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娃娃坐立難安、哼哼唧唧的樣子和那兩道火一般熾熱的視線,我就知道它已經不能再滿足于玻璃窗戶疏忽之間遺漏進屋內的那幾縷瑣碎的陽光了。
娃娃是只可卡犬,和放學時學校胡同口兒安靜端坐在幾位聊天老大爺旁邊一動不動的那只狗是一個品種,可娃娃比它好看,也比它鬧騰多了。
娃娃內心究竟有多向往外面的世界?被它拽著從樓梯飛奔下去的我心里一直好奇。它瘋狂地搖動尾巴,認真舒展著全身的筋骨和肌肉,純粹地用速度宣泄著內心每一份激動。如果偏要用一首詩來形容沖下樓時候的娃娃,那必然是郭沫若的《天狗》了,“我如烈火一樣的燃燒!我如電氣一樣的飛跑!”,怕是最好的演員也不能將這兩句詩用畫面詮釋得如娃娃一般惟妙惟肖。
我記得一開始學著大人的模樣遛狗時,我一絲不茍地遵守他們的要求,決不讓娃娃去草叢或是土稞里跑鬧。于是,我總得使出全身力氣嚴肅地拽緊娃娃,也不顧它兩眼無光的委屈樣子,固執地拉它和我一起走在看上去更干凈更精致的石板路上。的確啊,這樣娃娃不會弄臟身上棕金色的毛發,也不會在回家之后弄臟家里棕金色的地板。可慢慢地,我放棄了這種無謂的僵持。我發現跟著娃娃的步伐悠然漫步在小區的每一寸土地上時,娃娃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歡愉。就像現在,它三步并作兩步地躍上石階,扭著身子在土地上鉆來鉆去;它興奮地從草地的這邊化作一團星火沖向那邊,大耳朵隨風呼扇呼扇地起舞;它走在那整齊的石板路上,眼中多了些許溫柔的神采。
也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深深愛上了和娃娃一同漫步的時光。也許是看著它無憂無慮的樣子,自己也能無憂無慮起來。于是,我開始想辦法讓這短暫的逍遙變得更長。
我會帶著娃娃走過小區的每一個角落,像是探險家帶著自己最英勇的水手航行于世界的盡頭,而其中最開心的,也莫過于發現了新大陸,比如那個燈光昏暗鮮有人知的上一任信箱房,比如躲藏在干枯枝條下的那條五彩斑斕曲折窄小的石子路。
我也會小心翼翼地尋一片沒有旁人的空地,解開束縛在娃娃身上的繩子,和它一塊奔跑。沒有起點,亦沒有終點,只有發了瘋似地奔跑的一個人和一只狗。論速度,我可追不上娃娃,可我只需幾個轉身,便能輕松把它遠遠甩在身后,再津津有味地瞧著它一邊傻笑,一邊大步流星地追趕來。我倆得抓緊時間,在遠處那對母子走近之前再多跑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