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素市場扭曲影響中國城市環境質量的空間效應研究

張亞斌，李英杰，金培振

(1.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9；2.中國建設銀行上海分行，上海 200120)

要素市場扭曲影響中國城市環境質量的空間效應研究

張亞斌1，李英杰1，金培振2

(1.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9；2.中國建設銀行上海分行，上海 200120)

本文以2000-2009年中國29個省會城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嘗試將經濟增長背后存在的要素市場扭曲因素納入分析框架，結合空間Durbin模型實證分析要素市場扭曲對城市空氣質量的影響。研究結果發現，要素市場的扭曲會惡化城市空氣質量且存在負的空間溢出效應，較高的城市人口密度會惡化城市空氣質量，城市綠化率和城市公共交通的提升可以改善城市空氣質量，但城市的產業結構、能源效率和政府環境治理度等對城市空氣質量的影響不夠明顯。推動我國要素市場化改革進程、改善城市空氣質量對生態文明建設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要素市場扭曲；城市空氣質量；空間Durbin模型

一、引 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保持著高速增長，人們的生活質量也顯著提高。然而，經濟高速增長伴隨而來的環境污染問題日益凸顯。《中國城市空氣質量管理績效評估報告》指出我國空氣污染防治政策滯后于社會經濟發展*中國人民大學環境學院主辦的“中國城市空氣質量管理績效評估報告”發布會(2013年3月28日)。，城市空氣污染依然嚴重，尤其是大城市空氣污染呈現加重的趨勢。2013年全國各地出現的嚴重霧霾天氣進一步表明建設生態文明的緊迫性和必要性。在十八屆五中全會上，中國政府首次將生態文明建設列入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目標任務中，并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因此，實現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進一步提升環境質量、走綠色發展道路顯得十分緊迫。

眾多文獻對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的關系進行了探討，但中國經濟增長背后隱含著一個特殊現象，即多數地區的要素市場化進程滯后于產品的市場化進程[1]。各地區以要素價格扭曲為代價，獲得低成本要素來維持經濟增長[2]。由此引申出一個重要的問題：要素市場扭曲是否會導致環境污染惡化？不同地區的要素市場扭曲是否也會受空間關聯的影響？進而對其他地區的環境是否產生溢出效應？本文擬嘗試回答這些問題。

要素市場扭曲對城市環境質量的影響存在三個方面的機理。首先，要素市場扭曲對高能耗產業結構形成鎖定效應。在要素市場扭曲程度高的地區，地方政府通過稅收、補貼等方式向某些行業或企業提供低于市場價格的要素資源，這些低成本要素會刺激生產企業進一步增加有形要素的使用而減少對自主創新的投資，使產能過剩、高能耗和高污染的產業繼續存在，進而影響城市環境質量。其次，以GDP增長為核心目標的制度安排使地方政府的動機扭曲[3]，地方政府更傾向于將要素優先分配給轄區內的企業，并對其他地區的企業實施價格歧視[4]。因此,降低了資源的流動性和使用效率，削弱和抑制了企業技術進步，企業缺乏對技術創新和采用清潔生產工藝、清潔能源和污染處理設備的動力，導致單位產出能耗高、污染高，城市環境質量也日趨惡化[5]。最后，從空間溢出效應的視角出發，某個區域的要素扭曲可能對周邊區域產生擴散或回流效應，改善或惡化其城市環境質量。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說：要素市場扭曲將惡化城市環境質量，區域間的要素市場扭曲在空間關聯的相互作用下也對本地區和其他地區的環境質量產生影響。

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1)從要素市場扭曲角度出發，實證分析要素市場扭曲與城市環境質量之間的關系，驗證要素市場扭曲惡化城市環境質量的假說，拓展環境污染研究的視角和文獻；(2)在研究方法上，采用空間計量方法來分析要素市場扭曲對城市空氣質量的影響，并對其可能存在的空間溢出效應提供新的證據。

二、相關文獻綜述

關于要素市場扭曲原因和測算的研究。改革開放至今，中國市場化改革進程中伴隨一個特殊現象，即要素市場的改革滯后于產品市場的改革進程[6]。產品市場已基本實現市場化，但在生產要素領域，由于許多要素資源的初始配置和價格仍受到政府管制，許多要素價格依然被低估。要素市場之所以受到干預和控制，其根本原因在于地方政府一味追求GDP的增長。對要素扭曲的測算，Hsieh等(2009)采用全要素生產率價值的離散程度來評估資源配置效率[7]，但不足之處是對單個要素的配置效率無法衡量。張杰等(2011)根據產品市場和要素市場的市場化程度來構造要素市場扭曲指標[1]，其缺陷在于該指標的構造方法使區域間的要素扭曲相對程度低于實際情況。林伯強等(2013)利用各地區的要素市場發育程度和樣本要素市場發育程度的相對差距進行測算[4]，但該方法定義的要素扭曲是一種相對扭曲，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低估要素扭曲程度。

