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倫理價值下中日“忠”、“孝”觀比較

【摘要】：中日兩國同屬東亞儒家文化圈，深受儒家文化觀念的影響?！爸摇?、“孝”作為儒家倫理觀念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日兩國傳統文化共同推崇的道德規范和行為準則?！爸摇?、“孝”在中日傳統倫理價值體系中所居地位不同，此“忠”、“孝”非彼“忠”、“孝”：中國奉行“孝道至上”的倫理價值觀念，日本遵循“忠德優先”的倫理價值觀念，“忠”、“孝”觀對兩國各自社會發展、倫理價值觀念的構建起不同作用。

【關鍵詞】：傳統倫理價值;中日;忠孝觀;比較

在中日兩國倫理價值觀念中，“忠”、“孝”是傳統文化中最基本的行為規范。所謂“忠”特指在人際交往中所具備的高尚品德和個人修養，“心”處于“中”才能“忠”，忠”含有公正、誠心之意;“孝”是指“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是侍老奉親、尊敬長輩的做人尊則。

一、中國“忠”、“孝”觀特性及歷史淵源

（一）中國文化具有穩定性與封閉性

中國傳統文化以儒家文化、道家文化為基調，形成具有穩定性的自成格局、自我發展、自我調節、自我完善的文化系統，滲透進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使佛教被引進中國，也沒有動搖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在意識形態領域的統治地位。在以儒道文化相互補充的文化基礎上，中國社會發展成以血緣為紐帶的氏族社會。氏族社會組織結構較為牢固的特點，導致中國文化具有穩定性，易使人形成封閉的思維方式：中國自詡為天朝上國、世界中心，自我封閉、盲目排外、保守僵化。思維固化使得中國人在認知過程與價值觀上始終保持中庸方式，即“貴領悟、輕邏輯;重經驗、好歷史;珍視人際、講求關系;尋求穩定、反對冒險”。文化的穩定性與封閉性對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行動方式影響深遠。

（二）中國“忠”、“孝”的歷史淵源

在夏商時期的中國，“孝”的觀念已經產生。在甲骨文、金文中，“孝”字上半部分為“老”字，下半部分為“子”，意為“在孩子的幫助下攙扶老人行走”?！墩f文解字》對“孝”的解釋為“孝，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在中國文化觀念中普遍認同“孝”是做人的基本道德規范，是侍老奉親、尊敬長輩的尊則。隨著“孝”道的發展，統治者將“孝”視為維護其政治統治工具。統治者推行孝道，一方面以身作則示范天下，從上至下的效仿，使統治根基更加牢固;另一方面提出“事君不忠，非孝也”，強調對君主的不忠等同于不孝。

“忠”的觀念在中國誕生較晚。最早“忠”的概念產生于春秋時期，是指人們為維護整體利益，不惜以犧牲個人、家庭、家族的私利去盡心竭力般忠誠服務。需要指出的是，春秋時期的“忠”并不含有對君主個人忠誠的意識，直到戰國時期，統治階級才將“忠”、“孝”兩種觀念結合起來，用來維護其封建統治。兩漢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董仲舒等人對儒家倫理道德體系進行改造，形成以“忠”、“孝”兩種觀念為基礎的中國傳統倫理體系。宋明時期，隨著理學、心學的發展，“忠”、“孝”觀念變得僵化：從孔孟時期君臣之道的平等，變為臣子對君主的絕對服從。相對于“孝”，此時“忠”地位更加重要。

