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時代風氣的轉變,明清以后的女性創作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熱鬧景象。雖然女性創作并未蔚然成風,但也算是小有成就,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受“文學家族”背景的影響。“文學家族”背景在為女性創作注入一股新鮮的血液的同時也限制了其發展,本文將從“文學家族”背景的積極和消極兩方面的影響來闡述觀點。
【關鍵詞】:女性創作;文學家族;影響
近年來,學者們對“文學家族”的研究猶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大多數人都以“文學家族”為視角,分析與社會文化心理、文學創作、以及社會影響的關系。對于“文學家族”與女性創作的關系提及相對較少。《女性詞史》中提到,萬歷以后零星出現的女詞人超過50位,家族性的寫作集團也不下于五個。而且她們的創作水平也比元明兩代的作者要出色得多。在這一文化現象的背后,“文學家族”背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國古代社會的女性活在了“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標簽下面,但是明清時期隨著社會風氣的轉變,女性創作在“文化家族”背景的保護下迅速成長。一方面,女性得益于這樣強大的后盾,另一方面又被這樣的“強大”所束縛。
一、家族成就女性創作
“文學家族”是指那些在地理位置、經濟政治條件占據著優勢,并體現在文化積淀深厚和文學修養良好的家族。王萌在《明清女性創作群體的地理分布及其成因》從全國、州府和家族三個視角分析和總結了明清女性創作群體的分布主要集中下南方,尤其是江浙一帶,且多出身于官宦人家,書香門第[1]。與普通人家女子相比,“文學家族”女子更有機會接近文學創作。普通人家的女子的生活大多數和《詩經》中相似,“夙興夜寐,靡有朝矣”“采采芣苢,薄言采之”,普通人家的女性必須從事家庭勞動,因此較少有空暇。而“文學家族”的女子性她們生長環境優渥,不事農桑,因此有著大把的閑適時光,為她們從事文學創作提供了充裕的時間保障。“一向多慵嫌刺繡,近來聊喜學臨書”是大多數女性的真實寫照,再比如葉小鸞《浣溪沙 *春思》里這樣寫道:“淅淅寒風撼玉鉤,起來斜日照紅樓。簾外一聲鸚鵡喚,喚梳頭。”[2]仕宦人家的女性的生活更為閑適和慵懶,她們不必操持家務,可以自由掌握空閑時間,這也讓普通人家的女性難以企及。在文學創作的基本要求上,“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女性已經獨占先機。
其次,“文學家族”背景除了提供女性創作時間,更直接或者間接影響了女性創作水平。該背景下的女性以家庭文化為依托,在“文學家族”內部濃厚的人文環境氛圍的熏陶下成長。她們自幼接受父輩的精心教養,和兄弟們一起接受私塾的教育,和他們一起飽讀詩書,出嫁后,與夫婿唱和聯詩,與閨中姐妹集雅論學。[3]在她們尚未出閣之前,多為接受父母親的家庭教育,而她們父母親的結合大多是沿襲“文學家族”的聯姻。因此,父母雙方往往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母親在女兒的教育上不僅擔負著普通母親的德育,還有智育、美育。以吳江葉家三女為例,她們的母親沈宜修是吳江沈氏家族之女,是中國古代著名的女詞人,著有《鸝吹集》《梅花詩一百首》《雪香吟》等。而葉氏三女葉紈紈、 葉小紈、 葉小鸞三人的創作很大程度上都來自母親的言傳身教。