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與叔本華悲劇思想比較研究

【摘 要】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決定了莊子與叔本華思想體系的不同，也必然產生兩種截然不同的悲劇思想。本文以莊子和叔本華的生命悲劇思想為研究對象，既簡要闡述了兩者之間的共通性和差異性，又指出了兩人對生命悲劇的審美超越。

【關鍵詞】莊子；叔本華；悲劇

莊子與叔本華對人生悲劇的深刻反思，對脫離人生苦難的審美超越，給予了人們生存的希望。結合中西方文化差異，探索兩位先哲在悲劇思想上的互通與差距，對進一步挖掘生命的審美有特殊的意義。

一、莊子與叔本華生命悲劇思想的共通性

（一）苦難人生激發悲劇意識

莊子所生存的春秋戰國是視生命如草芥的險惡時代，個體生命的保全成為生活的首要選擇。一方面殘酷的戰爭始終威脅著人的生命；另一方面世道的黑暗、統治者的貪欲殺虐，使人類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種種殘酷的社會現象觸動了天生悲憫的莊子，使他對黑暗的社會、生命的異化產生了強烈的悲劇意識?！叭酥?，與憂懼生”，莊子認為人的痛苦是與生俱來的。在現存社會秩序中，人為了追逐名利，常?！耙陨硌澄铩薄ⅰ皻埳鷤浴保瑔适ё匀槐拘?，導致一系列的問題，欲望是一切悲劇的根源?；趯ι瘎〉恼J識，莊子極為重視生死?！皩λ劳龅目謶謽嫵闪饲f子哲學思考的中心?！眎從個體生命的保全出發，推及對生命苦難的洞悉，進而追尋人生的終極意義，這就是莊子的邏輯。

與莊子相比，叔本華的人生同樣充滿苦難。就社會而言，叔本華所處的時代趕上法國大革命失敗，歐洲各國重新走上痛苦漫長的復興之路，再加上反傳統哲學思維方式的出現使叔本華更多的關注人的本能、情感、意志等非理性因素。就自身而言，叔本華父親死于自殺，母親與其關系不和，他一生孤獨，憂郁多疑、充滿恐懼并時?；孟氩恍遥m才華橫溢卻得不到時代認可。種種環境壓力和人生經歷使他對生命持有悲觀主義態度，直至生命結束。叔本華認為本質上一切生命都是痛苦的。他將痛苦定義為意志遭受障礙的阻撓，而意志表現為某種永遠得不到滿足的欲求，這對于肉體的生存欲求同樣適用。在叔本華內心，人與人之間總是充滿你死我活的斗爭，世界就像一個充滿酷刑的地獄，人生就像一個游蕩在苦痛和厭倦之間的鐘擺，整個宇宙都深深地根植在苦痛中。

（二）孤獨掙扎中尋求欲望的擺脫

劉紹瑾在《莊子與中國美學》中提到“莊子從對生命意識的體驗出發，面對大動亂時代人的苦難、憂患和自我異化，旨在謀求一種超越苦難、憂患、消除自我異化自由快樂的人生境界。…苦悶、超越，是莊子思想的核心?！眎i如何擺脫困境，成為莊子悲劇審美的一個重要問題。莊子提出了摒棄物欲，解放自我的方式，使人生達到無為、無欲、無爭、無我，實現對生命悲劇的精神超越。當一個人沉入“無”的境界，忘卻周邊的一切，自然會忘掉自身的欲望，從現實的各種束縛中解脫出來，獲得極大的精神滿足?！肚锼菲?，莊子與惠子的魚樂之爭，展現了他拋卻私心雜念，單純的以主觀情感對魚進行審美的情懷?！洱R物論》中莊周化蝶，將自我從凡世中超脫出來，獲得物我融合的心理超越，使自己從現實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相比之下，叔本華同樣希望尋找途徑使人們尋求自我超脫和解救。他給出了藝術和禁欲兩種解決途徑。藝術之所以能夠幫助人們擺脫痛苦在于它純粹的以審美方式去認知日常生活中的事物，這種方式是超然的，非功利性的。藝術所表現的理念是美好的，完整的，這種完美把人與現實的痛苦無聊區分開來。另外，叔本華認為藝術是天才的認識，天才是一種杜絕了欲望的認識，是不依據理由律的認識。當然，叔本華主張藝術只能暫時的幫助人類從痛苦和無聊中解救出來，要想得到真正的解脫，人類必須完全徹底地否定生命意志，將世間的一切痛苦看作自己的痛苦并在痛苦中不斷煎熬直至完全絕望，以此達到絕對的無欲無求。

