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詩社》我只看過兩次,第二次是在大學課上,第一次則是在羅賓離世的日子。雖說兩次間隔不過一年左右的時間,但對電影里的大多數細節的印象都已模糊了,唯獨難忘那句標志性的“oh,captain,my captain!”和讓我熱淚盈眶的最后一幕。
在沉穩而嚴肅的威爾頓預備學院學習的學生們只會順從不會反抗,他們被教導只有努力學習,才能成為富翁與有名望的人,而只有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者。但基汀先生出現了,他視規則如無物,讓同學們撕掉刻板的教材,鼓勵學生們站在講臺上從不一樣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他是船長,牽引著這群學生,在如死水一般的學校中,鼓勵他們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死亡詩社成為信仰者的天堂,給了這群在夜色中前行的年輕人以一束光,讓他們得以在黑夜中吟唱。
《死亡詩社》實在感動了太多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因為我們都可以在這部電影里找到共鳴。這是一部關于博弈的電影,新與舊博弈,現實與浪漫博弈。對于在中國教育制度下長大的我們,這種博弈根本不陌生。每一所高中都好似威爾頓學院,而我們就是一個個迷惘的“尼爾”、“托德”。我們必須屈從于“學生的使命”,即使十八歲的我們,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理解。那時的我很無助,不承認戰斗的意義卻還要拼死搏斗,唯一自我安慰的方法是不允許自己思考。飯碗比夢想重要,標新立異不如安穩活著,我們胸腔中的熱血漸漸失溫,我們也漸漸甘愿成為沒有自我,任憑他人放在流水線上打造的社會“未完人”。
或許我無法否定這樣的教學方式,因為事實告訴我們,高考仍是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跳板,應試教育仍是如今中國不能改變的現狀,有錢有名有權仍是這個社會的價值取向,仍是大部分人所追求的成功。但我們在期待,期待如《放牛班的春天》里的音樂家克萊門特、《地球上的星星》里的尼克老師,亦或是《音樂之聲》里的修女瑪利亞。他們是浪漫的,尊重人權尊重每個學生的個性,不用世俗推崇的價值觀來衡量一個孩子,教他們能夠奏響自己生命的樂章成為自己希望成為的人。我們期待基汀先生能夠存在于我們如死水一般的高中生活,告訴我們“seize the day”,允許我們用感性的一面面對生活,告訴我們要珍視自己內心的情感而不是一味地如機器人一般行動,教我們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或許正是因為生命中從未出現一位“基汀先生”,在看電影時我才會份外投入些,仿佛自己也成為了基汀先生的學生,隨著劇情與這群學生們同喜同悲。基汀先生根植在我心中的是一種浪漫的思想,讓我打破這世界牢牢的現實枷鎖,擁有一片得以休憩的心靈麥荏地。他也令我無比向往我未來的教師生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船長,是黑色海洋的征服者,生命的掌舵人,揮舞著手臂呼喊著口號乘風破浪。他如同高爾基筆下的《丹柯》一般,擁有一種可以燃燒的熱度,舉著心臟化成的火把,帶領著族人向生和自由的希望狂奔去。帶著野性美的精神領袖,這難道不是我想成為的人嗎?
這一切都太美好,但電影中的一個情節卻是我打不開的心結,那就是尼爾之死。“死亡詩社”真的帶來了死亡氣息,我想這是誰都不愿意見到的,但如果說尼爾的死和基汀先生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是不同意的。設想一下如果基汀先生沒有出現呢?尼爾可能還是那個尼爾,面對父母和老師的要求,他可能會放棄表演話劇,未來可能會成為一個成功人士和教育悲劇,但一切都不重要,因為他還活著,沒有什么比生命更寶貴的。電影里他的死讓整個故事走向最高潮,但我在思考,為夢想獻身就是偉大純潔,值得大肆歌頌的行為嗎?當看見年輕胸腔中的熱血被涂在墻上時,我認為讓學生產生只能以死亡來面對人生困境的教育,是不合理的愚蠢的教育。或許新世界的到來總是需要有人為此犧牲的,但我無法承認用未成熟的脆弱生命來和世界抗衡的行為是正確的。
電影里說,基汀先生什么都教,唯獨不教現實主義。但我想人總是屬于社會的,拋棄它或被它拋棄其實都是殊途同歸。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為了試圖培養那1%的天才而犧牲99%的學生,不能讓我的學生為了標新立異,為了幻想中的桃花源而做了一生潦倒郁郁不得志的人。一個成熟的人,不能僅僅只做黑夜中隱匿的吟唱者,唱著描寫自己永遠無法到達的完美世界的詩篇,而在白天縮進被窩拒絕一切現實,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懂得將黑夜留給詩篇,并在白天努力耕耘。因此我必須要教給我的學生生活的技能,不能放松對他們學業的要求,我希望他們在未來能夠有經濟實力讓他們生活得更浪漫。我希望我的學生既能被自己認可,又能被社會認可。
如果真的要我用一句話回答“我想成為什么樣的老師”這個問題的話,我想我會說:我所希望成為老師,是能夠教會學生怎么依靠現實主義生存,又怎么依靠浪漫主義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