關于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關系的實證研究。Kuznets(1955)研究發現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即環境庫茨涅茨曲線[8]。Grossman and Krueger(1995)基于跨國的面板數據研究證實該曲線的存在[9]。根據中國環境污染物的數據來源，我們可將研究文獻分為兩類。一類是以工業污染物排放量的數據來分析。Song等(2008)采用我國工業“三廢”的省級面板數據，實證分析工業污染物排放量與人均GDP之間的關系[10]。包群等(2006)運用省級面板數據分析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之間的相互反饋關系[11]。另一類是以城市污染物濃度監測的數據來實證。He等(2012)運用城市空氣污染物濃度的面板數據，實證分析氮氧化物濃度與人均收入之間呈正相關[12]，但使用人均資本代替產業結構是缺乏說服力的。杜雯翠等(2013)估算發現當城市化率為59%時，經濟增長對空氣污染影響的拐點開始出現[13]，但對城市化產生的生產效應和生活效應的關系界定不夠清晰。

由此可見，諸多文獻均采用EKC分析框架來研究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的關系，但運用空間計量方法探討經濟發展中要素市場扭曲與環境污染之間關系的文獻甚少。王敏等(2015)認為監測大氣污染物相比工業排放的污染物更能客觀和真實地體現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之間的關系[14]，因此本文采用可吸入顆粒物濃度PM10作為城市環境質量的代理變量。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以各省會城市為載體，嘗試空間計量方法，以新的分析框架研究要素市場扭曲與我國城市環境質量的關系。

三、要素市場扭曲與城市環境質量的時空演變

(一)要素市場扭曲指標與PM10指標的測度

要素價格扭曲是指由于政府干預、市場不完全等原因導致的生產要素資源在國民經濟中非最優配置，具體表現為要素的市場價格與機會成本之間的背離[15]。絕對扭曲是要素價格與其邊際收益之間的偏離，相對扭曲是部門之間的不同要素價格比的差異，本文選擇測度要素價格之間的相對扭曲。借鑒林伯強和杜克銳(2013)的做法，我們利用各地區要素市場發育程度與樣本中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最高之間的相對差距作為要素市場扭曲的代理變量[4]，factorit表示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指數，即

FACit=[max(factorit)-factorit]/max(factorit)×100

(1)

可吸入顆粒物PM10長期懸浮在空氣中不易沉降，也是大氣中有害物質的載體。關于PM10的數據來源和計算，2000年中國環境保護部網站公布47個重點城市的空氣污染指數，2003年起公布的113個重點城市大氣污染物濃度監測數據開始包括PM10，我們可通過公布的空氣污染指數(API)計算得到，2003年以后的PM10數據可直接從《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獲取。

(二)要素市場扭曲與城市環境質量的時空演變

我們借助ArcGIS9.3軟件，利用等間隔分類法分別測繪2000、2005和2009年的要素市場扭曲和城市PM10的區域分布(如圖1所示)。

圖1 中國各區域要素市場扭曲(a)與城市PM10(b)的時空演變

根據上圖的比較分析，我們可看出要素市場扭曲和PM10的時空演變及兩者的聯系。首先，觀察要素市場扭曲(圖a)可以發現各省的要素市場扭曲呈現明顯的區域差異，同時整體的要素市場扭曲也是逐漸降低的，表明我國要素市場正在逐步完善。其中，東部地區的廣東、福建、浙江和江蘇等省份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始終處于一個較低的水平；中部地區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處于中間水平，湖北、江西和河南等省份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表現為由高到低的趨勢，湖南和廣西等省份則呈現“U”型演進；除四川和云南之外，西部地區省份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經常處于較高的水平，且多數要素市場扭曲程度下降比較慢。北京、天津、上海、深圳和重慶等地區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始終處于相對較低的水平，可能是由于直轄市有別于其他省份的特殊政策，使地區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處于相對較低的水平。

