斯·錢德勒的形象分析

2.1 稚嫩與幼稚

在故事中，一開始作者就對主人公錢德勒進行了外貌上的描寫：“錢德勒之所以稱為小，因為雖則他身材略矮，但總給人感覺小鬼樣。他雙手白皙而瘦小，指甲上月暈完好無缺，體格孱弱，舉止嫻靜而嗓音不大。他極細致地護養他如絲般須發，在他手絹上用心地灑香水。他笑起來，你會留意到他孩子般的細白牙齒。”然而，他已經是一個三十二歲的辦事員了，卻被作者形容成“孩子般” 、“小鬼樣”、“體格孱弱”，從此可以感到不協調。怎樣的壯年男子會是這樣呢？此處，通過對托馬斯·錢德勒的外貌描寫，作者喬伊斯已經暗示了該主人公的特別之處，并且為下文展示錢德勒的其他性格特點埋下伏筆。

2.2 憂傷、敏感與詩人氣質

走投無路的笨蛋要是想在寫作上試試運氣，詩歌是每個活人都會看中的門道。而錢德勒的所作所為恰好印證了這句話。當他在生活上碌碌無為，無所事事時，錢德勒渴望成為一位詩人，當然，他有成為詩人的潛質。“深秋日暮，陽光灑在草坪和小路上，衣著不整的護士和孱弱的老人在長椅子上打盹……他望著這景象思考著生活一如往常。他變得傷感，淡淡的憂郁襲上心頭。”只是辦公室窗外一成不變的深秋景色，他也感到“淡淡的憂郁襲上心頭”，從這里可以看出錢德勒是具有詩人氣質的，他多愁善感，對生活總是抱有一絲不滿。下文中也提到了“他記得家里書架上的詩集還是在他單身生活時買的。”他熱愛讀詩，也進一步印證了錢德勒的詩人夢。特別是到文末時，他心中的悶氣無處排解，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讀詩來緩解心中的壓力：“然而他不由地對自己無聊乏味的生活感到忿恨不平……拜倫詩集放在桌上他的面前……然后開始讀書中的一首詩……”

并且，憂傷是詩人氣質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他如此多的感受和想法希望用詩歌來表達，他醞釀著，揣摩著自己是否能做個詩人。憂郁是他顯著的氣質特點……”他自己已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身上的“詩人氣質”。后來，錢德勒想要作詩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他甚至想要通過朋友的幫助來發表自己的詩歌，連文學評論家對他會有怎樣的評價他都能預料的到。“……可能英國批評界會因他詩中憂郁的風格把他視為凱爾特詩派……他開始編造書中介紹文字：‘托馬斯·錢德勒流暢優美的詩行，極具天賦……‘詩篇里彌漫著深深的憂愁傷感、‘凱爾特風格”。

錢德勒的敏感其實就是多愁善感。“金黃的落日漸漸暗下去，天氣轉涼，一大群臟兮兮的孩子擠在街道上，他們或立或跑，或緩緩爬行在如洞穴般的門前臺階上，或像老鼠蹲坐在門檻上。錢德勒沒把那些放在心上，那些寄生的命運將轉瞬即逝；在如鬼魅般的破落建筑塵埃下，那里都柏林的昔日余輝卻曾喧囂一時。”街道上的孩子們在錢德勒眼中只是一些轉瞬即逝的生命；都柏林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也“鬼魅般的破落”，這些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在錢德勒來看都是消極被動的，他多愁善感，他想要通過寫詩來抒發自己心中的情感。然而，現實生活還是阻擋了他想夢想前進的步伐。

2.3 膽小羞怯

錢德勒性格中的這一點反映到他的外貌上就是上文中所說的“稚嫩與幼稚”。“ 多少個夜晚，他坐在門廳不遠的小房間里，總想著取下一本給他的太太念點什么但常常怯于開口……他時常默念詩行，倒能給自己幾許寬慰。”錢德勒渴望成為一位詩人，但是他連給自己的妻子讀幾行詩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自己寫首詩發表了。僅僅是讀幾行詩都不敢，這體現了錢德勒的膽小與羞怯。

“橫穿格拉頓橋時，他俯視河面望著碼頭為低洼的貧民屋感到悲哀。它們看上去好像一群流浪漢，沿著河岸擠作一團……錢德勒想能否寫一首詩來表達他的看法，或許加萊赫能幫他在倫敦某家報紙發表……他毅然地向前邁步。”在見到躋身于倫敦新聞界的故友伊格內修斯·加萊赫之前，錢德勒想過要在故友的幫助下發表自己的詩歌、成為一位著名的詩人；可是當他見到加萊赫時，巨大的反差讓他開不了口，還形成了一種莫名的自卑感。“和加萊赫八年后的見面卻是：自己愰然和他坐在克萊斯飯店的燈光和喧囂里，傾聽著加萊赫的故事；分享著加萊赫八年中成功的漂泊生涯，這些讓他敏感的內心失去了依托。他深刻地體味著他們的生活如此不同，命運對他似乎不公。”巨大的反差讓他變得自卑，不敢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甚至，到后來這種巨大的反差讓錢德勒感到了種種不自在，他有點厭惡、鄙視自己八年未見的故友加萊赫了。“他好像開始有點領悟過來，加拉赫的腔調和自我表達的方式略微讓人不悅。朋友的話里帶著那么點粗俗，之前卻未覺察。但也可能只是因為在倫敦新聞界生存競爭和為生活奔忙的結果。在這花哨的言語舉止之下他往日的個性魅力仍在。畢竟加拉赫闖蕩過，見過世面。”錢德勒對朋友的感覺不斷地發生著變化，從剛開始的想念、懷念，到羨慕、嫉妒，再到最終的厭惡、鄙視，作者喬伊斯對錢德勒的心理變化描寫成功，符合邏輯，為下一步推動故事發展到高潮做了鋪墊。