二、日本“忠”、“孝”觀特性及歷史淵源

（一）日本文化具有流動性與實用性

與中國擁有深厚文化底蘊不同，早期日本文化處于荒蕪、待開發階段，需要引進、吸收、消化外來先進文化來達到繁榮本國文化的目的。日本學者西村直次將其概括為“適應性、可動性、選擇性、包容性、創新性以及進取、合作、多產”。來自中國的儒家文化和印度的佛家文化對日本影響深遠，到江戶時代，儒家文化、佛教已逐步深入日本尋常百姓的生活中，對日本民眾思維方式的發展和延續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隨著儒家文化、佛教在日本生根發芽，民眾更加注重其實用性，將不符合日本國情的宦官制度、科舉制度、同姓不婚、僧人不吃葷等制度拒之門外。在文化流動的同時，借鑒、吸收、融合不同文明，逐漸形成開放式的思維方式?！坝杏弥畷r即用之，無用之時可棄之，以我為主，為我所用，既不盲目崇拜，也不盲目排外”。

（二）日本“忠”、“孝”的歷史淵源

隨著中國儒家“忠”文化在日本的傳播，大和民族逐步形成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忠”文化?！爸摇钡母拍钭钤绠a生于公元604年，圣德太子在頒布的《憲法十七條》中指出，“無忠于君，無仁于民，是大亂之本也”，對“不忠”之人予以懲戒，對“忠誠”之人給予獎賞。隨著公元646年大化改新的推行，孝德天皇在頒布的《改新之詔》中明確指出，“國非二君，民無兩主，率士兆民，以王為主”，要求臣民“忠”于自己。平安時期，隨著日本內亂，主君與家臣形成裙帶關系、相互依存。“忠”的地位至高無上，提倡主君對家臣給予生存保障，家臣對主君要絕對“忠誠”。到鐮倉幕府統治時期，幕府重視對武士的精神培養，要求下級武士對上級武士、上級武士對將軍要服從并按時完成任務，這就是“忠”。德川幕府統治時期，進一步提升“忠”的地位，要求民眾對將軍、天皇都要無條件“忠”?！爸摇钡淖饔脧木S護統治逐步演變成全民的道德要求。

奈良時期，隨著中國儒家思想在日本的傳播，《孝經》成為知識分子、官僚階級的必讀書目，“孝”的觀念逐漸被重視。公元714年，元明天皇提出“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聞于國郡者，申太政官奏聞，表其門閭，同籍悉免課役”，鼓勵人們行“孝”。到奈良時代，“孝”的觀念被統治階級和民眾共同接納，深刻影響著人們的日常行為和道德規范。平安時代，“孝”和“忠”的問題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以孝事親，以忠奉國。既非圣賢，孰善兼之。必不獲已，則何后何先？答曰：忠孝并重，移孝于君便是忠”④。鐮倉時代，日本形成家長制家族制制度，統治者逐漸意識到“孝”的作用，即通過維護作為社會構成細胞的家族內部秩序，達到維護整個社會秩序的目的，“孝”成為強加于人的制度。江戶時代，德川幕府在全國設立“忠孝牌”，警示人們要時刻做到“忠”、“孝”。

三、中日“忠”、“孝”觀的異同

中日兩國同屬儒家文化圈，深受“忠”、“孝”文化的影響，但深究其內涵，會發現中日兩國對待“忠”、“孝”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中國奉行“孝道至上”，日本遵循“忠德優先”。

（一）中日“忠”、“孝”觀相同之處

中日兩國統治者都將“孝”道奉為美德，不注重“孝”道的人，是不可能獲得官職，更不可能擁有良好的名譽。為此，統治階級強調“孝”是子女對父母的順從，對父母“孝”的人才能對主君“忠”。這一點在中日兩國“孝”道思想經典著作：中國的《孝經》、《二十四孝》、日本的《扶桑孝子傳》中皆有所體現。

日本的“忠”是在借鑒中國“忠”的基礎上逐步形成的。兩國在重視“忠”的程度上雖有所區別，但普遍認同“忠”是指對君主的“忠誠”、“忠義”。在侍奉君主的心境和情感上是相通的，兩國統治者都將臣子對自己“忠”的程度視為衡量臣子品德的標準。