然后，觀察各省份的城市PM10濃度(圖b)可以明顯發現大多數區域的PM10濃度呈現逐年增高的態勢，反映城市空氣質量有惡化的趨勢，從南到北的縱向上整體呈現倒“U”型的演變趨勢。其中，云南、廣西、廣東和福建等省份的城市PM10濃度都處在相對較低的水平；中部地區的湖北、陜西及四川等省份的城市PM10濃度大于河南、安徽和浙江等省份；西部地區的新疆和青海的城市PM10濃度呈“U”型趨勢。北京和上海都是經濟發達地區，近些年北京經常遭遇嚴重的霧霾天氣影響，反映了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四、變量選擇、數據來源和研究模型

(一)變量定義與描述性分析

關于控制變量，借鑒已有的理論和文獻主要包括：

1.人口密度。城市區域的人口集聚增加會從生產和生活兩個領域提升氣體污染物的排放。在生產方面，生產企業面對需求大的市場會增加生產，從而帶來各種工業污染廢氣等；在生活方面，城市人口集聚增加了對城市供電、供暖設備及機動車輛的需求，導致排放更多的生活污染氣體，因此本文選用人口密度來刻畫人口集聚。

2.產業結構。在整個產業結構中，第二產業產值比重對城市空氣質量影響的權重比第一、三產業更大。第二產業主要以工業為主，工業化的發展帶來了經濟增長，但由于能源消耗高，不可避免地產生大量的工業污染物，本文以第二產業占GDP的比重作為產業結構的代理變量。

3.能源效率。能源效率的提升可有效降低對城市空氣的污染，能源技術改進和升級可有效促進能源效率的提高。而現實中有的生產企業過度依賴低成本要素，采取高能耗和高污染的落后生產技術，排放出大量的污染物，嚴重惡化了城市空氣質量，因此本文使用燃料煤和原料煤消費總量占GDP的比重作為能源效率的代理變量。

4.政府環境治理度。在環境治理中，政府可通過要素價格機制實現資源在不同產業之間的優化配置，政府對環境治理的行為可通過環境治理投資額來觀察。本文選用污水處理、城市園林綠化、市容環境衛生的改善等三項費用總支出作為政府環境治理投資總額，把上述環境治理投資總額占該地區GDP的比重作為政府環境治理度的代理變量。

5.城市綠化率。除從污染源頭上控制污染物的排放外，在污染物的傳播途徑上，通過建設綠色環境來吸納氣體污染物，以減輕城市環境污染。城市區域的綠化覆蓋率能進一步改善城市的空氣質量、提升地區的外部性，也給城市居民提供一個舒適的環境，本文選用建成區的綠化覆蓋率來刻畫城市綠化率。

6.城市公共交通。機動車的尾氣是空氣污染源之一，日益增多的私家車直接產生大量的尾氣污染、造成城市交通擁堵。然而，城市公共交通可提高交通效率，減少由擁堵而造成的尾氣污染；也節省私人的交通成本，增加社會的總福利，因此本文使用每萬人擁有公共汽車作為城市公共交通的代理變量。

(二)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0-2009年中國29個省會城市的面板數據*由于西藏和海南的部分變量數據嚴重缺失，故本文未予考慮。，數據來源于《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11年報告》、《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城市建設統計年鑒》、《中國環境年鑒》及中國環境部網站公布的主要城市空氣日報。表1為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N=290)

(三)模型設定

為實證分析要素市場扭曲與城市空氣質量的關系，我們設定如下的計量模型：

(2)

其中，Yit表示PM10，Xkjt表示j地區t年的第k個變量且主要為要素市場扭曲變量和其他控制變量，Wij表示空間權重矩陣，eit為隨機擾動項。

關于權重矩陣的設定。借鑒金培振等(2015)的構造方法[16]，基于引力模型思想，我們綜合考慮兩個地區的經濟規模和地理距離對要素流動性的影響，以此構造空間計量模型中的權重矩陣Wit：

(3)

其中，Qi和Qj分別表示兩個城市的人均GDP水平，dij是以兩個區域城市之間最近的鐵路距離刻畫的地理距離。

五、實證研究結果及分析

(一)空間相關性檢驗

在進行空間計量實證分析之前，首先需檢驗空間相關性，檢驗方法主要有Moran指數、Geary指數等，本文選用Moran指數來檢驗。由表2的檢驗結果可以發現，Moran指數在1%的情況下具有顯著的空間自相關性，表明區域之間存在顯著的正向空間關聯性，因此采用空間計量模型分析是合適的。