葉紹袁的《午夢堂全集》[4]里這樣寫道:“奇同周土,更堂珠之聚秀,嗣母氏之徽者,莫不口傳經書,親解其義,遂令姊妹競爽……”“君四五歲時,即口傳《毛詩》《楚辭》《長恨歌》《琵琶行》,教輒也誦……夫婦每以此相慰。”以上材料可以說明沈宜修作為一個本身具有良好文化修養的母親同時,也在文學素質教育上培養著葉氏三女,對以后葉氏三女的創作水平的影響起著重要作用。再比如文征明之玄孫文俶,從小長于書畫之家,父親是晚明時期著名文學家趙宦光,母親是被譽為“吳門二大家”之一的路卿子,著有《考磐集》《云臥閣稿》《玄芝集》等作品。文俶在家族濃郁的書香氣息的熏陶下深得家傳,不但精通詩書,而且在書法、繪畫方面相當出色。很難想象,文俶在文學方面的造詣沒有母親對她的影響。除此之外,父親、兄弟等其他血緣關系共同構織的文學氛圍也對女性創作水平起到重要的作用。陽湖張氏四女自幼濡染教學,得父張琦細心教導,時常“夜分篝燈,談說古今,評騭文字”,著作合刊為《陽湖張氏四女集》[5]。常州莊氏家族的才女莊蓮佩,自幼聰慧,她受其兄長影響好讀六朝唐人詩,因此詩風幽怨凄涼。由此可以看出,女性創作水平提高是受著“文學家族”背景下身邊血緣親人以及這種背景下濃厚的文化氛圍的影響。
“文學家族”背景給女性提供了創作時間,提高了創作水平,從流傳學的角度來說,更是保證了創作的流傳,增強了女性在文學史上的影響。明清時期,小說之所以會成為一代之文學,出來社會心理接受之外,更有著經濟上面的因素。明清資本主義萌芽,市民文化興起,人民對文化的需求量大大增加,作為文學流傳的重要手段之一的印刷業蓬勃發展。江南市鎮成為通俗小說刊刻與傳播的中心地區,當時的杭州、揚州、蘇州、以及福建均成為印書業的重鎮[6]。“文學家族”憑借著地理優勢以及經濟優勢可以刊刻家族作品。一方面是為了紀念前人,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昭顯其作為文學大家族在文學上的成就。這一目的性措施,使得“文學家族”背景下女性的創作可以通過刊物得以流傳。明代葉紹袁將妻女以及葉氏其他人的詩集整理刊刻出版為《午夢堂全集》,葉佩蓀家族則將眾妻、女、媳的作品為《織會婁詩》合刊。袁枚家族將袁氏三妹之文合刊與《袁家三妹合稿》。后人今天能夠閱讀到女性的創作大多得幸于此,“文學家族”背景讓她們在創作作品流傳上占據優勢地位,而一些平民女詩人或者妓女詩人由于沒有這樣“技術”上的支持,作品往往散佚,沒能夠在文學上留有一席之地。
二、家族阻礙女性創作
“文學家族”背景在女性創作道路上為其提供了某些特定的保護,對明清女性文學的發展具有不可忽視的價值。但是它在作為作為保護的同時,又以一些防御功能阻礙著女性創作維度。女性雖然有機會并且能提高創作水平,但是在深度和廣度上不免留有遺憾。“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女性創作內容和題材比較單一,往往是抒發的是春閨之情、離別之怨、空房寂寞之感、病榻纏綿之哀。這都是因為中國古代“男主外,女主內。”的角色定位導致女性的生活空間相對狹窄。而“文學家族”它除了有文學的特性,更包含家族這個概念。它是中國古代社會儒家思想具體到每一家的投影,在這一片屋檐下,每一磚、每一瓦都都侵染儒家思想。因此,“文學家族”保護并限制著女性創作。庭院深深深幾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女性享受了優越,也需要用“犧牲”去維護封建家庭。她們不可能像平民女子有機會真正深入市井,更不可能像男子一樣縱橫于各類題材,她們創作就存在著缺陷。她們的描寫范圍多是閨閣之景、園林之秀。如沈宜修集子里婉轉、典雅特征的詞比例較大,多為書寫春怨,秋思。
細雨庭皋濕翠苕,深紅淺碧綴良青。東風惹得燕嬌嗔。楊柳絲搖春不定,梨花粉褪日無聊。年年豈自鎖春饒。《浣溪沙》
西風自古不禁愁,奈窮秋,思悠悠。何似長江、滾滾只東流?霽景蕭疏催晚色,新月影,掛簾鉤。芙蓉寂寞水痕收,澹煙浮,冷芳州。斷靄殘云,猶自倚重樓。總有茱萸堪插鬢,須不是,少年頭。《江城子 重陽感懷》