（二）中日“忠”、“孝”觀不同之處

一是“忠”、“孝”的地位不同。

中國有句俗語“自古忠孝難兩全”，需要向國家盡“忠”的同時必須向父母盡“孝”，在“忠”、“孝”產生矛盾時，往往“孝”道更占優勢，因而中國形成“孝道至上”的倫理價值觀念。在中國傳統倫理價值觀念上，盡管封建統治階級極力宣揚“忠”，而人們往往偏重于“孝”，“舍忠全孝”的現象較為普遍。居廟堂之高者，當其父母去世，需守孝三年，這時候他們選擇辭官，將對皇上的盡“忠”讓位于對父母的盡“孝”。例如，李密《陳情表》中寫道“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余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臣區區不能廢遠”。造成“孝”道高于“忠”道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國傳統的血緣關系，家庭成員的利益遠比非血緣群體的利益重要的多。

與中國“孝道至上”倫理價值觀念不同，日本更加注重“忠德優先”的價值觀念。日本“忠”是建立在“主恩從報”的基礎上，其效忠的對象為非血緣關系的天皇或自己從屬的主君，其人生價值的實現依賴于天皇或主君所在集團所取得的成就。因而日本形成“忠于天皇”、“忠于主君”的倫理價值取向。近代以來，日本又將“忠”的倫理價值觀念轉向個人所屬的企業集團。企業集團中，上司代表整體利益，給予下級以庇護，下級為報答上司的恩遇，對上司要竭盡全力的“忠誠”。企業集團與個人之間存在一榮俱榮、一焚俱焚的利益關系，因而日本民眾要以盡“忠”的方式達到個人價值與企業發展雙重目的。

二是“忠”的條件及方式不同。

中國的“忠”是有條件的，是臣子基于感情對皇上做出的回報?；噬蠈Τ甲右远Y相待是臣子對皇上盡“忠”的基礎，正所謂“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臣之間是平等關系，“忠”的形成是有條件的。與中國“忠”不同，日本的“忠”具有強制性。森嚴的等級制度使得日本的“忠”成為不平等的“忠”。“忠”作為由上至下的規定，是下級對上級的單方面、無條件的服從。

中國的“忠”意指圣人之道，盡“忠”意味著對自我良心的忠誠，必須在不違背良心的基礎上對君忠誠。正如孔子所言“臣事君以忠”，當君主做法有誤時，對其加以指正才是盡“忠”的體現。而日本的“忠”則是武士的道德修養，其準確含義是指全心全意為天皇、自己的君主竭智盡忠直至獻出自己的生命，不論天皇、君主的決策是否有誤。正如二戰時期天皇要求全體國民“以盡忠為本分”，即使決策有誤，日本國民也將其執行下去。

四、中日“忠”、“孝”觀的啟示

中日兩國對待“忠”、“孝”的態度不同，中國奉行“”孝道至上、日本遵循“忠德優先”。這兩種不同傾向對于中日兩國各自社會的發展起著不同的作用。

中國“孝道至上”的倫理價值觀念，是建立在血親關系和以家庭為本位的社會價值基礎上，因而中國人盡“孝”的對象是有著血緣關系的家族。在家族生活中強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和諧理念，一旦此倫理擴展到社會，就會呈現“天下一家親”和諧景象。這對維護社會穩定具有積極的意義。另一方面，這種“孝道至上”的倫理價值取向與當今社會化大生產相違背，更容易違背民主、平等的人際關系。

日本“忠德優先”的倫理價值觀念，使得日本企業內部具有強大的向心力，在面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時，能以團結一致、同舟共濟的精神去克服困難，“忠”為企業的發展壯大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當然，“忠德優先”倫理價值取向也有其消極作用。無條件的“忠”使日本在明治維新后走上軍國主義道路，即使是當今的日本，依然存在所謂的“集團主義”，這些壓抑下級主觀能動性、迫使其盡“忠”的措施，阻礙日本社會的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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