2.4 失敗者

從與故友加萊赫會面感受到的巨大反差讓托馬斯·錢德勒開始反思自己為什么沒有像加萊赫那樣成功。“……命運對他似乎不公。無論出生還是教育，加萊赫都比自己低一籌。他能肯定他可以比加萊赫做得更出色。若他能有機遇的話，他的工作會比庸俗花哨的新聞職業更高一等。”從這里可以看出，其實錢德勒出身和所受的教育都比朋友加萊赫高一些，可是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加萊赫卻比錢德勒混得好很多；錢德勒以為自己可以比朋友更成功，所以他便開始反思，到底是什么阻擋了他走向成功。

當然了，錢德勒把這一切都歸罪與都柏林這座讓人不思進取的城市。“……在如鬼魅般的破落建筑塵埃下，那里都柏林的昔日余輝卻曾喧囂一時……錢德勒加快腳步，他還第一次感覺自己比過往的路人高明，第一次對環街的粗鄙乏味從心底感到厭惡。無疑就是這樣的：若你想有所成就，必須得離開這兒，在都柏林你什么事也干不了。”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自己的失敗，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膽小羞怯、屈服于現實的性格。

2.5 托馬斯·錢德勒的悲劇性格

之所以說托馬斯·錢德勒是個悲劇人物，是因為他明明有夢想，但夢想與現實的鮮明對比讓讀者開始思考，到底是什么導致了這個普通辦事員的悲劇。總的來說，是錢德勒自己的性格導致了自己悲劇的生活與人生。

首先，他的膽小與羞怯成功地阻擋了他實現自己詩人夢的步伐。如果他真的特別渴望成為一位詩人，那他一定會為了這個夢想不斷地付出努力和汗水。但是，故事一上來就交代了錢德勒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辦公室上班族，天天面對這無趣單調的工作。“單調乏味的抄寫工作令他不時地轉過頭去向辦公室窗外凝望。”所以，詩人夢對錢德勒來說真的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其次，錢德勒屈服于現實讓他成為都柏林眾多癱瘓者之一。他明明知道要想有所作為就必須離開都柏林，但是他依舊選擇了繼續留在都柏林生活，這就說明了他早已成為一個對生活、工作麻木不仁的癱瘓者。這里，錢德勒和他的朋友加萊赫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加萊赫早早地離開了都柏林，到外面的世界闖蕩。加萊赫也確實趕出了一番大事，躋身于倫敦新聞界，真真正正地看過、了解過外面的世界。“美？……也不是那么美啦，當然都知道，巴黎是美。但那是巴黎的生活，那是實實在在的。世上還沒有哪個城市像巴黎，快活刺激……”“‘我去過紅磨坊，服務員換了他們的杯盞，加萊赫接著又說道‘我去了所有的波西米亞咖啡廳，她們熱情火辣，倒不適合你那樣正經較真的人哦……如果想享受生活的樂趣就必須去巴黎。”加萊赫如此說道。而錢德勒三十二歲了，只去過“馬恩島”。加萊赫口中說的巴黎、倫敦，都是錢德勒十分想去的城市，那些充滿生機與機遇的城市。而加萊赫的到來如同本故事題目“一朵浮云”一樣給錢德勒的生活帶來一小片陰影。“一朵浮云”來自《圣經》，其中《列王記》第18章第44節記載：“第七次仆人說：我看見有一小片云從海里上來。”故事講述的是當時撒瑪利亞地方長久干旱，到處餓殍，但當居民信仰耶和華為上帝后開始降雨。故而《圣經》中“一朵浮云”指雨的前兆，象征生活的希望和生命的萌發，寓意明顯。但是喬伊斯筆下錢德勒生活平庸、思想麻痹，與老朋友加萊赫的會面，如同“一朵浮云”一般給錢德勒的生活帶來變化，但是這次精神大振也很快破滅并回歸現實，讓人唏噓。

特別是故事結束時，錢德勒心中悶氣無法排解，訴諸于拜倫的詩集時，他的孩子開始哭泣。“他停下來，身上驛動詩歌的節奏在房里感染著他。多么美妙！他也能這樣寫嗎？用詩歌表現心中憂傷？他有太多的東西想要描述出來，比如，幾個時辰前在格拉頓橋上的感懷。如果他能重回那心境的話這里……孩子醒了開始哭鬧起來。他從書頁上轉過臉，努力想讓他安靜，但他總是不停哭鬧。”孩子的哭泣象征著殘酷的現實，而錢德勒放下手中的詩集開始搖搖籃哄孩子，表示錢德勒早已屈服于現實的殘酷。

3 總結

悲劇主要有三種類型，即命運悲劇（古希臘悲劇），性格悲劇（文藝復興時期悲劇，尤其是莎士比亞的悲劇）和倫理沖突悲劇（近代悲劇）。《一朵浮云》中錢德勒的悲劇屬于性格悲劇。是他自己的膽小羞怯、屈服于現實直接導致了他悲劇的生活；而他本來就具有的詩人氣質與他的詩人夢使他的悲劇色彩更加深刻。加萊赫這“一朵浮云”給錢德勒的生活帶來影響之后，錢德勒的生活并未因此發生巨大的改變，錢德勒依舊過著平凡麻木的生活。

通過對錢德勒性格的描寫與刻畫，故事的主題更加突出，喬伊斯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普通都柏林市民錢德勒這個小人物的悲劇，從而對《都柏林人》整本書的主旨起到顯著的突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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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河南大學外語學院 河南省開封市 475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