表2 基于面板全局的Moran檢驗結果

(二)實證結果

表3 要素市場扭曲影響城市環境質量的空間效應檢驗

注：“*** ”、“** ”和“* ”分別表示1%、5%、10%的顯著性水平；括號內為t值。下表同此。

(三)空間溢出效應

空間溢出效應可用間接效應的顯著性來衡量。表4報告了要素市場扭曲的總效應、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其中，要素市場扭曲指標lnFac的間接效應在1%的情況下顯著，發現要素市場扭曲可能存在負向的空間溢出效應，即區域的要素市場扭曲可能對其他地區的PM10排放濃度產生負向影響，這似乎與常理不太相符。其原因主要在于：當區域要素市場嚴重扭曲時，各類要素在價格機制的誘導下流向邊際收益更高的區域，改善了流入區域的要素配置效率，從而降低了PM10濃度。這意味著地方政府以經濟增長為核心目標，人為干預要素價格來換取短時期內的經濟增長，不僅使自身城市的空氣質量惡化，還可能使要素資源流入其他地區并改善其他競爭區域的空氣質量。從長期來看，本地區的經濟增長難以持續健康發展，甚至使區域之間的環境差距越來越大。另外，要素市場扭曲嚴重的區域的生產企業過度依賴于低成本、高能耗和高污染產業，可能因為存在極化效應，其他高污染產業從其周邊區域轉移至本區域發展，使周邊區域城市的空氣質量相對于本區域更佳。

表4 要素市場扭曲的總效應、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及空間溢出效應

六、結論與建議

基于中國的29個省會城市2000-2009年的面板數據，本文運用ArcGIS9.3軟件和空間計量模型實證分析發現，通過分析要素市場扭曲和城市PM10濃度的時空演變，發現二者的各個區域均存在部分差異，同時也有一定程度的空間聯系；要素市場的扭曲會惡化城市空氣質量且存在負的空間溢出效應，說明區域要素市場嚴重扭曲時，各類要素在價格機制的誘導下流向邊際收益更高的區域，改善了流入區域的要素配置效率，從而降低了PM10濃度；較高的城市人口密度在一定程度上惡化城市空氣質量，城市綠化率和城市公共交通的提升可以改善城市空氣質量，但城市的產業結構、能源效率和政府環境治理度等對城市空氣質量的影響不夠明顯。

本文關于要素市場扭曲對城市空氣質量的影響為經濟持續發展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政策啟示。首先，推進要素資源市場化，完善要素資源價格機制。我國應推進要素資源市場化，讓生產要素能跨部門、跨區域自由流動，釋放新一輪改革紅利。市場化的要素資源價格能反映產品的市場供求和稀缺程度，在資源稀缺的情況下，迫使生產企業提高技術投入和管理水平，使其單位產出能耗低、污染少，提高城市環境質量。其次，縮小城鄉差距，構建綠色城市。大力發展農村經濟，逐步縮小城鄉之間的差距，使人口有效率地分布，避免過度集中帶來的環境污染。積極建設城市公共交通，推進新能源的公共交通工具，實現低能耗和低污染的綠色出行。推進傳統的城市地面綠化和打造出立體綠化，合理利用城市高層建筑的屋頂及室內空間，盡可能以綠色生態替代空調等產品。最后，提供產權保護，優化要素結構。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為市場主體提供鼓勵創新的土壤。各地方政府可自主培育高級生產要素(如高新技術、人力資本等)，支持并鼓勵企業利用綠色環保技術實現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的雙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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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化 木)

Spatial Effect of Factor Market Distortion on Chinese Urban Environmental Quality

ZHANG Ya-bin1，LI Ying-jie1，JIN Pei-zhen2

(1.School of Economics & Trade，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79，China；2.China Construction Bank Shanghai Branch，Shanghai 200120，China)

In this paper,2000-2009 panel data 29 provinces in China cities as samples, using space Durbin Empirical Analysis of factors market distortion impact on urban air quality. The study figured out distortion factor market will worsen urban air quality with the negative spillover effects of space; High urban population density urban air quality will worsen; urban greening and urban public transport boost can improve urban air quality , but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energy efficiency and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of the city government on the impact of urban air quality is not obvious. To promote the process of China’s market-oriented elements, improving urban air quality,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have grea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actor market distortion；urban air quality；spatial Durbin model

2015-12-01

張亞斌(1965-)，男，湖南岳陽人，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教授；李英杰(1990-)，男，湖南長沙人，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碩士生；金培振(1986-)，男，河南開封人，中國建設銀行上海分行經濟師，博士。

F713.55

A

1004-4892(2016)07-00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