以上詞中的意象大多是“文學家族”背景下所產生的,比如庭皋、燕、楊柳、簾鉤、重樓等,它們在某種意義上是中國園林敘述的組成部分,當然這樣的園林為“文學家族”所具有。在沈宜修以及她的女兒們的作品中,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
在戴佩荃的《蘋南遺草》、王朗的《浪淘沙閨情》、張蘊的《《別雁吟草》等等一些其他“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女性創作中都有著大同小異之處。
其次,“文學家族”背景下女性創作對“自我意識”的探討投射于外部,而不是內部,造成女性創作中體現出來的人生觀的狹隘性。“文學家族”女性創作大多數都是一些閨閣作品,抒發閑愁、相思、感懷。以馮小青的一首詩為例,“冷雨敲窗不可聽,挑燈閑看牡丹亭。人間亦有癡于我,豈讀傷心是小青。”馮小青在看《牡丹亭》時因杜麗娘為情而生,為愛而死的癡情所觸動。拷問自己的傷心在何處,在詩中她已經回答了自己,自己為情所傷心。可馮小青的悲劇是中國妻妾制度的不合理造成,但是她卻認為自己的悲劇是因為難以得到真情。《牡丹亭》中杜麗娘自從做了一位真正的妻子以后,生活很幸福美滿;小青的命運,自從做妾開始就注定是不幸的。在兩人鮮明的命運差別反應的背后,是一系列對婚姻制度、女性本質及女性于社會中被賦予的角色的觀點[7]。再比如葉紈紈的詞多幽怨悱惻,不可能和她的婚姻狀況沒有聯系。其父說她自結婚以后“七年之中,愁城為家”,幾乎指實了她的詞作愁情與婚姻的關系。以《玉蝴蝶》為例,“黯魂飛,閑愁空斷,還悵望、孤悶偏長。對池塘。紅消殘碧,綠怨初黃。”她把自己的愁緒投射在外部事物上,春景的殘敗破落就好像她自己的心情一般。春景關情,情融于景。她的愁情不單純是春景引發的,而是她內心的一種期望的未實現進而關景而得。她把自身的目光投注于外物上,反而忽視反思內部因素。“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大多數女性都是如此,她們在創作是固然抒發了一己之思,但是這樣一種思考是真的對于自己目前的困境的探討嗎?顯然不是,她們只是用“平靜而哀傷”的語調告訴世人她們并不快樂,這種文學創作內涵上缺陷卻是不可避免的。生活在“文學家族”下,必然要受到家的約束。家族用自身的實力隱蔽出女性作家,必然要能夠控制她們。如果女性作家的創作超越了“文學家族”禮法制度,對權威進行挑戰,那么她們必定不復存在。這和中國古代文人的抨擊時勢一樣,詩人所反對是統治者身邊的奸小之徒甚至統治者,但是不會反對統治者符號外的倫理制度。“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女性創作也身陷這樣的囹圄,女性們在“文學家族”指定的范圍內,在“文學家族”精神的契領下書寫自己胸懷。這就造成了女性創作在空間和意識上的空乏。
三、結語
縱觀“文學家族”背景下的女性創作,有利有弊,無法簡單地權衡兩者。其積極影響為中國古代女性創作填補了空白,部分女性在文學上不是處于失語狀態。消極影響阻礙了女性文學向多方面、深層次發展。但是,消極影響不僅僅是“文學家族”的個別問題,而是社會幾千年來的積習,歷史的定勢,一朝一夕不能夠改變,因此我們應該寬容待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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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高彥頤著,李志生譯.閨塾師:明末清初的才女文化[M].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