二、莊子與叔本華生命悲劇思想的差異性

（一）生命本體的探索方面

莊子認為，一方面生命意識由“氣”發生，氣乃萬物之源，是一切生命的載體，人與自然都由“陰陽之氣”生成，陰陽變化相協調統一，既互生互長，又相互轉化；另一方面生死之間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生死只是氣的聚散而已，不存在真正的生死，“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iii因此莊子將人與自然看作生命的整體，相互存在，和諧統一，實現這種對生命內在和諧的追求才能達到對生命悲劇的精神超越。

相對莊子對生命內在和諧統一的追求，叔本華強調的是意志與自然的矛盾沖突，表現在人的欲望的無法滿足，人與人之間生命意志的相互否定。一方面意志的肯定是沒有目標也沒有目的的向前掙扎，本質上就是對生命、欲求和痛苦的肯定?！敖^大多數人的一生只是一個為著這生存本身的不斷斗爭，并且明知最后還是要在這斗爭中失敗?！眎v人的痛苦與不幸正是生命意志內部沖突的表現。另一方面意志的否定則表現為對意志肯定的否定，即否定意志中的痛苦與不幸。為此叔本華提出要抑制人的欲望，擺脫世俗的束縛，用禁欲摧毀生命意志?？傊?，解決人的生命沖突才能達到生命悲劇思想的精神超越。

（二）生存困境的應對方面

在面對生存困境時，莊子與叔本華有著本質上的差異。莊子主靜，偏向內省，這也是中國悲劇精神的一個固有特質。在莊子看來，無論面對什么生存困境都要保持一種非功利的靜觀態度，排除一切主觀和客觀的干擾，解脫外物束縛，保持內心的自由，這樣才能體悟美的對象和真諦。為此他提出“心齋”和“坐忘”兩種方式來保持內心的虛靜。“心齋”即排除先人之見，保持心境虛空；“坐忘”即去除知性分析，達到無己境界。

與莊子相反，叔本華主動，更偏向涅槃后的重生。正如尼采評價，叔本華讓他有勇氣并自由的面對人生。這是因為，在巨大的生命悲劇面前，叔本華采取的是積極主動的面對方式，在他看來悲劇只是一種手段而已。人們只有經過不斷的煎熬，才能在絕望后認識自己和世界，徹底的擺脫痛苦，進入極樂世界?！拔覀兊娜蝿諔撌呛煤谜疹欁约?，勇敢地面對災難以逃離它，通過避免生活中的不快……來獲得一種完美、純凈的狀態”v這就是叔本華的態度。

（三）痛苦人生的解脫途徑

莊子和叔本華都認為擺脫生存欲望是擺脫痛苦的必然選擇，但在解決途徑上，雙方還是選擇了不同的方式。莊子選擇了道法自然，返璞歸真，這與老子“無為而治”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一方面“無為而治”以順應事物發展態勢，這樣就不會被外物所累，人與萬物也就能處于和諧狀態中；另一方面自然的本性是真，是一種拋卻世俗的最真實的存在。人保持真性，自然可以超越自身，從現實的束縛中解救出來，達到自美境界。

相較而言，叔本華則以妥協的態度承認人要擺脫痛苦，就必須放棄對自由意志的追尋，以減少個體與外界的沖突，達到與現實的平衡。他認為生命意志的存在使現實世界充滿欲望和掙扎，只有意志被不斷的否定、取消，世界的欲望和掙扎才會消失，甚至達到整個世界的消失，這樣人才會達到虛空狀態后會涅槃重生，獲取精神上的自我慰藉。

注釋：

i 陶東風.從超邁到隨俗：莊子與中國美學[M].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11.

ii 劉紹瑾.莊子與中國美學[M].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9.

iii （清）王先謙撰：《莊子集解[M].三秦出版社，2005：298.

iv （德）叔本.叔本華文集生命與意志[M].華齡出版社，1997：297.

v 叔本華.要么孤獨，要么庸俗[M].韋啟昌，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